“嘻嘻嘻嘻!!就是这样!!”纸扎面笑得嘴角鲜血四溢,恨不得起来敲锣打鼓庆祝,她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口血,“你还想逃哪去?!”
“给我闭嘴!”千玥猛地抽出剑来,在黑袍人身上一阵乱捅,捅的鲜血狂飙,血肉模糊,带起的肉渣甚至飞溅在她二人脸上。海灵音和云祎登时怔愣在地,表情变得惊惧交加,因为千玥正死死地掐着一个再不能普通的教徒怒骂,她双目怒瞪,宛如一个地狱中的恶鬼,“我让你装神弄鬼!去死吧!!”
对方不但没有呼救,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只见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声音极轻地说道:“......杀了你自己吧...你...就...永远是个失败者。”
“当啷”一声,长剑坠地。千玥感觉头皮一炸,好像以往的认知全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彻底崩盘了。她到底是谁,难道巡查良久的元凶竟是她自己?她望见远处踟蹰着的两人,心中疑窦丛生,难道他们都在骗自己?
就在此时,海灵音率先上前,眉眼间尽是一派着急之色,看起来很是担心她的状况,“...日冕教徒惯会蛊惑人心,你不要尽信他们的话。”随后,云祎硬着头皮也小跑着过来了,他嗫嚅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何故要发这么大的火?”
千玥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打转,一人担忧,一人恐惧,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眼中的困惑。以往的记忆在茫茫中蒙上了一层阴霾,她脑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她杵着剑独立,身形摇摇欲坠,她忍着脑内钻心的疼痛,冷哼一声,反问道:“不能尽信?也就是说他有一部分说的是真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海灵音竟被问住了,那双红瞳眨了又眨,在微弱的光源下闪着莹润的光泽,她努力辩驳着:“不是这样的...他们...会将事实扭曲,意图操纵你的心神...”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千玥原本还不太确定,如今见了她的态度,便也猜到了七八分。她的心中一股无名火猝然燃起,开口说话时的语气冷的像结了层冰,“好啊!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海灵音刚想去拉人,却被狠狠甩开。千玥怒喝道:“都别过来!!”她转身想逃离此处,却被突然暴起的黑袍人一掌劈了个正着。
在千玥坠落进水渊的前一刻,她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从冰层上探了出来,那人咧开嘴巴,抚掌大笑,像个赢了游戏的小孩子。嘴边溢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冰面上,好似开出了血红的花骨朵。
骇人的笑声在洞穴中飘扬,不停地回荡,“哈哈哈哈!!你中计了!!!”
不甘与愤怒充斥了千玥的脑海,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碰到。
“扑通——!!”随着冰冷的水没过头顶,千玥却看到上空一点幽光跃进了水中。身旁伺机而动,准备将她大卸八块的怨灵见状,竟害怕地俯首让道。冥火在人们的印象中,向来是阴森恐怖的,但此情此景,却让人无比安心。
最终,它停滞在少女如白葱似的指尖上,她就着温暖的火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
千玥是被一片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声音自水面上传来,在湖底显得有些不真切,“这次来了条大鱼!”“哈哈哈哈...看起来可以吃个七八天的!”“走走走,都别跟我老头抢!!”这群人一下子吵个没停,还有几人就此大打出手,扑通两声,皆掉进了湖里。
这些村民果然不是善茬,她气愤地睁开眼,正巧与一人来了个对视。
一名皮肤黝黑的青年霎时间睁大了眼睛,他接连呛了两口水后,猛然蹿出水面,咳嗽道:“诈、诈、诈,诈尸啦!大伙快跑啊!”
千玥听到这句话之后更气了,她刚想反驳却吃进了一大口湖水,只好回头怒视着另外一个掉入水中的人,直至把她吓晕过去,在水中咕噜噜冒泡才肯罢休。她顶着一头水草浮出水面,只需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就叫湖上的渔夫呜呜啊啊的弃船而逃,岸上凑热闹的老人小孩全都连滚带爬地一哄而散,效果可谓是奇佳。
千玥嗤笑一声,“一群废物。”她笑得得意,全然不知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前来讨命的水鬼。
岸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你这个造型倒是别致。”
她循声回头,只见一位少年半蹲在船头,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倾斜下的日光照耀了他的半边脸颊,像是工匠精雕细琢出来的玉石佳作。千玥突然意识到了他是在笑什么,气汹汹地摘掉了自己头上的水草,没好气道:“祝闵那边,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在如愿以偿地见到千玥露出了那副明明很生气,但无可奈何的表情后,少年接着补充道,“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议事的好场合,千玥觉得呢?”
越炤一弯嘴角,身上的寒意竟也淡却了几分,他就这么悠然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千玥心中怒气未消,明显不想与人接触,却被他不容闪躲地扣住了后脑勺。
“别动。”形状姣好的薄唇吐出两个字,似是有些无可奈何,千玥梗着脖子直视他,刚想开口质问,却被一角素帕糊住了眼睛。
“喂!你在干什么!”帕子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污泥,动作像是微风拂过般轻柔。渐渐的,她挣扎的动作停止了,只听船头少年调笑道:“一日不见,怎么脸都花了?”
千玥一把抓住他的手,却在对方揶揄的眼神中讪讪放开,她双手扒在船头,小声嘀咕道:“还好意思问...都是你的错!”
“嗯?你说什么?”少年好像没听到,凑近身来问道。
望着对方一尘不染的白袍,千玥的心底突然生出一个歹念,她朝着船边的少年狡黠一笑,勾了勾手,道:“你再过来点,我就告诉你。”
越炤怔了一瞬,笑意也好像凝固了,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意图太明显,千玥本来以为他会拒绝,却听到一声,“好。”
清浅的呼吸回响在耳畔,有些痒,千玥下意识扭头差点撞到了他的鼻梁,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甚至能数清对方右眼睫毛的根数。
这个令人措手不及的靠近,让千玥本来想要扯人入水的动作顿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正欲行动时,却听“哗啦”一声,身体一轻,越炤抢先一步将她拉上了船,道:“你在想什么?”
可千玥哪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将眉一横,打定了主意要将人推下水。两人你攻我退,打的有来有回,推搡间,千玥顿觉脚下一滑,原是踩到了那身逶迤及地的白袍,她本就筋疲力尽,竟不受控制地向越炤身上倒去。
“呃...快躲开!”她大叫道。
少年却没有一丝防备,被她扑倒在地。千玥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冷香,但说不上名字,视线一转,越炤眼中的讶色早已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调笑。
千玥清咳两声,迅速地将手在两侧一撑,又往旁边一滚,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蓝衣少女灰头土脸地缩在角落,头发丝丝缕缕地耷拉在脸上,不断往下滴着水,看起来像刚逃难回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船上是久违的沉寂。
半晌后,越炤听不出情绪的话自头顶传来,“躲在这里作甚,也不怕着凉了?”
他的指尖在肩头轻轻一搭,湿冷蓝衣霎时变得干燥了。千玥心想,这当神仙就是好,连衣服都不用晒,她闷声道:“从前,只有我师父会问我这个问题。”
越炤的眼中划过一丝不忍,道:“我...”
*
“师姐!原来你在这里!”
远处赶来一群蓝衣弟子,海灵音和云祎夹杂在其中极为明显,队伍末尾还跟着几个战战兢兢的黑袍人。
千玥从床头跳了下来,为首弟子一五一十地将抱湖村的情况汇报给她,并且将有关于日冕教长久以来的计划事无巨细地记录在册,他道:“这些教徒会先在青蔼接受审问,然后再送入诀明司以待处置。”
听到“诀明司”三个字,队尾的瘦子哭天喊地地求饶,“这些年战乱不休,家中的弟弟妹妹饿成了皮包骨,就连棺材都买不起,家中过世的父母只能被埋在荒郊野岭,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
胖子立即就要冲上去给他一脚,被眼疾手快的弟子架住了,他愤愤然道:“你求他们做什么?这些人不过是些人面兽心的伪君子罢了,哪能体会我们的难处呢?”
......
为首弟子淡然道:“安静。”几个躁动不已的教徒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了嘴,任凭他们将嘴唇撕裂都没有半点用处。
千玥没有理会这些纷争,直直盯着其中一个脸部受损的教徒不说话,那是一张无比寻常的脸,放在人堆里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他的目光躲闪,脚步虚浮,与之前嚣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可手指处深可见骨的割伤,肩部惨不忍睹的剑伤,还有那强行撕下面具的拉伤都在证明着,这是同一个人。
难道是她看错了?不可能啊,即使那时的光源微弱,但她绝不可能将此人同自己联系到一起。此事疑点重重,竟一时不知道从何开始分析。
云祎“唰”的将剑抵在他的咽喉处,威慑道:“说!你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