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海灵音一派畏惧之色,好像生怕与自己扯上关系,祝盈原本的欣喜之情荡然无存,血气上涌,两眼一翻便晕倒在了侍女的怀中。
她的两名侍女面面相觑,脸上尽是一片茫然之色,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边,海灵音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畏缩道:“不关我的事啊...”
褚临摆摆手,示意她们先回去休息。然后,她打趣道:“对对对,与你无关,只是刚好有个跟你长得很像,本相又都是狐狸的人欺骗了这位祝姑娘的感情...”
听着听着,海灵音察觉到了不对劲,她神色一转,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要给褚临一拳。后者灵活地躲开,边跑边笑,“不是我说,这事办的真不厚道,一不小心就弄得天怒人怨...”
几番追逐下,褚临一脚踏进内院就被扑面而来的怨气熏得一个趔趄,陡然停下,连带着后方的海灵音也躲闪不及,一头就撞在了她的脊背上。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前者敲着后背,后者捂着鼻梁,灰溜溜地上前去查看情况。
祝桓的房门前站着两名神色焦灼的神枢弟子,他们在院门前着急忙慌地捣鼓着法器,见到来人,他们对视一眼,礼貌性地冲着她们颔首后,又重新满头大汗地拨弄起来。
看得出来他们是在拆除院子周围的阵法,褚临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你们不进去吗?我估摸着再过半炷香的时辰,这祝二公子怕是会被啃得尸骨无存。”
蹭了满脸灰的弟子失声道:“半炷香?!完了完了...要闹出人命来了...”
另一人掩面,似是有些难为情,道:“实不相瞒,为了保障这位公子的安全,我们在院落的周围布满了驱邪阵法,寻常怨灵不可能有机会进去啊...”
海灵音奇怪道:“既是驱邪,为何你们不能进去呢?”
“说来也是惭愧,我们在谷中大多比试的是布阵的速度,但...说到拆除阵法,我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拿它没法,至少还需半个时辰...”
他好似心虚一般,越说声音越轻,但手上动作却也是一刻不停,“本来这阵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祝夫人,也就是这位二公子的娘亲,吵着闹着说不但要保证怨灵无法进入,就连寻常人也不得靠近半分,让我们确保在除祟完成前,任何人无法进入二公子的住所。”
这下,连褚临也是一头雾水了,她道:“为何,难道这府中要害他的不止有邪祟,还有人吗?”
她心想,祝桓这人看起来傻乎乎的,也不像是会与人结仇的样子啊。
那名弟子扶着额头,无奈道:“我们当时也是这么问祝夫人的,她只拿一句话来搪塞我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待我们询问详情时便说涉及家族秘辛,不方便说与外人知。”
褚临也算弄清楚怎么回事了,这神枢弟子都是世家子弟,又久不入世,哪知这世间险恶,人心不古的道理,自然拗不过这蛮不讲理的祝夫人,只好依了她去。
哪知现下弄巧成拙,真正的救兵被挡在门外,不知她知道此事后,会不会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思来想去,褚临记得玉册上记录的与祝家有世仇的只有原配一家,那可真是原原本本无法抵赖的,一家四口全都惨遭毒手。莫不是其中有人侥幸活了下来,只是掩埋了行踪,或者怨气太重,不入轮回,选择借尸还魂来报仇?
褚临又道:“你们在布阵之前没有检查过屋内吗?如果这驱邪阵真这么好使,那么这只怨灵是早就躲里头了。”
那名神游天外的弟子听到有人质疑,立马不高兴了,他板起一张脸,冷哼道:“我们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哦?那你的意思是这阵法只是空有其名,只能把你我困在外头,它是从外头溜进去的?”
此人被她这番话怼的哑口无言,他愕然望着褚临,最终干巴巴憋出一句,“休得胡言!”
褚临看着好笑,下一刻从袖中掏出玉册来,略微施加灵力后就拍在海灵音胸口,徒留一句“帮我找找有没有来自归宁城或者南方的弟子在一年以前拜别了师门!”她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手上动作也是令人眼花缭乱,等到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晦明诀中的一招一式都会有进阶的内容,精通「换影」这项术法之后,便是能无视任何禁制,通过一张符箓就能做到移形换位。说来也是巧,那时她正好留了张符箓在院中,也幸好这白梅扫地不专心,没将这张废纸扫除。
褚临缓步上前,蹑手蹑脚潜进了卧房,她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瘴气,见一人匍匐在地,呈跪拜状,他面前是一座点着烛台,供奉着金身神像的神龛。骇人的是一条通体银白的长蛇正缠绕着他的上半身,整个蛇头已经伸进了祝桓的嘴里!
“苍啷”一声,利刃出鞘!
“噗嗤!!”寒刃不留余地地插进了长蛇的七寸之中,寻常蛇妖平白无故受这一刀怕是要落得个道行尽失,魂飞魄散的下场,可眼前之物非比寻常,非但没有丧失生机,还亢奋无比,只见蛇身剧震,似要抽身逃离!
褚临猛地抽出刀身,金色的血滴飞溅而出,不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刀劈下,长蛇吐着鲜红的蛇信,扭曲着碗口大的的蛇身,身体像一根箭矢般蹿进了神像之中。
“原来如此...”她甩干了刀身上的血,凝眉望着眼前的端坐于莲花座上的圣子神像,手持宝珠,慈目半阖,无比庄严,无比神气。褚临面无表情地转动着短刀,刀风既出,就将它劈了个粉碎!
长蛇避无可避,生生受了这一刀,整个蛇身从中间被斩断,它尝试着想抬起蛇头,几次三番后无果,只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金色的血糊了半面墙壁,看上去甚是可怖。
想必这长蛇是躲在了里头靠着香烛气息隐去了自己身上的怨气,才避开了神枢弟子的检查。
祝桓这才悠悠醒转,迷茫地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褚临身上,他惊诧地抬起头,道:“道...道长你怎么在这?”
褚临不答,只是俯身提起了他的手腕,不顾对方的反抗,刀锋精准地割开了纱布,底下的肌肤肉眼可见地在恢复。
“这就好了?”祝桓一惊,慌忙拆了所有的白纱,来来回回地查看,这才确认自己的蜕皮症已经痊愈了,他喜不自胜地说:“多谢褚道长,在下这就去摆酒设宴招待各位!”
“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褚临不合时宜地泼了盆凉水,而后补充道:“记住,蜕皮症好了的事情先不要向外透露半分。”
祝桓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就见到一只硕大的蛇头正对着自己的面门,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脚边——蓝衣人掐着蛇身,兴味盎然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张了张唇,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再度昏迷之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差点刺破他的耳膜。
再次望去,紧闭的院门早已大开,仔细望去,半扇门直接被打飞了出去,另半扇“嘎吱”一声响后,颤巍巍地倒在了地上。
门口站着不少人,为首的少年眉间带着一股戾气,他向后方瞥了一眼,方才两位忙手忙脚拆阵的弟子两股战战,努力维持着镇定,像是课业未完被师长抓了个正着,眼神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祝桓:“......各位别来无恙啊。”
墨竹冲上前来扶起他,温声道:“二少爷,您没事吧?”
“哈哈哈...我没事。”祝桓作势就要站起,又被映入眼帘的半墙血吓了一跳,他狼狈地移开目光,深呼吸了半晌才恢复了沉着,“我方才是怎么了?”
墨竹蹙眉道:“听这几位小友说,有怨灵趁着他们布阵前悄悄溜进了您的里屋,原本您是不必受这无妄之灾的,只是...”
“只是什么?”
墨竹沉声道:“夫人说这府上有人蓄意害您,不仅将我们三个遣散,而且加固了阵法,竟是不许所有人出入。还好,这位道长早有远见,这才救您于水火之中.”
“原来如此。那我更要多谢褚道长了!”祝桓此时才捡回了自己的风度,朝着褚临拱手行礼。
墨竹坚持道:“可是,少爷,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祝桓摆摆手屏退了众人,叹气道:“不必再说了,母亲这也是为我好。”
见他已经毫无反应了,褚临兴致缺缺,转而去吓唬旁人,她一手抓着一截蛇身,兴冲冲地冲进人群。姜霏皱了皱鼻子,“啧”了一声,一掀衣袖,后退半步,生怕这污秽之物脏了自己的衣物。海灵音似有所感,拔腿就跑,边跑边骂:“褚临,你这丧良心的玩意儿,先是叫老娘看着劳什子的破书,看得我眼睛都痛了,现在又拿蛇来吓唬我,啊啊啊啊!!救命啊!”
褚临要的就是这个反应,她仿佛又找回了当初在青蔼抓虫吓唬同门的乐趣,别人的反应越激烈,她就越兴奋。
时间一长,就形成一群人在前面逃,她一个人在后面追的惨烈场面。
似是终于看不下去了,姜霏勉为其难地挡在了众人前面,他翻了个白眼,十分不耐烦道:“好了,别胡闹了。”
褚临状似乖巧地点头,下一瞬,就将两截蛇身向他扔了出去——
多亏姜霏躲得快才逃过一劫,银蛇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沾了满身尘土,停在了栅栏旁,他像是从来没有没吃过这种亏,就连鼻子都气歪了,用玉笛指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完整的句话,“你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