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思安当年病逝时,袁江亦在同一时间不幸殒命。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同年同月同日死,阴差阳错之下,上天庭的神官弄错了人,飞升的人成了袁江。
袁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十分诧异惶恐,他从一开始的心虚不安到愧疚,再到害怕被发现,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说明,可那一刻,虚荣战胜了理智。
于是乎,他想了一个办法,在洛城外设一道专属于霍思安和孟芝兰的结界,使他们永生永世不得相见。
这样一来,霍思安见不到孟芝兰,心中有执念,便不会离开洛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霍思安困在洛城。让他无□□回投胎。也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今日他发现结界异常,于是前来查看。眼看着霍思安二人即将相见,每日担惊受怕的袁江,还是起了杀心。
反观霍思安,由于神籍被替,他做神不成,只能做鬼。
做鬼还被拦在城外数十年。数十年如一日,使他忘却许多前尘旧事,精神都快不正常了。
霍思安若有所思,并未责怪他,反倒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袁江头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吟,快速嘀咕了一句话。
霍思安没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
袁江又说了一句,霍思安还是没听清,皱着眉头,道:“大点声!”
袁江闭了闭眼,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末将,末将让马给踩死了……”他每说一个字,脑袋就低一分。
“……?”
“噗……哈哈哈哈!”众人一时间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让马踩死了?”霍思安简直要气笑了。
堂堂军中副将,让马踩死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那日反贼突起,袁江为救一小儿,被乱蹄踩踏致死。百十匹马,不死才奇怪。
同时,霍思安多年积劳成疾,于家中病逝。
袁江悔恨不已,道:“我因一己私利,铸成大错,还请将军责罚。”
霍思安恍然大悟般道:“原来如此……”沉默片刻,他怒喝一声:“袁江何在?”
袁江冷汗直流,挺直腰板道:“末将在!”
云说几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他们默默退后一步,腾出地方给霍思安发挥。
袁江已经做好被胖揍一顿的准备了,不曾想霍思安却道:“起来吧。”
转变的有些突然,在霍思安身后看戏的几人面面相觑。
袁江怔愣一瞬,猛地抬头,“将军,您……不生我气?”
霍思安道:“瞧把你吓的,快起来。”他伸手把袁江拉了起来,“只要一心为民,谁做这个神又有何区别?更何况你跟随我多年,你的为人我心里清楚。”
袁江热泪盈眶,正要跪下磕头,霍思安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差点伤我夫人,我还是很生气的。”
他立即反应过来,朝着孟芝兰“噗通”一声跪下,“还请夫人原谅末将!”
孟芝兰虚虚扶了一下,道:“快快请起,你亦有你的难处,我不怪你。”
话虽如此,袁江心里却清楚,什么狗屁难处,不过是他自己的虚荣心作祟罢了。若是他当日鬼迷心窍,便不会生出今日的事端。若不是被人拦下,恐怕事情便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好啦。”霍思安道,“你啊就安心做你的神,我与夫人做一对闲云野鹤。”
袁江一时之间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
云说道:“霍将军大义,来世必有福报。”
“哈哈哈。”霍思安爽朗大笑,“若有来世,一愿我能继续为国效力,二愿与夫人长相厮守,再续前缘。”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消失在薄雾之中。
袁江看向云说几人,道:“今日之事多有冒犯,还请诸位海涵。”
云说摆摆手,正想说话,银错便道:“知道自己冒犯,下次就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人你杀不杀得。”
“是是是。”想到方才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袁江一看见银错就犯怵,比看见他家将军还要恐怖。地上那个大坑仿佛在告诉他,不要试图反抗,否则下场只会比现在惨十倍百倍。
沐无归和石小生缩在一旁,不禁咂舌,最不好惹的人果然是银错。他们合理怀疑,银错对他们容忍度高,完全是因为云说。
“你别吓他。”云说冲银错眨了眨眼,对上云说的眸子,银错还是妥协了,他不动声色给了袁江一个眼神。
于是不等云说再开口,袁江立马会意,“额,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他便一个瞬移不见了,只留下残存的风以及扬起的尘土。
云说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银错。
银错得意地挑了挑眉。
云说表情麻木,抬手扇了扇眼前飞扬的尘土。
好嘛,又把人吓跑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也走吧。”夜黑风高,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好嘞!”沐无归一口应下,和石小生蹦蹦跳跳地往洛城的方向走去。
“两位……”云说欲言又止,沐无归和石小生齐齐回头,“怎么啦?”“你们走反了。”
沐无归一听,拉着石小生退了回来,不解问道:“咱们不回客栈么?”
云说伸出食指,轻微晃了晃。
石小生道:“不回客栈去哪儿呢?”
“稻沽。”
有千里符在手,脚程快了不少。两个时辰后,几人望着眼前的一片断壁残垣陷入了沉思。
沐无归不太确定地问道:“云兄你的意思是,这地方是一个古国?”他横看竖看,此处都不像一个国家。
云说:“……”
云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确实是。”
银错道:“看样子已经灭了几百年了。”
云说道:“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先进去看看罢。”
银错抱着胳膊,问:“为什么突然想到来这儿?”
想到阴阿婆临走时对他说的话,云说含糊其辞道:“来看望故人。”
走在前面的沐无归听了这话,说道:“什么故人会在这种地方?这里可不像是有活人的地方。”说罢,他变了脸色,“你说的故人不会不是人吧?”
“公子,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道长么。”石小生道,“按照道长的脾气,你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沐无归道:“我相信云兄不是那样的人。”
云说心道:不好意思,我就是那样的人。
大半建筑陷入泥沙之中,基本上没有完整的,破损的墙壁歪七扭八地倒在一起。他四下观察了一番,不像是人为所致,倒像是经历了什么变故,自然衰败了。
前方似有虚影掠过,云说暗道不好。他与银错交换了一个眼神,银错立马会意。
沐无归和石小生来不及反应就被银错和云说揪着后脖领拎走了。
四人躲在一块被埋了一半,歪歪斜斜的大石块后面。沐无归和石小生猝不及防被抓走,属实吓得不轻。
不等他们惊呼出声,云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连忙伸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定睛看去,只见一黑一白两抹身影,在一堆断壁残垣中穿梭,似乎在找什么东西。黑衣那人一头白发,脸上戴着白色面具,白衣那人一头黑发,脸上戴着黑色面具。
他们经过云说几人躲藏的石头时,似乎歪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几人屏住气息,死死盯着那两人的动向。
幸好,两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并未发现异常。
就在几人都松了一口气时,忽地,一张嘴角弯到耳后根的白脸在云说眼前放大,云说心中一惊,眼疾手快摸了一张符,甩在那白面脸上,白面瞬间在原地炸开成一团雾。
正在此时,沐无归惊叫一声,只见一双苍白又极其细长的手正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
“公子!”石小生顾不上害怕,双脚并用,爬了过去,想拉开掐住沐无归的那双手。
云说迅速扔了一张符,将他打散。
窒息感褪去,沐无归剧烈咳嗽起来,拍打着胸口顺气,随即响起一道人声,似啼哭又似狞笑,让人听了不禁头皮发麻。
沐无归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又过了一会,再没有其他动静,确定他们已经离去,云说道:“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沐无归手脚发软,四肢脱力,一屁股坐在泥沙上,他发誓,这是他离死最近的一次。
石小生担忧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沐无归一脸生无可恋,“没事——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么?”他胆儿都要被吓破了,差点就死翘翘了!
石小生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子活蹦乱跳的,还有力气骂他,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他就说吧,跟着云道长总能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云说蹲下身子查看沐无归被掐的脖子,奇怪的是,并没有留下任何掐痕。
银错垂眸看了一眼,道:“有问题么?”
云说摇摇头,道:“这地方不太对,小心些罢。”
话音刚落,霎时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风沙。
银错一手扶着石头,一手拉着云说,依旧站的稳稳当当。
沐无归和石小生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死死扒住石块的边缘,否则如此大的风沙,他们定是要被卷走了。
“什么情况?!”“咱们不会遇上沙尘暴了吧?”脸被沙子砸的生疼,每开一次口就吞进一口沙子。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停歇,耳边忽然传来击鼓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