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帐篷里安静了,林煜晓眉毛扬了扬,眼神带着探寻盯着江抚枫。
认识,关系不好,所以才会这样捉弄自己。江抚枫在心里下定论。
这人恐怕是自己死对头。
关系最差的那种。
但目前看来他对自己知道的并不多,并非极度危险分子。
林煜晓没动,江抚枫思考了利弊,现在撕破脸对他自己没任何好处。
他喉结滚动,往前一步,距离缩小。
林煜晓忽然就起身,没再看江抚枫,摆弄了一下自己的军用手环。
“还真信了?逗你的。”
“……”果然是为了捉弄。
江抚枫拧眉,再次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煜晓扭头看他。
“我不记得做什么得罪过你。”
不记得。林煜晓很快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看着江抚枫。
江抚枫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脸上的痣。
“你快到发情期了吧。”林煜晓忽然道。
“……”
很冒犯的一句话,他脸色阴沉了些,但现在江抚枫没功夫纠结这个。
他感觉自己后背湿了,仍旧有些喘不过气,“所以呢?你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然后呢?”
“……”
林煜晓后槽牙咬紧,看了看周围,然后转身,“你跟我过来一下。”
……
江抚枫被带到了林煜晓的帐篷里,上校的帐篷果然高级一点,一个稍大的床,一个桌子,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和一个通讯器。
以及简单的洗漱用品。
很干净,井井有条。
江抚枫巡视一圈,看样子上校一个人住。
林煜晓背对着江抚枫捣鼓很久,然后拿着那个老旧的收音机走过来。伸到自己面前。
江抚枫看他,发现死对头眼里有些光亮。
“会用吗?”
“……”好莫名其妙的试探,江抚枫看了半天这个好几年前的老旧款式,最后老老实实说不会。
林上校眼神沉下去。
江抚枫却看得有些胸闷,他归结于这里的空气。
“你到底想要什么?就在这说吧。”江抚枫把话题拉回来。
捉弄?还是其他?
林煜晓看过来,往江抚枫跟前凑了凑,靠着桌子站。
“你真的……”林煜晓张口,又合上,然后问,“一点都不记得?”
不知道问的是收音机还是别的,江抚枫没有犹豫,还是说不记得。
林煜晓沉默了一阵,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江抚枫觉得他伤口再次裂开了,在深色军装上留下痕迹。
林煜晓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想了什么。
“江记者,我们定一个保密协议。”
“我帮你保密。”
江抚枫:“那你要什么?”
林煜晓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胳膊,和他对视。然后说 :
“我要你。”
“……”
江抚枫空白了一瞬,“……什么?”
“我要你帮忙。”林煜晓又说。
“不是采访吗?那就帮我个忙,这些日子都听我安排。”
林煜晓拿了瓶水递给江抚枫,“乖乖听我的。”
“多久?”
江抚枫接过水,表情依然凝重,继续谈判。死对头恐怕没安好心。
林煜晓这次沉默很久,然后才说,“到你离开。”
到他离开,只要自己听安排。根本不划算的买卖。
“我从不食言。”林上校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又说。
“……好。”
江抚枫答应了,或许是因为较高的体温,或许是因为对方给他忽然的可靠感,他没有继续说其他。
走一步看一步。
“保密协议生效,第一个安排。”林煜晓手臂放下来,敲了敲桌子,“我旁边还有个小帐篷,没人住。你去吧。”
“那很少人,不会有alpha打扰你。”
“……”
抑制剂已经生效,江抚枫感觉不到檀香味了,只能闻到泥土的气味。
因为药物副作用和本身残缺的腺体,江抚枫对于alpha的信息素非常敏感且反应很大,发情期很难熬,他经常在冷水里呆很久。
外出工作从来都是自己住偏僻的地方,他很需要那样的空间。
没理由拒绝。再次张口时声音哑了,他说,“行。”
“那我要些利息。”林煜晓继续,“下午去巡逻,你正好要工作,就跟我们一起吧。”
说完又补充,“省的我再护送你。”
江抚枫闭了闭眼。
“……行。”
……
说是工作就真的是一起去工作,下午江抚枫从新帐篷里出来就看到站在车旁的林煜晓。
陆清宇也在,很热情地朝自己挥了挥手,江抚枫点头打招呼。
一回生两回熟,陆清宇去了后座,林煜晓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江抚枫。
眼神分明再说;请吧,江记者。
江抚枫只好走过去,只是越野车底盘太高,抑制剂发挥了效果,他却依旧有些虚。
前脚刚走两步要抬腿,江抚枫就感觉自己重心歪了,他心头一跳往后撤一步,一下子撞进一个怀里。
刚刚还离自己几步远的林上校不知道怎么在自己身后了,他的下巴擦过自己脑袋,江抚枫后背硬生生撞上他的胸膛。
很淡的,夹杂着秋天味道的沐浴乳的香味包裹了他。
“抱歉——”
江抚枫要站直,结果林煜晓手扶上自己胳膊上,稍一用力,原本直起身的江抚枫又撞了回去,这次他的侧脸擦过了一片柔软温热。
“……”
“小心。”林煜晓似乎很关切自己。
江抚枫终于站直了,看见林煜晓严肃的脸和抿着的嘴唇,好像真的是让自己小心,真的是要扶自己而已。
但他很难不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上了车,颠簸一路,他们去了今天要巡逻的地方。
江抚枫的主要任务是拍摄资料撰写报道,偶尔连线电视台的新闻直播。跟着林上校确实方便很多,他能直接接触到战区各个地方,拍摄、记录。
越开车人越少,这里杂草丛生,多是一些难民的居所。
可是巡逻必不可少,这里依旧会有战争残余的痕迹——炸弹,地雷……甚至是偶尔会出现在边境的恐怖分子。
这里零零散散有人,衣衫褴褛,老人扯着小孩在割草,有人抬起头看车,江抚枫看见一双双灰蒙蒙的眼睛。
联盟外表强大富有,其实内里腐败。江抚枫不相信外表,只相信痛苦和苦难是真实。这个世界没那么好,就想电视新闻并不真实。
这里才是真实。
“那些难民就在前面的营地,只是难免有些会跑出来。”林煜晓忽然出声。
“没有那么坏。”
江抚枫通过车玻璃看林煜晓,他的侧脸线条优越,江抚枫这才发现他耳垂上似乎有痣。
林上校说话没看自己,但是眼睛依旧很亮。
江抚枫并没有开口反驳什么,最后只“嗯”了一声。
“到了!”
陆清宇喊了一声,先下了车。
江抚枫拿起设备下车,听从安排在一定范围内活动,林煜晓去指挥巡逻工作。
举起镜头捕捉这片大地的风景人情,江抚枫看到了北方独有的大片草原,风沙,太阳悬在那,仿佛触手可及。
林煜晓在指挥巡逻,枪别在腰间,全副武装,他趁着空挡活动脖颈,看见了拿着相机的江抚枫。
江抚枫脸色有些白,比在帐篷时看上去虚弱了些,随手撩了头发,大约因为空气干燥而舔了舔嘴唇。
有难民的小孩靠近,江抚枫怔了怔,放下相机,弯腰低头跟他说话,最后很轻地碰了碰对方脑袋。
再次举起镜头,江抚枫从右往左转,土地、房屋、灌木丛依次出现在画面中,最后晃了晃,一个身影定格在中央。
林上校站姿挺拔,看向这边,隔着镜头和江抚枫对视。
他按下了快门。
“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凄厉的哭声,镜头晃动,江抚枫放下相机时看到林煜晓跑向不远处的木屋。
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他跟着跑过去。
木屋破旧不堪,门口地上是白布和披麻戴孝的一圈人。江抚枫立刻就明白了原因。
屋子里的人已经被林煜晓控制安抚住,木屋中央的床板上躺着一个人。
已经离开的人,他浑身血肉模糊,大约是被炸弹所伤,实在撑不住离开了。
在哭的是一个中年omega,看样子是她的伴侣离开了。
“埋在地里的雷。”陆清宇在江抚枫身边轻声解释,幼稚的外表下是军人的责任心。
江抚枫说不出话。
林煜晓低声跟omega谈话,随后经过同意,毫不犹豫抱起了尸体,将那份无辜的灵魂安放在了白色无暇的布上。
江抚枫举相机的手在颤抖,相机从没这样重。画面对准血肉和白布,他偏了偏,将半跪在一旁的林煜晓框进去。
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哭声断断续续,最后变成呜咽。
“战争中受苦难的永远是人民,截至目前……”
广播里的女声婉转动人,但江抚枫伸手换了频道。
林煜晓气压有些低,陆清宇累得在后面睡成一滩,江抚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路无言。
到地方严绪就笑着拉走了陆清宇,林煜晓这才开口。
“江记者。”
“嗯。”
林煜晓趴在方向盘上看江抚枫,这让他不太自在,于是手不受控制地碰了碰鼻尖。
“没什么,能来一趟我的帐篷吗?”
“……”
话说半截烂舌头。江抚枫在心里冷冷道。
但是他明白死对头又要“请他帮忙”了。多谈话有利于弄清对方真实目的。有利于试探对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
所以十分钟后,江抚枫出现在林煜晓帐篷里。
他走进去靠着桌子站,林煜晓又在捣鼓收音机,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宝贝。
“有事吗?”江抚枫靠着桌子说。
林煜晓终于放弃摆弄收音机,转过来看江抚枫。
“我今天下午巡逻,又看到了很多伤到血肉模糊的人和被伤口折磨的人。”
“……嗯。”江抚枫回应。
“我看完那些,做完任务总会心里很不安。会做噩梦。”
林煜晓还是那样子,说出的话却像撒娇。
江抚枫不怎么骂人,词汇库匮乏,但他还是在心里回应他:
我信你个霹雳螺旋鬼。
林煜晓往前走,靠近江抚枫,江抚枫后腰抵在桌子上,退无可退。林煜晓的腿几乎碰到了自己的,他左手撑在江抚枫身侧的桌子上,右手探过去拿东西。
太近了,江抚枫下意识去推他。
不过还没碰到林煜晓就拉开了距离,右手里拿着通讯器,晃了晃。
“所以你每天晚上跟我通话吧,就讲故事或者唱歌,助眠。”
“……”
江抚枫没能说出话,他看着林煜晓变得痞气的笑容咬牙,忍住了骂他脑袋有问题的冲动,转身就走。
莫名其妙!
他快步走到自己帐篷,看着桌子上的通讯器。
林煜晓:【可以开始了吗江记者。】
【保密协议】
江抚枫闭了闭眼,点了通话。
林煜晓在那头接起来,电流的细微声音传过来,然后是他的呼吸。
“江记者。”他叫他。
声音很有磁性,只是喊自己的时候多了些藕断丝连。
“从前,有一只企鹅军官。”江抚枫开始胡编乱造,拿着通讯器躺下了,一只手摸了摸脸颊。
“他管理着一大只军队,每天都要数数。”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那头只有呼吸声,林煜晓语调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