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在场大部分人都感到不理解,鉴于对自家人的了解,穆秋霜清楚施晏说的未必是假话。
所以她看着林行业的眼神既是害怕又是不解,她还不知道那么多,对于施晏说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小孩子说话可以当成童言无忌糊弄过去,那施念的反应呢?总不能说他是醒来前喝多了吧。
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还有渡天弦,他还不知道在出事前林行业找过施念,这段时间他一直守在施念身边也没有人和他说,可现在真的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行业倒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动手,可在施晏说话以后气氛确实变了。
“施念,你告诉我,你寻死是不是和师父有关?”渡天弦突然说,他需要在这里确认一件事。
听到师父这个称呼施念第一反应是皱眉,谁要这么个师父啊?他都没认我当弟子,我为何要把他当师父,并不明显的表情变化在渡天弦看来这就是默认的意思。默认施念是因为林行业的缘故才寻死的。
“念,你告诉我啊。”渡天弦的语气在央求,他害怕施念不说,也害怕结果。
施念不能不说,不说大家都下不来台,直接否认吧又觉得有一股气在。纠结的时间并不长,思来想去施念还是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话,只能否认:“没,没关系。”
不过就算是否认的话语也要看说话的语境已经目前的状况,尤其是施念现在的表现有心虚,有迟疑,就是没有肯定。
在其他人看来肯定就是被逼的,林行业不仅逼着施念去死,还在他醒来以后不准他说实话。
“念,你说实话。”渡天弦还在问,这已经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
“真的没关系,你别问了,我求你了。”施念有些崩溃,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上面纠结呢?
但他说完以后全场人都很沉默,甚至有些愤懑。这是能在表面上感受到的气氛,就连林行业都知道,估计他们很多人都想借此质问甚至对自己动手,但偏偏施念说的就是否定。
否定不是指和他完全没有关系,某种程度上在每个人心中都确信了林行业的所作所为。
有时候否认比指认的效果好多了,渡天弦没再追问,而是帮施念把外衣穿好,说:“走,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我去!施念脑子一炸,这是啥情况,事情的发展这就超出想象了?等他反应过来以后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爽!
原来当绿茶是这么爽,啥也不用做,讨厌的人就可以从自己面前消失。要知道渡天弦的林行业的关系可以用情同父子来说,若换成别人或者别的情况都绝对做不到让渡天弦和林行业断绝关系。
可一句很绿茶的话居然做到了,想来是自己前半生太过耿直,看来以后还是要换个方向努力才是。
渡天弦这话看似没有什么力量,但对大部分人而言都如平地惊雷,怎么会这样?
尤其是对林行业而言,无论接下来渡天弦会不会因此找林行业动手,那对于林行业来说打击都会非常之大。
有一种努力半辈子都白努力的感觉,要知道渡天弦再不回临仙门这意味着什么?基本上等于失去了这个弟子,等于他和自己断绝了关系,只是没有向外界明说而已。
这让林行业无法再做到视而不见,不是要他的命吗?林行业只得开口说:“天弦,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当然渡天弦充耳不闻,他都不想见到林兴业了,何况是说话呢?扶着施念起身,连带着梁爱华他们是真的准备走。
还没等林行业说什么做什么,冉胜宇先开口:“师父,等我去问吧。”
她看出现在几方心中都存有怒气,在这里冲突起来很不妙。施百毅和绝命他们都在,山下还有不少人,动起手来对两方都不是好事。
不过冉胜宇的担心有些多余,即便生死仇恨也没有在这里动手的。他们现在首要的目标是保护好施念,不会再因为什么事情轻生才好。
施念离开药房后见到久违的阳光,但他的内心并没有随着这阳光一起光明,他还有一大堆的问题没有解决。
妈妈现在还好吗?是真的出事了吗?如果是真的该找怎么办?如果不是那封信又是从何而来?
“回皇城吗?”梁爱华问。
那又是一个复杂且危险的地方,施念知道如果季安娜没事的话,那么那封信就是一个陷阱,设下陷阱的人还在皇城。
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回去就是找死,正所谓防不胜防,在事情有个头绪之前还是先远离最好。
“回东阳城。”施念说。
东阳城承载着施念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去到那里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更好的环境去思考。
至于自己的法力能否恢复,施念不是不在意,只是现如今相比起别的事情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再转头看向渡天弦,好在有他在,以他现在的修为是真的可以应对绝对大多数情况,不然施念真的做不到这么淡定。
武力这种东西既重要也没那么重要,比如在书外那个有着各种规则的世界没有武力大家一样生活。
在这里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吧,即便有渡天弦在他身边,他也要担心被人暗算,调虎离山又不是不能做到。
出了临仙门的大门,外面一溜马车排队等着,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离开了。而且上山的路这么窄,需要四匹马拉的马车到底是怎么上来的,马师父技术这么好的吗?
不过他都能拉上来,那肯定也能下去,施念没有管那么多。上车时很自然地牵着渡天弦的手,要与他同乘以辆,而梁爱华他们不仅没有阻止,还嘱托渡天弦照顾好施念。
经此一事施念当然明白家人对自己和渡天弦的态度有了变化,本以为要闹得局面非常难看才行的事情,睡一觉起来就不用自己再去担心了。
这就叫有失必有得吧,他们会去逼迫从前的施念,倒狠不下心要求此时的施念。
“天弦,这段时间吓到你了吧。”施念上了车后很真诚地道歉:“都是我的错,那晚我太鲁莽了。”
在平台困了那么久,施念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信的来源非常可疑。
他听过季安娜和王医生他们的对话,如果真有什么不测也应该是王医生来说,而不是依靠什么来源不明的信。那晚的自己用冲动来形容都不足够。
“念,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离开我。”渡天弦说。
哪怕仅是想想都觉得恐惧无望,施念自然是愧疚难受,将渡天弦揽入怀中说:“我也不想离开你,只是,有些事情我真的做不到。”
无论对渡天弦感情再深,也做不到抛弃家人。世上就没有什么双全之法吗?他一定得选择抛弃一方吗?
“念,你还有我啊,不必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若是你我都做不到的事情,那也要告诉我,就算是黄泉我也愿意与你一并去。”渡天弦的可以说击中施念的心里。
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人啊,施念正感动着呢,脑子里便蹦出一个新的问题,要是离开这里时能把渡天弦也一并带走就好了。
理论上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只需要两个东西,自我意识和身体。施念能有自我意识,渡天弦不知道有没有。至于身体,那就是钱的事情,反而是最容易解决的一个。
“对了,我也得把实话告诉你,我虽然恨林行业,但我突然寻死确实与他无关。他对你有恩你不必因为我就断了与他的联系。”施念说。
纠结良久施念终究是良心过不去,再讨厌林行业也要恩怨分明,更何况这事关渡天弦。
他的瞳孔突然放大,继而又陷入沉思,施念这边还在说:“林行业与我确实没有缘分,所以倒是我在强求,不过他那日要我从你身边离开让我非常气愤,我不会原谅这个人的。”
渡天弦没有急于说话,只是伸手去触摸施念的额头。再不回临仙门的决定做出并没有那么简单。
“念,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选择不理师父也不止这个原因。”渡天弦说。
“他还干了别的事情?”施念惊讶,他还以为自己是特例。
“念,我其实清楚师父的想法,且他一直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事情不做绝,那一个人永远醒不过来,何尝不是害了他。”渡天弦的话让施念倍感意外。
到头来自己反而是有点肤浅的那个,所以施念问:“那他要做到什么程度你会原谅他呢?”
“等到他心甘情愿向你道歉为止。”渡天弦知道这无疑要了林行业的命,但如果不要他的命人有怎么能脱胎换骨呢?
“切,我才不稀罕他的道歉呢?”施念说,更何况道歉就算了吗?造成的伤害呢?
“这是我的坚持,你也不需要原谅他,但我需要这份道歉。”渡天弦说。
“好吧,你自己想明白就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施念其实明白渡天弦的心意。
做不做得到根本无所谓,很少会有人为另一个人想到这个份上。
远去的马车并没有让临仙门内部的风波平静下来,反而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中。
昭娟正在收拾东西,有一种再也不回来的架势。白玉笛看到十分担忧,“师父你再也不回来了吗?”
弟子的声音还是让昭娟有些不忍,她说:“不是,是我意识到我自己的不足,我空有这天下第一药师的名头,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要去重新学习一段时间,以你的本事,其实不必一直将自己禁锢在这里,也该去看看大好世界。”
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谁不知道她是为着施念的事情在生气呢?
“师父,那我想你了该怎么找你呢?”白玉笛问。
“你寄信到蓝天家,我会时不时去看的。”昭娟说,等她找到救施念的方法时会去东阳城,至于其他时候会在哪里还真不一定。
白玉笛没话说了,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劝昭娟,林行业的到来不知道是否有用,或者只会雪上加霜。
“你丢下弟子离开成何体统。”林行业猜到她和渡天弦一样不准备回来,只是她没有渡天弦那么直接。
但是行动上就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没有明着叫板。
“我没有丢下弟子,我的弟子在我的悉心教导下已经长成,可以去追寻自己的理想。用不着师父时时都在。”昭娟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
林行业何尝听不出来其中意思,都在责怪他对待施念的方式,虽无法证明林行业差点害了施念,可谁的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呢?
若是换成别人林行业可能会用强的,昭娟算得上他最小的师妹,到底对她还是不忍心。
“如果我说,那日我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施念的事却与我无关呢?”林行业第一次在这上面服软。
“过不过分不是你说的了算,是听的人说了算。就算施念寻死于你无干,那掌门师兄为何从不教导施念呢?他是你的弟子啊。”昭娟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确实在鸣不平,把话说出来自己好受许多,面对林行业的不言不语,昭娟索性不再纠缠。
“师兄,有些话我做师妹的不好说,但多年同门,我还是有一句话相劝。施念真的是个好孩子,人并不会因为自己已是最强就不会犯错,你若还真的想要几位弟子,早点认错吧。”
昭娟的话让林行业难以接受,最后却还是放她走了,自己真的错了吗?师父当年也是错的吗?
至于昭娟话中说的几位弟子,一开始以为是施念和渡天弦,可当看到冉胜宇他们的时候,立马就意识到不止两位。
“师父,”冉胜宇刚一开口林行业就打断她,问:“胜宇,你觉得我是错的吗?”
“弟子,不敢说。”
“为何不敢?说吧”林行业不懂。
“师父无错。”冉胜宇这话说得淡淡的,没有多少认同感。
“莫不是在敷衍我?”林行业知道,这几个孩子大约也在同情施念吧。
“弟子不敢,只是,施念也无错。”冉胜宇后半句倒是带了几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