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挚拿起手机,都下午一点了,惊道:“我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吗?”
他心怀愧疚,所以严榛真的放下自己的事事,在医院陪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整整半天。
还是那么善良……
想到上一世,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小剧组临时工,但严榛也会无意或有意关照他。
可是这么好的人,下场却……
想着想着,眼眶要红了。
严榛看他状况不对,以为他是在担心病情,于是解释:“不算昏迷,医生说你是太累了,睡晕过去了,别担心,没伤到脑袋。”
连最轻微的脑震荡也没有。
陈挚晃了晃头,“真的很感谢,严老师,我没事了。”
面前那颗脑袋滚了两圈,严榛突然有些不自在。
“嗯。”
陈挚笑嘻嘻,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痛得面部抽搐,还是坚持要说:“您要是忙就回去吧,您把卡号写给我,我肯定会把钱转给您。”
一口一个“您”说的可流利。
平时被圈里的小辈或者合作伙伴这么叫没什么感觉,工作之余再被这么叫倒显得他年纪见长。
他不说话,陈挚以为实在担心,急忙说:“您要是担心我赖账,我把我家住址给您,我不还钱,您就叫人去我家堵我。”
他急于自证,悄悄观察,然后就看到严榛突然叹了口气。
“堵到你,然后把你打一顿?”
陈挚不说话了,下意识护住肚子。
“好了,举手之劳。”严榛抬起手,犹豫一秒落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说:“卡号我背不住,手机也拿错了,下次吧,要是还能再见,你想赖也赖不掉了”。”
“行不行?”
或许是因为靠的近,陈挚莫名觉得这话极具引导性,脑子转了好几圈,竟说不出反驳的话:“好!行!”
严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转身离开了。
最后一步就要迈出病房了,陈挚突然喊了一声。
“严老师!”
严榛回头,意思是怎么了。
陈挚挠挠头,斟酌道:“那个…就是…你以后停车,记得及时关门……”
他很是抱歉,尴尬扯着嘴角。
那边护士要打针,拉开了窗帘,顶好的一束光落在了他的发顶,弧度很是饱满。
浅色发丝看起开更加轻盈透亮。
严榛也被强光恍了眼,怔愣几秒,认真答道:
“好。”
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整个身子越过拐角,陈挚目送他离开,视线由下到上,先是双腿、脊背、脖颈,最后聚焦到耳后那枚蓝色耳钉上。
几乎是一瞬间,他维持一中午的笑脸终于垮掉。
这太可怕了......
陈挚鼻子有些酸,眼神黯淡,上一世严榛死亡场景历历在目。
那段时间他被公司劝退,整个人闭门不出,手机断了网,很是消沉。
都打算去小区门口应聘保安了,接到了主编的电话。
说严榛有大瓜,让他去跟。
那可是严榛,圈内最年轻的影帝,无数导演的“白月光”,为人低调、谦逊,入圈十年从未有过任何负面绯闻。
陈挚刚入行那几年经常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混在各大剧组,被欺负被羞辱是常有的事,唯独严榛,虽然没有特意接近调查过,但他知道,一个人的性情是去演不出来的。
某次雪天拍戏,他被几个场务针对,在风里一站就是七八个小时,毫不夸张,差点冻死在片场,还是严榛出面替他解了围。
按照主编得吩咐,他怀着万分疑虑去了严榛家附近,一路上凡是有他海报的地方,都被泼了颜料,好几张立牌被送进垃圾桶。
他蹲守在严榛得公寓楼门口,刚想找个人借个手机问问怎么回事,就听见“砰”一声——
他亲眼看着青年倒在他的眼前,从二十六楼一跃而下,所有的温柔尽数瓦解,说是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款式过于简单的短袖,颜色被染成鲜红,过长的头发盖住血肉模糊的脸,黯淡,寂静,唯有耳后闪着光的蓝色耳钉竭力喊着,他本是万众瞩目。
十年演艺生涯随着死亡走到尽头,无数奖项无数缕聚光灯他一个也没带走。
陈挚当时几乎忘记了思考,被人挤着、推着,失魂落魄回到公司,就被老板劈头盖脸一顿骂,接着被开了。
千里眼做事没底线,惹到了某个大佬,故意拉他去挡枪,说他窃取人家公司机密。
没等警察来,去借酒消愁,遇上了踩踏事故,一命呜呼,回到了现在。
死前听到的何山打起的那通电话,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刚回来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一心只想拔掉这根刺,就想着是梦也好,总要反抗一次。
今天见了严榛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死前那种诡异的阴郁感在次出现,像一团干巴巴的卫生纸,堵在喉咙里。
但同时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庆幸,心里的某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严榛的身影彻底消失,陈挚渐渐回神。
都好好活着就好,陈挚想,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