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一晃而过,陈挚拿着关宥龄的笔记本翻来覆去,几乎到了没日没夜的地步。
【你这么办不行啊(咂咂嘴)窝在家里什么都干不了,你想破脑袋也没有任何用】
“你有用,你有用你倒是说啊?”他本来就烦得厉害,死系统还在那里叭叭叭。
【哎呀我真没有嘛我有我早就告诉你了,这事奇怪得很,要么就是你自己太阴谋论,其实这事儿根本没什么隐情……】
陈挚又骂他滚。
【不是我说,也别急一时半会,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是不是要找个工作填饱脑袋……哦不,填饱肚子再说?】
陈挚真想照着自己的脑袋劈几巴掌,这玩意太吵了,比高中放假之前的最后一节课还要吵。
“闭嘴,我已经找到了。”他冷哼:“等你?早死了。”
【那你快去啊,我可不想二次收尸。】
工作他是找了,但那边通知他已经是又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没去搬砖,超市收银也没有空缺岗位,只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群演。
剧组在隔壁市,郊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但是等陈挚拖着行李箱到地方时,还是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地球之外'吗?】
导航看了百八十遍,最后在一个老城区的危房庄园找到了那个剧组。
丝毫不夸张,即使陈挚这么穷的人,也没有遇到过这么脏乱差的地方。
危房……不,可以说是“废墟”,废墟上堆满了垃圾,因为天气回温,散发着刺鼻辣眼的味道转顺着成堆的垃圾望过去,可以看到聚集在一起的一小撮黑影,是剧组。
等了十几分钟,工作人员姗姗来迟,对着陈挚好一番打量,“成年了?”
陈挚挑眉:“给您看过身份证。”
“这么多人我哪里记得住?”
于是又看了一遍。
看到满意了,才带着他往里走:“只是这场戏需要,平时不在这种地方,垃圾你可别乱动,千辛万苦从垃圾站拉出来的,堆在哪、怎么堆、堆多高都是老师们特意设计的,都是有大用处的,你们这种人没见过世面,最喜欢乱摸乱碰……”
没见过世面的陈挚正在和黏在脚后跟上的塑料袋作斗争,两条腿都要倒腾出花来了还是没什么作用。
见过世面的工作人员闻声回头,夸张道:“哎呀都说了不要你乱动不要你乱动,你怎么不听!”
“……”陈挚简直无语,最后做了一番斗争,抓了抓书包转移话题:“我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那人终于停止,朝他贱笑:“演尸体。”
【哇偶,我真得给你“收尸”了……】
见陈挚不说话,那人又急:“怎么了?你连尸体都不会演吗?”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盘绕心头,陈挚嘴角一抽:“会。”
怎么不会?毕竟他真的做过尸体。
但是真上场了,还是挑战了他的底线——
导演指着满是苍蝇臭虫的垃圾堆,“这儿,倒三个。”
这场戏是讲女主小时候出去野炊,和家人走散,来到一个满是垃圾的地方,看到了无数只爬满蛆虫的尸体,并且这个场景成为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陈挚和一众化好妆的“尸体”站成一排,等待导演给他们安排好“床位”。
陈挚摸了摸缠满胶带的脸,“嘶,还真有点难受。”
刚才他在镜子里看了,化妆师涂了满脸的血包,故意做旧,卷上纱布后又洒了一把黑色的粉末,似乎是要仿照泥土。
而且他要扮演的还是一个被挖了眼睛的,此时已经裹上厚厚黑色布条,什么也看不清。
【宿主,你这一次‘死’得也太丑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陈挚起先跟着人小心翼翼往前移动,还在估量地点的时候,忽然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
“唔……”他一声闷哼,肚子似乎隔到了什么东西。
酸臭味穿透纱布涌进鼻腔、眼睛、耳朵,整个人被疼痛和毒气搞得差点窒息。
“好!就这个姿势!不要动!”
不是导演的声音,也可能是编辑或者制片,反正听就是了。
然而,本来不到一分钟的镜头,以为“小女主”不太配合,硬生生磨了一个小时。
偏偏陈挚所扮演的受害者拥有最长得镜头。
他一次次被推倒在那堆垃圾上,像只砧板上的鱼。
【不不不,是只坏了好久的臭鱼。】
“别逼我骂你。”
系统闭了嘴。
“好,卡!过了!”
那边一声令下,“小女主”还没出戏,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大人们被哭得心软,轮着去哄。
陈挚终于能爬起来,甩掉眼睛上的黑条带,结果抹了一手褐色黏稠物。
【粑粑?!】
系统惊呼,脑内爆炸,惹得陈挚耳鸣好一阵。
“应该是糖。”
太粘了吧……
纸巾被扯得乱七八糟,糖没被带下来,纸巾反而贴了上去,和手指严丝合缝。
“……”陈挚刚开始还有点耐心,离开人群想找个空闲地方,结果越扣范围蔓延得越大,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怎么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他循声抬头,果不其然。
“严老师。”
严榛根本没想过在这里能遇到陈挚,而且还是这样的情况……
“手怎么了?”
他向前欲要拉住,陈挚下意识往后躲:“离我远点,脏死了。”
严榛皱眉:“我问你手怎么了?”
他声调有点沉,陈挚有那么一秒被唬道,只说:“粘上东西了,摘不掉。”
没想到严榛脸色变了又变,再往前一步,颇为强势地拽住他的手腕,“跟我去洗洗。”
一路拐到断楼后面,竟然真的有一排水槽,水泥砌起的,每个水槽上都吊着一个水龙头,锈迹斑斑,摇摇欲坠。
【这真的能用吗……】
系统话还没说完,严榛已经站在一个水槽前。
事实证明,不仅能用,还很凶猛。
水花迸溅,严榛头也不转,把他的手往水流下放。
热的?
陈挚惊讶,没忍住回缩,然而下一秒就被严榛重新攥紧。
“别动,热水洗得更干净。”
“谢谢。”他的来这里的目的确实是想接近严榛,但这种距离还是超出他的预期了……
虽然他知道严榛平易近人,他……
陈挚低头看了一遍自己,破破烂烂的戏服、刚和垃圾堆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的四肢、以及被酸臭腌出味的头发……
他摸了摸脸,涂满“血迹”的纱布还没来得及摘。
手上除了糖渍,更多的是刻意化出的伤痕。
化妆品只用热水可不够,严榛只给他清理完黏糊糊的垃圾,“去找化妆师要卸妆水。”
陈挚黑眸微闪,为难道:“算了,这样就好,我回家处理。”
群演可没有化妆师。
严榛又不说话了,掏出纸巾细致地给他擦手。
成年男性的手再小也小不到哪里去,但跟严榛比起来却萎靡了不少,特别是满手半晕开的褐色、黑色、红色彩妆,显得又小又黑。
“严老师,可以了。”陈挚怀疑严榛有洁癖,不然怎么一种势必把他的指甲盖也要擦干净的架势。
严榛十分无奈,说:“为什么来这?为什么做群演?”
他语气冰冷,透露着不易察觉的不耐,但又好像不止这些。
陈挚只是卡壳了一会儿,严榛又追问:“不能说吗?”
这眼神……
有那么个瞬间陈挚都要怀疑自己的企图被发现了。
“啊,不是,我被千里眼开除了。”
手上的水汽已经晾干,他把袖子放下来,来开两人的距离,用意念收敛身上的酸臭味,然后朝对方尴尬一笑。
严榛没料到是这个回答,眉心耸得更紧,又徒然泄力,抱歉道:“抱歉,我以为你最多是兼职。”
陈挚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不然为什么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难过,“迟早的事,我没有学历也没有证书,确实……”
“公平吗?”严榛问。
“啊?”
“你觉得公平吗?”他又问了一遍,“我不知道你们专业能力是用什么评判的,但在我所接受的无数媒体人里,你错错有余,甚至远超合格线,所以,为什么会被开除?”
为什么开除?说是因为看不惯他?看不惯他的直接原因就是关宥龄?
严榛这么急切,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赶来他这里证实?
陈挚脑子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里编起。
逆着光,他看不清严榛的脸,只觉得铺天盖地的气压一股脑罩过来,难道他必须要交代点什么吗?
“陈挚,”颇为严肃的一声,陈挚下意识往后耸肩,但后退未遂,身前的人又逼上来:“你是不是得罪谁了?”
?
【???】
陈挚后知后觉,他误会了,严榛也误会了。得罪谁……确实,这个圈子确实不少例子,娱乐工作者确实……
他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我把我上级得罪了。”
严榛依旧注视着他,按着他企图后退的肩膀。
“……”陈挚硬着头皮说:“我前上司和我一个老师,但是他是正儿八经出身,从学生时代就和老师形影不离,但我只是临时帮忙扛摄像机被老师收下的。”
提到关宥龄,果然引起了严榛的注意。
“关宥龄?”
“嗯,我跟你说过。”陈挚继续说:“因为没学历没能力,我…师兄,一直看不上我,关老师又觉得我年纪小不成气候,对我的关照多一些,甚至不顾他的反对让我入住公司……”
“所以他心里不平衡,老师去世后,他就一直想方设法把让我离开……”
他说完去看严榛的表情,模糊的,但是不太对劲,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欲言又止。
陈挚默默观察他的反应,费劲盯了好大一会,最终还是严榛先偏过头,说:“所以就来做群演?”
“啊,是。”陈挚在纱布后面皱了皱鼻子,瓮声说:“严老师你不知道,我很久之前就开始做群演了,对我来说很好上手。”
【的确的确,做群演也要门槛的,像严榛这么帅的脸就不行。】
“……”他脸很痒,忙着扯纱布,懒得腾出嘴巴骂人机。
浸着红的纱布被团成一团,皮肤乍接触到风,被磨得有些疼。陈挚下意识要找垃圾桶,然后抬头看着满目的垃圾沉默了。
“等等。”严榛叫住他,靠近,伸手抚上他的脸,神色凝重,说:“你过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