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闲对当下的局势有了越来越清晰的了解。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保护得有多好。自己看的报纸书籍都是由将军府的人筛选过的,自己大学里的老师也是将军砸钱安排的,就连自己身边的朋友,也是将军刻意筛选的。
为的就是让他以后无条件支持政府,支持保守派。
景闲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在餐桌上争吵。
也不知道温晟睿在将军面前用了什么花言巧语,最后只觉得是景闲跟几个狐朋狗友呆久了后开始叛逆,一连将景闲关在家里禁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景闲和温晟睿没有办法联系。所以等到禁足令一过,景闲就上街往西城学院的方向跑。
可是路上见到的不是往常繁荣的景象,而是满地的血迹,墙上、牌匾上,周围四处全是子弹的擦过留下的黑焦。
往前走,还能看见没有来得及搬运的尸体,重叠在一起。腥臭的味道熏得景闲直犯恶心,定睛一看,他居然在这堆遗体里面看见了他曾经的同学!
一个、两个、三个……全是穿着校服的青年,有男有女。
道路两旁,散落着血液干涸的白布,白布上面印着黑色的大字“支持抗战,还我山河”。
不对……不对。景闲眼前一片眩晕。
这不对……他抬眼,模糊中还能看见远方不远处,不仅有管理西城的警察,还看见了穿着军装的一些人。
为什么……为什么枪口会指向自己的同胞?为什么?!
景闲四肢冰冷,头晕目眩,他强忍着不适,拖着身体往回走,却被人拉进巷子里。
“不要,你要做什么?”景闲有气无力,可还是在挣扎。
“是我。”温晟睿将景闲抱在怀里。
景闲感受到温暖的体温,听见对方温润的嗓音,逐渐平复下来。
“为什么?温先生,为什么父亲要指挥军队杀掉我的同学?为什么枪口会对向自己的同胞?”
“因为你的同学们昨天举行了一场抗议游行。”
“为什么?为什么举行抗议游行就要杀了他们?”
“因为这个抗议游行威胁到了政府的统治。”
“为什么会威胁?难道是有激进派在背后煽动吗?”
温晟睿没有回答。
景闲心里明了,呵笑一声:“温晟睿先生,你是否可以与我坦白,你是不是激进派的一员啊?”
温晟睿艰难地回应:“是。”
景闲的头靠在温晟睿的胸膛里,听着对方铿锵跳动的心跳声:“温先生,你胆子还挺大,心思居然敢动到我的身上。”
温晟睿双手环在景闲的腰上:“嗯。你要把我交给你的父亲吗?”
“温先生,我从小就敬佩我的父亲,他可是将军啊,威风凛凛的将军,风流不可一世的将军。可是,我却看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他为了自己的功名,抛弃了曾经的妻子。后来上了战场,又害怕死亡不敢过河,害得一个县的百姓被外敌残忍杀害,烧杀抢掠,大火烧了三天都没有息。最后他来到了西城,组建了自己的军队,为了自己的政治选举利益,与江城的保守派势力联合,清灭江城所有激进派家族。我一想到用的每一分钱,吃的每一顿饭,都是流的别人的血,这叫我,情何以堪!”
“温先生,一个懦弱的英雄,一个腐烂的英雄,他还叫英雄吗?”
温晟睿握紧拳头。
“所以,温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景闲一只手抚上温晟睿的侧脸。
…………
时间依旧前行。
为了减轻温晟睿的嫌疑,两人的补课从每天一次改到没三天一次再改到每周一次。景闲在文章的创作上的确有了进步,不再是风花雪月,更关注现实,文风、立意上都有了改进。将军从老师那里听了反馈,自是很高兴,大手一挥奖励给西城学院一堆的白银。
温晟睿自然是拿着这些钱继续去发展激进派了。
这些日子,他在西城创办了不少有关激进派的杂志,也吸引了许多有志之士加入。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景闲和温晟睿见面的日子少了,那份思念之情愈发浓厚。到最后,谁都不知道究竟从何是开始,心底里的一份感情变了质。
他们默契地缄默,谁也不提,心照不宣。
于是每周一次的补习课变成了私会的时间。房间的角落里,爱意疯狂生根。
…………
卫晞到了西城后,一开始日子并不好过。她很感谢当初救她的那个军官,可是记忆里只记得对方脸上有一条疤,剩下的身体特征完全忘了。
她虽然被婆家赶了出来,不过还好,还能完成组织上的任务。她翻开包裹里的物品,盘算一番,决定先典一些东西换钱,找个地方住。
那些小而精美的佩饰换了两个月的房钱,其他什么的也就攒了个吃饭钱。
她路过西边的街道,看见一户木匠旁有空房出租。她找了人,决定就先在这住两个月。旁边的木匠正好也在招工,卫晞过去应聘,木匠见她是个女子一开始便没有同意,可是碍不住卫晞脸皮厚,东求西求又给他展示自己的勤劳,最后木匠才点头。
一来二往,卫晞和木匠在了一起。
他们的孩子也不是他们亲生的,而是在街上捡的,不知道是被哪一户人家丢在了路边。
木匠的身体一直很糟糕,可是在卫晞的照顾下逐渐好转。卫晞也凭着自己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在城里一口气找了好几份工作。
一家人似乎就这样幸福的生活着。
一直到那年冬天,木匠的身体不知为何迅速恶化,染了风寒一下子就没了。
卫晞本以为自己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生老病死,已经感到麻木的时候,摸着木匠凉下去的手,还是止不住地哭了出来。
可是任务还没有完成。组织上说,“兰”自从到了西城,就很少再与组织联系,他们怀疑“兰”可能在西城中遇到了严重的问题,需要卫晞前往帮助。
卫晞来这已经快两年了,走遍大街小巷,愣是没见到过“兰”的身影。直到又一年冬天,她无意中晃到了将军府的门口,亲眼看见“兰”提着一大袋的零嘴进入府中。
为了和“兰”取得联系,她干脆铤而走险,也在将军府里找了份工作,那就是照顾就九姨太生的小千金。
每次喂完奶,她都假意不熟地形,在将军府里乱走,希望能够碰见“兰”。
然后她就走到了将军之子的房间附近,看见“兰”怀里正揽着一个青年,那人正是将军的儿子,景闲。
两人旁若无人地依靠在一起,吟诗赏月。
卫晞:“……”
不愧是“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卫晞在暗中潜伏着,一路跟随着“兰”拐进荒无人烟的巷子里。
“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你是江城卫家之女,卫晞?”
卫晞从阴影处走出:“是。”
“我最近才收到组织上的安排,让你等这么久,是在不好意思。”
“无妨。”卫晞摇头,好奇地问他,“您刚才,和将军之子,算是逢场作戏吗?”
“兰”皱着眉:“与你无关。”
卫晞若有所思地点头。
“既然遇见了,就跟我去一趟基地吧,我们开个会。”
“好。”
卫晞跟着温晟睿来到书房下的房间里,里面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待。她看见一个穿着便装,可是看他的身段却不像普通人的男子,对方脸上也有一条伤疤。
“你是……”卫晞主动站到那个男人的面前,详细端详着,“你是当时救我的军官!”
她非常热情地给那个男人拜了拜:“谢谢你,当时真的谢谢你!救命恩人!”
“他是任晓玮,将军的副军官。”“兰”解释道。
戏剧性地,任晓玮顺手救的女子,就成了他的直接联络人。
“请多指教。”卫晞向任晓玮伸出手。
任晓玮不好意思地伸出自己的手,和卫晞迅速握了一下就放开。
“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尽快回去吧。”
卫晞对“兰”的成果很满意,对方能在这么些时间里,成功拿下众多重要人物,甚至还包括了一个如同心脏般关键的人。
她欢欢喜喜地回到家,给组织回了封密报。
之后她和任晓玮的联系都是通过她的感谢信开展的,所有人表面看上去无非就是感谢任晓玮救了她,她十分感谢的内容,可是只有任晓玮知道这些文字应该翻译成那些内容。
卫晞的信让许多同任晓玮一同战斗的军人都知道,有个女人很感谢副军官救了她的命。所以他们经常拿这个话题来开玩笑。
任晓玮自然是没将这些下九流的东西放在心上,因为自从加入了“兰”的队伍,他才有了新的生命。
过去,在将军府里做下人的日子确实难熬,熬出头了跟着将军打仗,本以为能发挥自己作为男子的英勇本色,可却如同傀儡一般被操控着枪,将子弹射进自己人的身体里。
他跟着将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面对外敌前退缩,在面对利益前,冠冕堂皇。
这不是他。
这不会是任晓玮。
这不是一个想要成为英雄的任晓玮。
抗议游行战打响,他看见许多百姓,许多的学生,举着旗帜在街上呐喊,在街上呼吁。
多么美好啊!多么勇敢啊!多么有生命啊!
可是一切的希望在将军令下破灭。
身边许多的警察、军官,拿起枪支,扣动扳机,对着这群青年扫射。
他心中充满了痛苦和愤怒,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不去抗敌,为什么还要将枪口对准自己。他看着那些年轻人接二连三地倒地,他们的梦想、他们的热情、他们的生命,就这样被无情地扼杀。
他拿着枪的手在颤抖。
突然他的面前倒下一个青年人,对方只是脚踝被子弹擦上,要是包扎及时就没有问题。他走上前,挡在青年人的面前。
那青年自是害怕极了,双手支撑着不断向前爬动。
任晓玮将子弹上膛。
青年听见机械咔擦的声音,心里一凉。他转回头,怒视着任晓玮:“走狗!一群没有灵魂的走狗!吾辈,当战!战死沙场!驱逐外敌!还我山河!”
任晓玮扣动扳机,子弹打在青年的身边。
“快爬!快爬!”
又是一连串的射击,每一个子弹都打在青年的身边。
“快爬!爬啊!”
青年被逼着往一旁的巷子里转。
“快爬!快走!”
直到大道上再也看不见青年的身影。
果不其然,政府为了怕这死人堆里还有活人,要求将军带兵进行最后一次的扫射。
青年躲在巷子深处,听着大街上爆裂震耳的枪声,头微微别过去,看见巷子口那个疯子一般的军官正堵在哪儿。
后来,任晓玮无意间收到一份卖报小孩的报纸,不同于市面上流行的保守派读物,这篇报纸上都发表的是关于当下国家的遭遇以及解决的方法。
那些文章成了他睡前必读的读物,从那时起,他已经向激进派靠近了。
…………
梦依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每次起身,还在深夜,外面一片清冷。
她梦见那群穿着军装的人,是如何如同强盗一般,砸开了她家的门。如何如同强盗一般,搜刮她家里的财产。如何如强盗一般,杀光了她家里的所有人。
她躲在密道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保守派,都是那些可恶的保守派!
梦依一路颠沛流离,到了西城,居然还被身为保守派的西城大将军捡了回去,做了姨太。
耻辱!真是天大的耻辱!
所有人都告诉她,将军待她不薄,精美的配饰、糕点,她要什么就有什么。
曾经一度时间,她也这样催眠自己。
将军虽然是保守派的人,可是与那些侵略她家的人无关。
将军虽然是保守派的人,但是对待她还是很用心。
将军虽然是保守派的人,自己也就是个女子,无法反抗,随遇而安算了。
现在,梦依看着眼前的资料,只觉得一阵恶寒。
原来当年王家灭门之事,也有将军的手笔。甚至同她青梅竹马的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