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当年的黎簇,也不会疯了一样在一堵墙上刻这么多的求救信号,他一向擅长自救,除非是有心算计,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就像在沙漠里的时候。
我来到石墙跟前,伸手去摸索,黑瞎子这时候已经探完了,这堵墙的对面有个空间。我们并不能确定黎簇是不是被困在了里面,但这么多SOS在墙上,说明黎簇曾经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由于石墙上没有机关,我们便用工具对着墙的一角就是猛砸,没一会儿就砸出一道豁口,我对着豁口呼喊黎簇,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
黑瞎子用力将豁口扩大,一条黑毛蛇弹簧似得从里面射出来直逼他的面门。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黑瞎子已经拔刀,将黑毛蛇砍成两截。
顷刻间,大大小小的黑毛蛇从我们砸出口子爬出来,逐渐将我们包围。
“黎簇不像在里面啊。”我道,把黑瞎子护在身后。
黑瞎子咧嘴一笑,搂着我的腰:“不好,捅着蛇窝了,这黎簇,看来真克你,回去赶紧跟他断绝关系。”
亏他还笑得出来,黑毛蛇像放大版的毛毛虫似得倾巢而出,显然这堵墙的后面是它们集中栖息的地方,莫名被打扰,一定气得想咬人。
我控制不了那么多蛇,特别是,它们全在气头上,蛇应该不会咬我,但它们也对我龇牙咧嘴,这不是好的征兆。黑瞎子身上并没有蛇栢粉,他现在非常危险,我索性挽起袖子就要划破手臂,黑瞎子一把拦下,扛起我就开始往回跑。
黑瞎子的速度快得惊人,可蛇群依然紧跟在后面。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包蛇栢粉递给我:“撒我身上!”
我正要拆袋,一条成年黑毛蛇猛地从侧后方弹射过来,嘴巴大张,发出骇人的声音,
猝尔从另一个方向闪过一道同样迅捷的黑影,我当是有两条黑毛蛇双面夹击,岂料那条突然出现的蛇直接咬在成年黑毛蛇的颈部,当场就把对方给咬死了。
我和黑瞎子都愣了一下,身后依然黑压压的一片,黑瞎子没有停留,他加快脚步,飞快远离了蛇群的范围。
等到黑瞎子把我放下来,我们已经完全在陌生的墓道里了。
“刚才那条蛇,你也看见了吧。”我问黑瞎子,“它是来帮我们的吗?”
“问我?”黑瞎子笑了笑,“你不是跟蛇能做好朋友吗,等它来了你问它。”
我们在原地驻足片刻,黑瞎子习惯性的观察四周环境,他刚想说什么,目光便锁定我的身后。
我遁着他的视线回头,墓道的拐角趴着一条毛茸茸的黑蛇,我把手电照过去,能看到它的蛇信不断吞吐。
黑毛蛇都长一个样子,我无法确定它是不是我先前在主殿外面投喂的那只,还是它正好就是附近的蛇。那条黑毛蛇就和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安全距离,我们不动,它也不动,但当我想要靠近时,它又往回缩了缩。
看来是条i蛇。
黑瞎子对我道:“你的冻干鹌鹑还剩一些吧,拿来试试。”
我这才想起包里还有鹌鹑冻干,赶紧拿出来,那黑毛蛇似乎知道我要干什么,身体往前缓慢的挪了一段。
社恐归社恐,还是贪吃的。
“应该就是那只胆小贪吃蛇吧。”我把冻干拿在手里,朝着黑毛蛇晃了晃。
“胆小?它刚才可是救了我一命。”黑瞎子注视着那条蛇,黑毛蛇闻到冻干的香味儿,渐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黑毛蛇小心翼翼地从我手里叼走冻干,大概已经熟悉了我的气息,就地开始吞咽。
“你是毛毛吗?”我给它临时取了个名字,刚要伸手摸它,黑毛蛇身子一缩,就从旁边的墙缝溜走了。
现在我确定,它就是我在主殿喂最多冻干的那一条。
“这蛇看来一直跟着我们的,只是躲起来了,没被发现。”黑瞎子又是一笑,“想不到冷血动物也知道报恩,到底是你养过的,贪吃。”
我想到了在雷城的女人皮俑,有些欣慰又有些伤感:“不过,它刚才咬死了同类,不会被其他同类孤立吗?”
黑瞎子道:“黑毛蛇有一定的智慧,在蛇群中间,越聪明地位越高,你的毛毛这么通人性,应该是蛇群中的老大。”
正说着,毛毛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条死蛇,它把死蛇吐到我面前。
“给我的吗?”我问毛毛,但再聪明也只是蛇而已,它不可能回答我的问题,可答案显而易见。
毛毛对我张了张嘴,突然发出几乎跟我一样的声音:“给我吗。”尽管音调没有起伏,但它模仿我说话的语调已经非常像个人类了。
说实话,要是不了解黑毛蛇属性的人在这里,听到这种蛇在暗处说人话,是真的会上当靠近的,它们就是靠拟声的方式吸引猎物。而当那个人意识到这样的声音来自一条剧毒无比的黑毛蛇时,那种深入到骨髓的恐惧感,才是最致命的。
毛毛和我对视了片刻,便又回到了墙缝之中,只留下一条僵死的黑毛蛇在我脚下。在古潼京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所生存的动植物,就跟塔木陀的生态系统一样,需要自给自足,黑毛蛇的数量足够它们互相饱腹,所以毛毛将同类咬死给我,就是它能找到的,最奢侈的礼物了。
“怎么办?”我问黑瞎子,“我不可能带着一条死蛇去找黎簇啊。”
黑瞎子就笑:“那烤来吃了,不要辜负毛毛一番心意。”
我努努嘴:“我不吃。”
我们最终也没有吃了这条死蛇,而是将它用纸包了起来,连着鹌鹑冻干一起放在墙角,这样一来,毛毛就会知道,我是不吃蛇的,但我依然给了它交换的食物。
我无法真正理解一条蛇的思想,事实上,在这样的地方,智慧生物对于活人而言,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们只是对我无害,我才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会因为它们一些类人的举动而感到有趣。
但如果是黎簇他们遭到了这种生物的围剿,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可他们离开时,身上都有蛇栢粉,除非像我和黑瞎子那样主动惹怒了蛇群,否则不可能是因为黑毛蛇的原因才写下了那么多的“SOS”。
而且,要是真被一群黑毛蛇攻击,黎簇大概没有时间刻那么多笔。
黑瞎子带着我继续朝前寻找记号,始终没有收获,他突然停了下来,对我道:“秋,黎簇可能困在跟我们不同的空间。”
黑瞎子喜欢叫我“丫头”,算是他这把岁数枯木逢春后的仪式感,通常黑瞎子叫我名字的时候,就表示某件事需要在一个比较严肃的氛围讨论。
“不同的空间?”我马上反应过来,“你是意思,黎簇被困在了异次元?”
黑瞎子笑了一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东西,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鬼打墙,比一般的阵法要厉害。”
我若有所思。
“我怀疑吴邪和罗雀跟他一起,都被困住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另外两个人的记号,说明情况不乐观。”黑瞎子顿了顿,“你还记得刚才那堵墙上的求救信号吗?”
我点点头。
“它们是反着写的。”黑瞎子看着我道。
我有些困惑,却没有怀疑黑瞎子的判断:“为什么黎簇要反着写。”随即我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他被困的地方,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像镜像一样,是相反的?”
黑瞎子笑着捏我的脸:“越来越聪明了,就是这个意思。”他道,“无论是黎簇的记号,还是求救信号,第一笔落下的轻重全是跟他平时反过来的习惯。在那个空间里,黎簇被困的地方也是那样一堵墙,但他那里是没有蛇的。所以暂时安全,他在那个地方待了很久,因为走不出去,才不断的刻下求救信号。”
“可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看到吴邪和罗雀的信息。”我有了不好的预感,“老齐,你知道要怎么找到他们吗?”
黑瞎子看向墓道的深处:“我们需要找到跟刚才蛇窝那堵墙对应的另一面墙,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老齐,每次你遇到这种紧急的事情,都那么平静,总能想到办法,要是我的话,已经急疯了。”
黑瞎子摸了摸我的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急?我也有急疯了的时候,只不过,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们两个出手有什么是做不成的,乖,跟我走就对了。”
话虽如此,寻找他口中的另一堵墙并不容易,因为外面开始下雨了,雨水通过层层的缝隙渗透进墓道,形成了腐蚀性的液体。
空气变得不再清新,能闻到刺鼻的气味儿,这些味道虽然不会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酸雨却可以。
黑瞎子的表情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脸色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自在,他将外套脱了,裹在我身上,不容我拒绝或推脱。
酸雨的腐蚀性主要对人体起反应,我们的衣服和鞋子不会受到严重的破坏,暂时能抵挡一阵,但头顶如同下雨般不停地滴落水珠,实在避无可避。
好在黑瞎子不是没有准备,他从包里取出一把特质的雨伞,似乎就是为此而准备的,能有效的防腐。
我们就在酸雨中不停地前行,地面的积水在不断上涨,说明古潼京外的雨下得非常猛烈。
不知道走了多久,积水逐渐没过了我的鞋底,虽然登山靴是防水的,但能抗住多久的酸雨浸泡是未知数。
黑瞎子终于停了下来,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回到了来时与汪茂分道扬镳管道下面,难怪这里的积水那么多,出口就在我们头顶上方不远。
只是这会儿也没有机会离开。
“按照原计划,黎簇他们应该直接上去才对,为什么会被困住?”我想不明白,这一路走来,除了黑毛蛇,根本没有别的阻碍,我和黑瞎子现在狼狈,也是因为酸雨造成的。
黑瞎子道:“说明他们没有按照原计划,而是临时改变了路线。”
他们三个都不是喜欢突发奇想的人,古潼京对我很新鲜,对他们只有过去的回忆,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变故,让他们临时改变了路线。
黑瞎子在雨水尚未波及的区域发现了吴邪的脚印,紧接着是罗雀和黎簇,这意味着他们在这时候还是一起的。我们顺着脚印,一直走到了三天前,汪茂离开的那个洞口。
“他们进去了?”我不确定地问黑瞎子,后者点了一下头,“那我们也进去?”
黑瞎子看了一眼四周:“行,上吧。”
我笑着道:“按你以前的习惯,是要先进去探路,确定没危险才轮到我的。”
黑瞎子道:“谁叫这里快要沦陷了。”他摘掉墨镜,说,“找着他们三个,我非一人踢他们一脚不可,耽误我跟媳妇儿约会,还想带你吃上个世纪的罐头呢,那可是佛爷严选。”
我啼笑皆非:“都快有考古价值了,不吃也可以!”
洞口正好处于酸雨的死角,让我们可以暂时不打伞,黑瞎子率先进去,我也立刻跟上。
洞内完全是干燥的,没有一滴雨水渗透进来,只是越往里走,通道越狭窄,到最后不得不四肢并行前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可能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酸雨会持续下三天,这片区域会被淹一半,三天之后积水才会退去。
汪茂确实是从这里通过的,我能看见他在石壁上留下的荧光粉,汪家人似乎都喜欢用这种发光的粉笔。除此之外,黎簇三人的足迹也很明显,他们不久前真的进入了里面。
我和黑瞎子暂时想不到他们为什么会进来,往坏处想,也许他们要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汪茂,被骗进来了,往好处想,他们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正思考着,黑瞎子停了下来,我差点撞到他的屁股:“怎么了?”
黑瞎子指着地面:“他们的脚印没了。”
我们还没有来到通道尽头,周围的空间也很狭窄,更不像有暗槽机关之类的陷阱,脚印消失得很突兀,就好像在用了什么工具,把他们的足迹都擦掉了一样。
猛然间,小腿肚子传来剧痛,一股巨大的力道瞬间将我拖向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