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葭端着药进来,玉雾棠起身拿药。
让人舒适的冰凉触感骤然远离,姜桐觉得心中说不出的空虚,忍不住哭了出来。
玉雾棠弯腰,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我不离开你。”
两人十指相扣。
苦涩的汤药被轻轻凑到姜桐的嘴边,汤药的气味刺鼻而苦涩。
姜桐皱眉,紧紧闭上嘴唇。
她的泪水还未完全停息,泪痕未干,猛地摇起头:“不想吃。”
“你体内灵力紊乱,必须吃药,吃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玉雾棠轻声道。
姜桐依旧不肯张口,声音微微颤抖:“你给我下毒……我偏不想吃。”
玉雾棠。
玉雾棠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必须吃。”
她伸手将汤药再次凑近,做好强行灌下的准备。
姜桐觉察到她的那点强势,忍着怒火呵斥:“滚开。”
玉雾棠微微一愣,手中的汤药停在半空,沉默地看着她。
玉雾棠:“……宝贝?”
姜桐眉心舒展。
玉雾棠看着女孩变脸似的,变得睡颜恬静。
她忽然想起什么,勾了勾唇角,揽住姜桐的脖子,轻轻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姜桐看到那碗药液的颜色,几乎忍不住想要拒绝,药味让她心生厌恶。
她扭头,想要避开,但玉雾棠的怀抱稳稳地将她搂住,温柔却坚定。
玉雾棠压着性子:“宝贝,喝一点。”
姜桐立马好了过来,就着玉雾棠的手喝药。
周予葭掀帘子进来,刚好看到这个场景。
她忍不住笑,在哄人这个方面,玉雾棠的天赋不比任何人差。
“师姐,你的伤呢?”周予葭:“就在这里看?”
玉雾棠轻轻打了个哈切:“好。”
玉雾棠将姜桐放在床上,一边轻声安抚,另一边褪去外袍。
外袍落下,露出如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玉雾棠闭着眼,背过身去。
女人是剑修,体态纤细却柔韧,仿佛雕刻出来的玉雕。
可手臂、肩膀上全是抓痕,像是被人抓出来的。
周予葭静静地看着,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师姐,我希望你知道,雪音仙子现在已经变成了花妖,她不再是少宗主了。”周予葭严肃道:“她提出的任何亲近之词,不过是想要你的阳气,不可信她。”
玉雾棠没有回应,看着周予葭帮忙上药,完毕后,她便整理自己的衣物。
周予葭:“最近‘血影’的悬赏令已经出现在江湖上,听说他们已经开始盯上你了。”
玉雾棠听了这话,动作微微一顿,随后轻轻摆了摆手,目光仍然温和。
“无妨,无需在意。”
“他们知道你的软肋,应该会从雪音那里下手。”周予葭:“万事小心些好。”
“对了,她患上了炽灵焚,你给她开点药。”玉雾棠忽然想起什么,道。
周予葭微微一怔:“炽灵焚吗?没看出来,她可真能忍。”
玉雾棠轻笑一声:“确实。”
周予葭:“炽灵焚的诊断是很复杂的,病人的意识状态、情绪波动,以及外界环境都会影响病症的呈现,所以必须等她清醒时才能诊断。”
玉雾棠颔首:“那你帮她挂个甲号,等她清醒的时候再来。”
周予葭:“行。”
玉雾棠:“那我先走了。”
忽然,床上的姜桐眉头一皱,又忍不住哭起来:“别走……”
玉雾棠俯身:“宝贝,不要哭了,师姐在这儿陪着你。”
她边说着话,边想起身离开。
姜桐闭着眼,侧身,抓住玉雾棠的一处衣角,将泪水全部擦在她的衣服上。
玉雾棠:……
姜桐擦完泪水,就开始撕扯玉雾棠的衣服。
玉雾棠眼疾手快阻止她的动作,却没有来得及。
“刺啦——”
她最喜欢的裙子,就这样被撕烂了一边。
“……”
华美的衣裙已经被抓皱得不成样子,缀满珍珠的裙摆不知何时被扯乱,褶皱密布。衣袖的边缘被扯开,露出纤细的腕部。
玉雾棠的手臂微微发酸。
她眉眼弯起,仍然是温和的神情,额角却已经浮起淡淡青筋。
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左筱过来好几次叫她一起吃饭,玉雾棠都拒绝。
左筱:“大师姐,别管她了,周予葭都说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何苦……”
“她快要醒了。”玉雾棠趴在姜桐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等着她醒过来。”
姜桐:“姐姐……”
玉雾棠愈发熟练:“在呢,宝贝。”
左筱:……
“先去吃饭吧,接下来我来照顾就好。”周予葭也走进来:“师姐明早是不是还有课?”
“把袖子斩断就好了。”周予葭以为是因为姜桐抓着玉雾棠不放的原因。
玉雾棠:“不,我守着她。她睁开眼时,我一定要在她的身边。”
这个家伙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她怎么会前功尽弃呢。
左筱被玉雾棠的情深如海震惊,慢慢地退了出去。
时间在缓慢流失,夜色渐深。
姜桐的意识终于在沉沉的困顿中浮现。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环境陌生得让她一时有些怔愣。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微弱的烛光投射在床榻上,映出影像。
姜桐的视线下移,却突然停顿。
她的手与一双雪白的手交叠在一起,指尖交织。
姜桐的视线抬起,才看到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玉雾棠。
玉雾棠低垂眉眼,眼中带着难以捉摸的笑意,眼底的深邃和柔情交织,似乎带着一丝渗人,却又充满关切。
姜桐的心跳顿了几下,依旧有些迷茫,想要坐起,却感觉身体微微发软。
玉雾棠依旧低头看着她,轻轻捏了捏姜桐的手,俯身,那笑意更深了些:“宝贝,你终于醒了啊。”
刹那间,有什么声音从心底炸开。
姜桐的意识逐渐清醒,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
她记得自己在演武台上,明明快要突破,却被突如其来的灵力冲击逼得失控。
然后……被玉雾棠轻轻扶起。自己拉着对方不放手,还胡搅蛮缠,硬是要她叫自己什么……不堪回首的片段如幻灯片一样在脑中闪过。
当玉雾棠想要离开时,她居然哭了出来!
姜桐额头隐隐跳动,感受到玉雾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眼神。
姜桐:???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不远处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我还以为姜家嫡女一直冷淡地拒绝大师姐呢,没想到竟然会这么走得近。”
“清凌君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宠爱姜大小姐。”
姜桐闭上眼睛,虚弱地皱起眉,打算继续装晕。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玉雾棠的声音低柔,带着淡淡的戏谑:“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师妹今日的表现,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句话一语双关,也不知是在说什么。
姜桐硬着头皮抿了抿唇,心脏蓦然被揪紧,继续装晕。
玉雾棠起身离开。
站在隔间外,玉雾棠忍了很久,胸腔里一阵酸胀,才忍住笑捧腹大笑的冲动。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愉悦地回到隔间。
此时此刻,姜桐的炽灵焚偏偏在这个时候烧了起来,火焰夹杂着汹涌的灵力,从丹田猛然烧上来。
热意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姜桐忍不住一声轻哼,额头冒出汗珠,衣襟湿透,呼吸渐渐急促。
玉雾棠动作一顿,伸手试探了下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没问题吗。”玉雾棠声音中都带着笑。
姜桐忍住不适,强装镇定:“……没事。”
“好奇怪啊师妹。”玉雾棠忽然道。
姜桐:“……嗯?”
“师妹近来在外门的表现,很是让我意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玉雾棠懒懒地靠着圈椅,语气轻松随意:“师妹以前,是并不喜欢剑道的。”
“与其老老实实,上演武台比剑,不如雇几个打手。不是更符合你的风格吗?”玉雾棠侧眸,看着她。
话音落下,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姜桐之前看了那么多资料,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
玉雾棠是只老狐狸。
任何不正常的举动,都会引起她的怀疑。
“之前我不愿修炼,被抓到水牢里关了整整几个月。”姜桐大脑飞速旋转,但表面上却是虚弱的睁开眼睛。
姜桐瞪了她一眼,嗔道:“你知道桃花庵的水牢是什么地方吗?那地方连灵气都被封禁,浸泡在水里就觉得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站久了想坐下,又怕被水里的东西抓住。每天听着滴水声都快疯了!”
“我来天衍宗,便是为了改过自新,再也不想回水牢中了。不行吗。”
那天晚上,姜桐坐在梳妆镜前,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很久。
镜中的“姜寇韶”其实和她长得有五分像,眉眼间透露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桀骜、不可一世。
她不能一直按照姜寇韶最初的人设走。
姜桐知道,她必须在不动声色中,塑造出另一个“姜寇韶”,不露痕迹地让所有人相信,她就是姜寇韶,那个姜寇韶。
玉雾棠看了她一眼。
姑苏姜家的水牢,是姜家专门惩罚族中子弟的地方。
如果不是亲身进去、体会过,不会说的那么真实。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行吧。
左筱都已经吃过一顿饭了,这时掀帘走进来:“大师姐,去不去吃宵夜?”
玉雾棠回头看姜桐,眼波微转,唇角勾起:“宝贝,去吃饭吗?”
姜桐整个人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快要被这句话烫化。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左筱,紧咬牙关,恶狠狠地盯着玉雾棠,声音低沉却充满威胁:“不许这样叫我。”
玉雾棠却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弯起了嘴角:“刚才说叫,现在又说不要。你到底想怎样?”
姜桐的眼睛微微瞪大,心里一股恼怒翻涌,她真是不知道自己是想骂人还是想逃跑,目光死死地盯着玉雾棠,连胸口也开始有些喘不过气来。
左筱:……
玉雾棠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走出龟鹤延寿阁,凉爽的山风拂面。
玉雾棠抬起手,压了压凌乱的乌发。
左筱:“所以说姜大小姐,是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左筱本来不太喜欢姜寇韶,但因为玉雾棠,所以才给她几分薄面。
玉雾棠漫不经心道:“她会来的。”
果然,两人刚走出阁楼大门,便看到姜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左筱站在原地,心中突然有些明悟。
大师姐简直是套了根狗绳似的。主人走到哪儿,灵犬不管愿不愿意,不都得乖乖跟上?
左筱心里暗暗腹诽,脸上却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继续往前走去。
-
于是,姜桐跟着玉雾棠一起来到斋堂。
深夜,斋堂不似白日那样拥挤,但依然有一些弟子在这里用餐。
天衍宗的亲传弟子不算多,在将近万人的大宗门里,各峰长老的亲传,总共也就三十多人。
玉雾棠和左筱是尊贵的亲传弟子,她们的鹤氅是深色的,与其他弟子鲜明区别,腰间佩剑,气度非凡,仅仅是坐在那里都能引起注意。
在这座斋堂内,所有目光几乎都不自觉地投向了她们。
让众人震惊的,是这两位亲传弟子中间,居然坐着一个身穿素色道袍的外门女孩!
姜桐坐下,默默点菜,迅速开始吃了起来。
她本来不想跟过来的。
但是害怕玉雾棠趁着她不在时,和别人谈笑她刚才的糗事。
姜桐吃饭的动作很斯文,体现出良好的修养,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