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风轻云舒。
“公子,你别笑了。”
从早晨起床到现在,竹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对他说出这句话了。
连凤逑双手托腮,脸上全是痴笑,“啊~他就是我的梦中情郎~”
竹笙眼角抽了抽,无语道:”公子,你笑归笑,能不能把早饭吃了先?”
连凤逑舀了一勺粥送到口中,鲜香红艳的虾肉和清爽雪白的紫花菘在口腔里迸发出极具的香甜,就如情人间的爱语,甜蜜丝丝入心。
连凤逑眼里冒着热烈爱火,“他怎么生得这样的俊,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郎啊~”
竹笙嘴角一抽,道:“公子,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口水?”
连凤逑一手撑着下颌,一手用勺子搅着虾粥,道:“不行,收不了。”
竹笙摇摇头,道:“公子,再不吃,就要迟到了。”
“啊?迟到?什么迟到?”连凤逑迷茫道。
竹笙:“公子,今天不是约了兰公子和聂公子去小溪湖泛舟吗!”
连凤逑这才回神,道:“是哦,差点就忘记了。赶紧的赶紧的,我还要去看好戏呢。”
胡乱扒了几口粥后,二人便风风火火地往小溪湖去了。
刚一到小溪湖,就见兰序弛和一男子一左一右站在凉亭下,各不出声,简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连凤逑见状,暗道一句:“这两个别扭鬼。”遂装模作样上前,道:“聂亭,好久不见啊~”
聂亭一身黛青绣瑞兽纹窄袖长袍,五官硬朗,浑身透着冷霜。他一见连凤逑,冷冷甩给他一个眼神,道:“你怎么又迟了?”
连凤逑摇一摇折扇,道:“唉,最近伤神的事情太多了,睡过头了,莫怪莫怪啊~”
聂亭冷哼一声,扭头看向他处。
连凤逑撇了撇嘴,想道:“就冲你这对待恩人的态度,看我等下不给你捣乱一把,哼!”转身走过去揽了兰序弛的肩膀,细声道:“兰兄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今天是来求和的吗?怎么你们两个脸色一个塞一个的难看?”
兰序弛缓了缓神色,道:“谁让你那么迟才来!”
连凤逑讶然道:“这怎么还怪上我来了?”
兰序弛移眼偷偷瞄了一眼聂亭,拉着连凤逑往旁又走了几步,才小声道来:“我来的时候聂亭已经到了,我本来还挺高兴的,欢欢喜喜上去跟他说话。一开始聊得挺好的,可说着说着,他又莫名生气了,你说气不气人?”
连凤逑回想了一下他平时说话那口直心快的样子,便问:“你都说了些啥?”
兰序弛道:“也没有说什么啊~就是刚才他问我那个香尖嫩茶好不好喝,我就随口说了句比乔心心送我的那个好,然后他就黑脸了。后面我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我,真是气人!”
连凤逑一拍额头,道:“你确定你是来求和的?我怎么看你像是来吵架的呢?”
兰序弛复述一遍方才发生的事后才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道:“那怎么办啊?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兰兄,这才是你伤人的地方呐。”连凤逑瞅了一眼聂亭落寞的背影,严肃道:“你知道随口说说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吗?”
兰序弛摇头。
连凤逑唉了唉,滔滔道来:“兰兄,你想想,你会因为陌生人跟你说了一句话你就时常挂在嘴边吗?你会因为一个不熟的人送了你一件平常的东西就记在心里吗?不会!因为对你而言,他们都是你生命的过客!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你转身都可能将他们抛在脑后!可乔心心呢?她不过是送了你一些香尖而已,你却记在了心里,甚至别人随口一问,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你说说看,你的这句“随口说说”而已,说明了什么?”
兰序弛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答道:“说明……我喜欢上乔心心了?”
连凤逑好似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睁大了眼,惊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乔心心了吧?”
“你乱说什么啊。”兰序弛赶紧自证清白道:“还不是她这段时间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塞了一堆东西给我,我这才随口一提就是她,真的是随口!”
连凤逑略略失望道:“哦哦~~”
二人嘀咕间,聂亭转过了身,皱着眉头道:“子衿,你叫的游船怎么还没有来?”
“啊?游船?对哦!”连凤逑冲着竹笙大声道:“竹笙,我们叫的游船呢?”
竹笙:“公子,你不是说你去安排吗?”
连凤逑脸都白了,看着湖上飘过的色彩缤纷的游船,却没有一艘为他停留,眨了眨眼,佯装毫不知情道:“?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竹笙:“……”
聂亭又是一声冷哼,道:“就知道你靠不住。”说完,走下凉亭,向侍从吩咐了几句。
侍从抱拳一礼,快马驰去十几里,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树影之间。
连凤逑毫无愧疚之意,往石凳上一坐,悠悠哉哉喝起了茶,喝完一杯,还不忘阴阳怪气地点评一句:“哟,果然是好茶。”
聂亭冷森森的视线飘了过来,嗤笑一声,背过了身。
兰序驰明显察觉到他周身的空气更冷了,本想向他靠近的脚尖一转,转到连凤逑旁坐下,低声道:“凤逑,我觉得聂亭最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怕等下上了船,他一气之下把你仍进湖里可怎么办?”
连凤逑微微一愣:“兰兄,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丟我下去而不是丟你下去?”
兰序驰额了一会,道:“因为我觉得,他不会丢我下去。可如果他一定要丟一个人下湖的话,这个应该会是你……”
连凤逑哭笑不得道:“兰兄啊……”
兰序驰接着又补了一句:“据我刚才观察,他现在的怒火好像是针对你的哦。”
连凤逑云淡风轻地浅啜了一口茶,道:“兰兄,你不懂,他这是对我爱得深沉。”
兰序弛:“……”
半柱香后,一艘富丽堂皇的游船出现在几人眼前。
连凤逑赞道:“哇~这船真大啊。不知道是哪位富甲巨商的游船?兰兄,你知道吗?”
兰序弛还未应话,便见船头站着的那人正在向这边招手:“公子,船来了。”
原来是方才那位驾马离开的侍从。
连凤逑啧啧怪声道:“原来是聂家的船啊,怪不得如此华丽。”
聂亭不屑与他口舌之争,径自朝渡口走去。
游船缓缓靠岸,侍从跃身跳下,道:“公子,您要的那艘兰亭舫已经出湖了,眼下只能调到这艘。”
聂亭眉头一蹙,不耐道:“谁定了?”
侍从道:“是乔老爷。”
聂亭眸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怒声道:“吩咐下去,兰亭舫以后不外赁。”
侍从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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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上了船,方一进中舱,便个个张大了嘴。
只见舱内矮台上,站着一排身着艳衣的舞姬。
众舞娘见到来人,齐齐福礼,道:“恭迎各位公子~”
兰序弛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吓得缩到了聂亭身后,道:“这这这…非礼勿视啊。”
聂亭本也拧成一团的眉毛顿时挑了挑,假装斥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侍从红着脸道:“回公子,我想着游船的话一般都有舞姬跳舞助兴的,所以…不过她们刚才不是穿这样的,我也没有想到就一会功夫就换了这样的衣裳…要是公子们不喜欢的话,我让她们去换……”
连凤逑一向爱看美人,这一排明艳艳的美人站在面前,不趁机看个过瘾岂非对不起自己双眼?于是赶紧插上一嘴:“别别别~换什么换,这样挺好的。你说是吧,聂亭?”
聂亭不说话。
连凤逑连摆手道:“来来来,舞起来!”
靡靡之声悠悠飘起,众舞姬挥着薄如蝉纱的外裳,腰肢如滑蛇,媚眼齐飞。舞动时,魅香阵阵,偶尔可见圆润的波涛汹涌,看得在场几人脸色绯绯。
一舞完毕,魅音停下。
曲音一转,变成了缠缠绵绵之调。
下一瞬,台上升起一阵白烟。
烟雾缭绕间,人影重重。白烟散去,便见台上多了八名只穿里裤且赤膊的男子。
台下几人彻底傻眼了。
旖旎之乐再次弹起,舞姬和男伶贴身而舞,气氛十分火辣。
兰序弛再也看不下去,歪着头将脸埋在聂亭的肩上,一边低声道:“聂亭,你家游船怎么会有这种艳舞?!”
本坐在对面的连凤逑不知何时坐了过来,端着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道:“兰兄,你怎么这么不会享受?不像聂亭,天天都有美人美男作陪。”
兰序弛倏地抬头,双目一瞪,怒喝一声:“聂亭!你!”话还没有说完,又瞥见台上火辣辣的男女,立即又埋下了头。
连凤逑抿着嘴阴阴地笑。
“你别听他胡说。”聂亭冲台上一摆手,道:“都退下。”
众人行了一礼,齐齐退了。
连凤逑不乐意了:“嗳~怎么就退了啊?接着舞啊!”
聂亭轻飘飘斜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想捣乱?”
连凤逑单手撑着脸颊,道:“怎么会呢~”
聂亭轻轻拍了拍肩后的人,道:“都退下了,可以抬头了。”
兰序驰抬起脸,眼角眉梢都是一片艳红,莫名地勾人心魂。
聂亭咽了咽口水,递了一杯酒给他。
兰序驰接过正要啜饮,便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袖,他还未回头,就被硬拽了过去,耳边飘来一声耳语:“兰兄,眼下气氛正好,你赶紧和聂亭说几句好话呗。”
兰序驰点点头,转过脸,聂亭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眸中柔情流转,毫不掩饰。
兰序驰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一股热浪涌上脸庞。慌张间,脑中忽地出现方才舞姬和男伶的贴身艳舞,鼻息一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就要喷泄而出。
他捂着鼻子,蹭地一下起了身,道:“我去一下净手!”
见他转进后舱,连凤逑一屁股挪到了聂亭身旁,道:“你刚才干嘛瞪我?”
不提也就罢了,一提聂亭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气汹汹道:“为什么瞪你你心里没点数?”
连凤逑将折扇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俏皮的眼睛,笑眯眯道:“嘿,你真好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聂亭抬掌就要劈下。
连凤逑忙忙招认:“行行行,我错了!”
聂亭收回手,道:“错哪了?”
连凤逑坐直身子,道:“我刚才不应该捣乱。”
显然这个答案没有让聂亭满意,他又抬起了手。
连凤逑用扇护住脸,道:“停停停!我知道了,我不应该迟到的。”
聂亭的手掌毫不犹豫朝他劈去。
连凤逑精准地摁住他的手腕,道:“聂亭,你过分了啊。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我是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聂亭甩开他的手,道:“谁让你跟序驰说我是聂家抱养来的养子?”
“就为这事?”连凤逑把折扇啪地一声往桌上一拍,道:“不是你说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兰兄就范的吗?现在反倒来怪我了?”
聂亭捂了捂额头,道:“我是让你想办法去套序驰的想法,什么就范不就范的?你以为我是强抢民男的土匪?”
连凤逑皮笑肉不笑:“啊?原来你不是啊?不过你这么处心积虑,不比明抢的土匪还要可怕吗?”
聂亭眸底划过一抹冷光,脸色逐渐阴冷。
连凤逑立即转了话题:“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聂亭道:“佛云镇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连凤逑恍然大悟:“哦~你派人监视我是不是?”
聂亭的神色缓了下来,淡淡道:“谁让你办事从不靠谱。”
连凤逑:“嘿~我说聂亭,认识你这么久,你真是越来越奸诈了。”
聂亭摸了摸袖上的玉兰花纹,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还有,你跟序驰说的那件事,你最好找机会跟他说明白。我不想让序驰误会我。”
连凤逑一甩衣袖,道:“放心,我自会跟兰兄讲清楚的。”
聂亭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道:“你就不该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