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大酒楼,雪里幽兰雅间。
几人围桌而坐,细声讨论。
楚燿率先开口:“接下来怎么做?”
雷沧余拍桌而起:“还能怎么做!叫新止带上人,把她给擒了啊!”
连凤戚泼他一桶冷水:“哼,说的容易,就你刚才那丢人现眼的样子,再叫人来,不更丢天雷门的脸?”
雷沧余默默坐下:“……”
连凤逑无奈劝道:“你们别吵了。颜公子,你说现在怎么办?”
颜尘想了想,平静道:“方才已经打草惊蛇,想来她已有戒备,不好轻举妄动。”
楚燿嗔怒道:“那现在是怎么样?任由她再祸害别人吗?”
千面双手抱胸:“你急什么呢?又没说放任她不理,只是眼下要协商看看如何处理更好,免得她狗急跳墙,于谁都不好。”
楚燿阴阳怪气回他:“她有那么厉害吗?至于这么忌惮她?还是你们太弱了?拿她没有办法?”
千面面上染上怒意:“你说的什么话?”
颜尘扶额:“千面,你少说一句。”
千面别过脸,不愿再出声。
一时间,雅间内只有或重或轻的呼吸声。
这时,忍了许久没说话的肖骐才终于出声了:“我有一个疑问。”
众人移眼看他。
肖骐将声音压低,沉沉道:“难道你们没有觉得奇怪吗?”
他一脸的认真严肃,大家都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线索,故都正了正面色,定定地望着他,等他说来。
可是,下一刻便听他道:“你们就不觉得无梦和无心出现在极乐坊很奇怪吗?”
众人似是疑惑,似是无奈地看着他无言。
连凤逑不识无梦无心二人,遂问:“肖骐,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肖骐道:“哦,无梦和无心他们两个也是这涅天境的人。”
“哦?”连凤逑飞快地将这个信息在脑中转了一圈,道来:“既然他们也是涅天境的人,那么他们两个会在极乐坊,很有可能是……”
“叩叩叩。”
低沉的叩门声打断他的话语。
众人神色一凝,目中皆是戒备。
肖骐坐在其中,顿感被森森冷意包围,他眼球左右转了两圈,只听他突然一声惊呼:“啊!”随之露出尴尬一笑,道:“应该是我刚才点的醋溜花生到了。”
众人:“…………”
肖骐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啊?”
他又是一声惊呼,楚燿不耐了,“你啊什么啊!烦死了!”说着顺手抄起一支筷子朝他后脑勺掷去。
筷子擦着肖骐的耳边飞过。接着,落在两只细长白净的手指之间。
楚燿瞳孔微微一缩,便见肖骐往旁边挪了一步,一张冰寒似雪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无梦?!”
楚燿讶然地道出她的名字。
八仙桌已围满了人,半点空隙都没有多出。
是而,没有任何话语权以及有点遭人嫌弃的肖骐只好端着醋溜花生坐到一旁的侧几旁,一边吃着花生,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
千面问道:“对了,无梦,你和无心怎么会在极乐坊?”
无梦答来:“境主在天机里看到扶风有妖气弥漫,想来是有诡案发生,便安排了我和无心前来查探,我们二人查了几日,发现极乐坊暗藏玄机,可常人很难进到极乐坊深部,于是我和无心借了仆役和婢女的身份到极乐坊暗访,不过至今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极乐坊的乐姬坊主极其小心谨慎,虽有几次让我们寻到了机会,可她那双幻瞳术实在厉害得很,以防身份暴露,我们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一藏再藏。”
楚燿奇道:“极乐坊的坊主真的是妖怪不成?”
无梦却摇了摇头:“她不是。经过我们几日调查,我们怀疑,在她背后操控这一切的,应该就是喜爱噬人血肉的极乐蛛!”
颜尘微微一惊:“极乐蛛不是被压在苦地山吗?”
无梦面色一暗:“想来是上次封印破损时逃出去的。”
千面握拳轻捶了桌面,道:“到底逃了多少妖物出去?我师傅有派人去苦地山查了么?”
无梦摇头,沉默片响后,才将真相告于二人:“自从上次境主因修复苦地山封印受伤后,几位门主为防封印再次松动,便合力给苦地山加了禁制结界。现在的苦地山,不得进出。”
千面诧异:“那抓回去的那些都关去哪里了?”
无梦答道:“暂时镇压在无境峰的八宝塔中。”
颜尘蹙眉:“这事怎么没听师傅说起?我以为他只是受了轻伤。”
无梦冷冰冰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动容:“境主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颜尘倏地起身:“我即日就回涅天境!”
无梦也跟着起身,原以为她这举动是兴奋所致,谁知却听她说:“少镜主,恕我直言,你现在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境主就是猜到你会这样,所以才瞒着你。境主说过,苦地山有他和各位门主守着,你无须忧心。况且,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守护好灵魄珠。你也知道,现在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盯着灵魄珠不放,稍有差池,后果将不堪设想。少境主,还望你三思。”
颜尘的目光飞快地从楚燿身上划过,随即低头不语。
千面也相劝道:“无梦说得有道理,有师傅和各门主守着,应该不会再出岔子。少境主,眼下还是先解决骸骨尸一案再说吧。”
三人一人一句,说得都是莫名其妙的说话,在场其他几人听得皆是一愣一愣,遂也插不进话,只得互相干瞪眼,竖着耳朵听他们说‘天书’。
颜尘缓缓落座,眉眼间透着浓浓的愧疚,叫人看了心头一紧,不由想伸手为他舒展眉心,抚平忧绪。
楚燿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一动,终还是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不再松开。
安静间,整个雅间只有肖骐“吧唧吧唧”嚼着花生的声音。醇香的醋味随着他咀嚼的动作慢慢飘散开来,带有一丝丝花生的清爽香气,落在每个沉默的角落里,搅动着大家心思。
肖骐还沉浸在醋溜花生的美味之中,依依不舍放下手中的空碟,问来:“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啊?”语罢又在心里添了一句:“这说了大半天,也没说出个决定来啊?”
众人方如梦初醒。
无梦起身告退:“少境主,我该回去了,不然乐姬要起疑了。”
千面送她至门口,道:“有什么事传音珠联系。”
无梦点头,转身而去,走至楼间拐角处,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千面关门回身,就见楚燿等人瞪着眼正看着他。
千面:“看我做甚么?”又问颜尘:“少境主,接下来要怎么做?”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颜尘身上。
楚燿亦深深地望过去,在他目不转睛间,他看见了那双温柔清明的眸中闪过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凌厉。只听颜尘沉声道来:“今晚,夜探极乐坊。”
————————————
深夜,偶有几声狗吠,再无异响。
夜空中不见弦月,就连残星的影子亦是不见,整片天空如一斗浓黑石墨,仿佛随时都要倾倒下来,压垮街上那晃晃荡荡、渐失光亮的风灯。黑夜,黑得让人心颤。
万千家户沉沉睡在宁静之中,浑然不知黑夜下,有几道黑影跃过一座座屋顶,最终落在极乐坊门前。
极乐坊的牌匾定定钉在门上,漆黑的大字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朦胧有黑迹斑斑,与夜色相互交融。
只见其中一黑影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符,正要比划动作,忽感身后又轻风飘来。他蓦地一回身,便扣住了一只朝他袭来的手,他拽紧来人的手腕,用力一掰,来人吃痛轻哼了一声。
黑影闻得其声,迅速放开了他的手。
“是我!”
来人甩了甩手,扯下脸上黑巾,一张精致面庞如绝世明珠,耀耀生辉。正是楚燿。
黑影双眸一凝,道:“你来做什么?”
楚燿埋怨道:“你们几个太过分了,竟然敢撇下我前来。特别是你连凤逑!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同样身穿黑衣的连凤逑拉下面巾,道:“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吗?你快回去吧,别来捣乱。”
楚燿哪会听他话他,径自转眼对着最高的那道黑影道:“你也跟着他们来瞒着我?”
黑影没有答他。
这时,从楚燿身后又蹿出了一道黑影,只见他鬼鬼祟祟前后瞻望,蹑手蹑脚蹭了过来,道:“你们还在说什么话,赶快行动啊。”
“雷沧余你来做什么?!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连凤戚冷冷讽刺道。
雷沧余一愣,道:“这样你都认出我来了?”
连凤戚:“你当我聋的吗?”
雷沧余却道:“这件事关乎我们扶风城百姓们的安危,身为天雷门的二东家,我有义务身先士卒!”
连凤戚:“滚。”
千面太阳穴突突直跳,打断他们的吵闹:“不要吵了!再吵天都要亮了!”
颜尘温柔如明月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思遥,极乐坊中危险重重,进去后你跟紧我身后。千面,开锁。”
千面将黄符贴在门上,掐了手诀,口中喃喃有语,片响过后,“咔”地一声,门锁弹开了。
雷沧余止不住地惊讶一声:“这也太神奇了吧。”
连凤戚冷眼:“小见多怪。”
几人轻手轻脚进了门,千面垫后,将门合上。
狭长的过道暗黑无光,雷沧余略微紧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怎么白天没觉得这过道竟这么窄。”
“这么黑,灯也不留一盏。”
连凤戚走在他的前方,二人前后只有二指距离,在如此贴近和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连凤戚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他甚至感受到他张口而呼出的热气,有意无意从他的脖颈处滑过,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你能不能闭上嘴不要讲话?”
楚燿早看不过连凤戚的冷嘲热讽,遂插嘴:“雷三叔说两句话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连凤戚冷冷道:“他说话的口水喷到我了,不管我事?”
楚燿哼声道:“如此不爽那你倒是回去啊,这里少你一个也不少。”
连凤戚嗤了一声,道:“该回去的是你们。”
黑暗中响起连凤逑的劝言:“你们两个不要吵了~我们是来探案的,不是来吵架的啊。”
楚燿也懒得和他吵,戳了戳颜尘的后背,道:“这里怎么连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会不会有陷阱?”
颜尘道:“今夜极乐坊坊主外出,守卫无梦无心已经解决,他们二人此时正在内室,我们尽快与他们汇合即可。”
楚燿道:“原来如此。”
“守卫虽已解决,大家还是要留心一些。”千面的声音从后方翁翁传来。
几人行了一阵,只觉愈来愈是森冷。
楚燿咽了咽口水,疑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过道好像变长了?”
回答他的却是寂静无声。
除了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颜尘?”
“连凤逑?!”
“颜尘!!?”
他的呼唤声如涟漪般渐渐向黑暗中荡漾而去,最后又从黑暗中飘扬回来。
楚燿心如雷动,四肢犹如灌满寒冰,冰冷刺骨,僵硬无法动弹。
他努力瞪大双目,试图在暗黑中寻找一抹熟悉的身影,“颜尘?!你别吓我!你在哪里?”
“连凤逑!!别玩了!”
有风呼呼吹打着他的面庞。忽觉有异物落在脸上,他抬手一抹,一手的粘腻,不知是何东西。再往鼻尖嗅了嗅,是一股奇异的味道,芳香中又夹带腥臭。
楚燿当下觉得阵阵恶心,胡乱往衣物上一抹,可越抹越觉得粘稠,遂放弃。
冷静半刻,他抬起半僵的脚,艰难地向前挪去,嘴里仍呼唤着那个能让消磨惊悚的名字,“颜尘!颜尘!颜尘!
挪了几步,眼前骤然一亮。
满眼的血淋淋红光,让人有一种泡在血液里的错觉,伴有腐臭飘来。
楚燿定住了脚步,因为在距离他二十步之处,有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谁在哪里?!”
那身影闻声动了动,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