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队伍行了三日路程,终于来到扶风城郊,再行上两个时辰,便能抵达天雷门。
这日响午,众人在城郊茶寮歇息完毕,正要启程继续赶路,眼尖的肖骐却看见马棚草堆上躺着干瘦的老头,乡野之地这样的老头实属常见,本不该大惊小怪,可肖骐还是惊叫了一声,只因他那一头惹人瞩目的满头白发。
“啊啊~二郎,二郎!”肖骐转身朝楚燿狂奔而去。还未搞清情况的楚燿便被他拽着往马棚行去。
天气炎热,马棚腥臭得很。
楚燿捂着鼻子甩开他的手,“肖骐,你拉我来这里做甚么?臭死了!”
肖骐激动地指着因噪音而被吵醒后双眼惺忪的老头道:“二郎!快看!是潜行居士老先生!”
楚燿一看,这独特的衣着和发色,不正是上次那个说来救他最后又自己跑路的潜行居士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都能让他遇见他?
既然再遇,他还真得问问,他上次为何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最主要的是还有他的容貌……他实在是好奇!
站在附近说着话的颜尘和千面闻声走了过来。
千面问肖骐:“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做甚么?”
肖骐一脸狂喜道:“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二郎身陷诡境的时候有一个老先生来府上救二郎嘛。呐,就是他。”说着兴奋地扯着嗓子冲着还处于迷迷糊糊的潜行居士大声喊着:“潜、行、老、先、生!日晒三杆啦!起来啦!”
潜行居士缓缓扭头过来,朝肖骐这边一看,双眼瞬地迸发出一道精光,正要起身时,又瞥见站在肖骐身旁的千面和颜尘,只一瞬间,他目中闪光刷地一下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脸惊慌。
这份惊慌持续了片刻,就见他扶着草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整理了一下残破皱乱的衣物,就在楚燿等人以为他要过来与他们寒暄之时,他一个转身,背着他们狂奔而去!
那飞奔姿势,说是二十来岁的青年都不为过。
众人:“???”
肖骐最快反应过来,急急大声呼叫:“哎,潜行老先生,你跑什么啊?”
只见他越跑越快,肖骐推了推站在他旁边的千面,催促道:“快快快,抓住啦!别让他跑了!”
千面拔腿追去,卷起一片沙尘滚滚,只看见一道修长的白影起起落落,不消片刻,他的身影便落在了潜行居士前方,挡住了他的前路。
潜行居士猛然刹住脚步,倒退几步,又想向后跑去。
刚一转身,楚燿和颜尘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前有狼后有虎,潜行居士在中间就像是一个被拦路打劫的可怜老头,不过相对于前后三人的衣饰气质,潜行居士看起来的却是又穷又可怜。
茶寮茶客们有的向对他们投来异样眼光,有的低声耳语簌簌讨论,个个都是一副旁观看戏的模样。
四人相对无言。
肖骐那边还在拼命地赶跑过来,终于来到他们跟前,满头大汗,仍不忘一边喘气,一边道:“潜,潜,行,老先,生,你,你,跑,个什么,么,跑啊?不行!我,我要,要死,死了。呼呼~”
几人听他费劲说完这句话,才终于有了动作。
楚燿上下打量他一番,“没错,你跑什么跑?”
千面双手环胸:“莫非老先生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颜尘双眼如冰,盯着潜行居士一动不动。
肖骐抬着泛软的脚,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潜行居士看他越来越近,突然蹲下,抱着头大喊:“打人不打脸!”
众人:“???”
肖骐还是最先反应了过来,伸手将潜行居士扶了起来,道:“潜行老先生,您怎么啦?我们打您干嘛啊?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感谢您您就不辞而别,我还托人找了您好些天呢~这下在这里遇见您,真真是天意啊。”
潜行居士一脸迷茫:“……啊???感谢我?此话怎讲?”
肖骐解释一番。
潜行居士抓了抓他那头鸡窝般的头发,道:“嘿,我还以为你们要因为这事揍我呢,想不到是来感谢我的啊。”
肖骐:“潜老先生您好生糊涂,您对我家二郎有恩,我们感谢您都还来不及呢。是吧,二郎?”
楚燿面色淡淡,虽那次没有将他成功救出,可至少他一把老骨头为了他身负重伤,是该感谢,遂点了点头。
然而,千面对眼前这个潜行居士始终抱有几分怀疑,听肖骐之前与他说起,他是在大街上自己找上楚烁,并且一语道出楚燿身陷危难,如果不是设局之人,怎么会对楚燿陷入诡境的事了如指掌?他不得不怀疑。
可他又为何要进入诡境搭救楚燿?据肖骐当时与他描述,在进入诡境前这位老先生应当是信心十足,可途中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最后导致他负伤出境。当时在诡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千面的冷眸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只看得潜行居士寒意直冒,一扭头,就见颜尘也同样盯着他看,只是他的眼神,看起来倒是和善许多。
颜尘语带感激同他谢道:“多谢潜老先生您对思遥出手相助,此份恩义,没齿难忘。”
潜行居士心道:“你没齿难忘有个鬼用!还不如给些银两更切实际。”嘴上却谦虚答他:“呵呵呵~我也是误打误撞,不足挂齿。”
肖骐道:“这怎么行呢~我们楚府有恩必报,潜老先生,您用饭没有啊?”
潜行居士本想说不饿,奈何肚子好不争气,一听到“用饭”二字就开咕噜咕噜狂叫。
肖骐伸手一请,道:“潜老先生,不如先用个饭,其他饭后再议吧?”
潜行居士也不再推辞,择椅子坐下,一口气叫了十几碗野菜汤面。
众人皆对他的大食感到惊讶,唯有肖骐爽声称道:“潜老先生,您胃口真挺好。不过这野菜汤面确实不错,鲜香爽滑。潜老先生您尽管敞开了肚皮吃,汤面管够!”
潜行居士抚着胡须,一脸慈笑。
不过一会,野菜汤面陆续上桌。
潜行居士如饿鬼投胎,转眼间,三碗汤面便下了他的肚子。
汤面还在陆续上桌。
千面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吃相,便借口有事要与颜尘商议,二人离开食桌,去到不远处的树下交谈。
楚燿和肖骐静静坐着,见他吃得吸溜吸溜,好不忙碌,于是想问的话憋在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是。
肖骐方才已经吃了好几碗汤面,此刻被他的吃相和面汤的香气吸引,只觉口水连连,肚子也跟着发出一声声响。他咽了咽了口水,忸怩着道:“那个,二郎,我想……”
楚燿:“你别忘了你刚才才吃饱。”
“可是……”肖骐又吞了吞口水,“潜老先生他吃得好香,我想……”
楚燿轻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再吃肚子就给撑爆了!”
肖骐立即拍了拍肚子道:“不会不会,我刚才也只是吃了四分饱而已,再吃个五六碗都可以的!”
说话间,潜行居士已经吃掉将近十碗野菜汤面了。再看看他的架势,估计再吃上十碗都不是问题!
肖骐两眼发光看着楚燿,无比期待。
楚燿烦躁摆手:“撑不死你!”
肖骐嘿嘿一笑,拍桌叫道:“老板,再来五碗野菜汤面!”
茶寮老板:“…………”野菜汤面从未如此受欢迎过!
一时间,桌上又多了一道吸溜声。
楚燿坐在他们二人中间,左边吸溜吸溜起,右边吸溜吸溜落,如此反复,他终是受不住了!倏地起身,道:“你们吃快点!”说罢转身就走。
潜行居士和肖骐互看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大大的满足。
一刻之后,潜行居士吃着吃着,突然对肖骐说道:“年轻人,我想加点野酱。”
肖骐抬手就要招呼老板过来。
潜行居士截住了他,道:“你看老板他忙碌又年老,也不好老是麻烦他,不如你去替我取来吧?”
肖骐道:“您叫我肖骐就行了。那我现在就替您去取,您等我哈。”
潜行居士老脸一笑:“多谢你,肖骐。”
肖骐:“您别客气。”
潜行居士望着他的背影,放下食筷,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待肖骐取酱回来之后,却发现桌旁空无一人。他唤来茶寮老板问道:“老板,坐在这里的那位老先生呢?”
茶寮老板道:“哦,他啊,他刚离开了,走之前还托我跟你说“多谢你的热情款待,有缘再见”。”
“什么?!”肖骐放下野酱,惊道:“他走了?”
茶寮老板点点头:“是啊,刚刚走的,就往那边去的,你看——咦?人呢?”他所指方向空空如也,别说人影了,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茶寮老板不禁惊叹道:“嘿,这老先生看着挺老,脚程倒是快得出乎意料。”喃了这么一句话,见肖骐无话再问,便忙去了。
肖骐火急火燎冲过去找楚燿,“二郎,潜老先生又走啦!”
“?”楚燿道:“你不是跟他一块吃面的吗?这都能让他给走了?”
肖骐道:“是啊,刚才吃着吃着,他说想要加点野酱,就让我帮他去取,谁知我取回来后就不见他人,一问老板,老板说他走了!二郎,我们要不要去追回他啊?”
楚燿一捶拳心道:“哎呀,他脸的事还没有问他呢。”不过转而又想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有缘再见的话再问也可以。”便对肖骐说道:“走了就走了呗,追他作甚?”
肖骐面有不舍道:“可是上次的谢金还没有给他呢。”
楚燿当有什么大事,哪知只是谢金这桩小事,“他都没说要,你非得要给他不成?就算是,那下次有机会碰面你再给他呗,别忘了我们还要赶路,要在暮色之前要抵达天雷门的。”
肖骐只好道:“那好吧,只能这样了。”
那边,颜尘和千面也谈完了话,正往他们这里走来。
千面发现少了一人身影,问道:“潜老先生人呢?”
肖骐道:“他走了。”
“哦?”千面心想:“走的倒挺快,肯定心里有鬼。幸好方才在他身上留了线索,他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楚燿道:“叫人准备出发吧。”
肖骐应是:“好的。”
队伍继续前行,暮色之际,终于来到了天雷门。
天雷门位于扶风城城西百花巷,一眼望去,长巷一排皆是清幽小院,唯有天雷门如一头黑色蛟龙,盘旋在此,显得格格不入。
尽管如此,天雷门雄伟壮丽的建筑还是令人叹为观止!特别是正门前两条仰天嗷叫的黑龙,雕的是霸气壮观,栩栩如生,让人又惊又怕,又叹又爱。
楚燿方一下马车,便有一道身影扑了上来。
“楚思遥,我们又见面啦!”
楚燿挣脱来人的拥抱,奈何对方力气在他之上,他只好喝声道:“连凤逑,放手!”
连凤逑激动地唤了他几声,又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这才放手。
楚燿得以解脱,正要骂他,一见他身旁几步距离之外还站在一人,大吃一惊道:“连凤戚?你怎么也来了?”
连凤戚嗤了一声:“还不是因为要看着某些人,以免他瞎捣乱!”
连凤逑叉着腰道:“连子言,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连凤戚哼哼两声不再理他,转头吩咐仆役们去卸下贺礼。
楚黎梦睡眼惺忪下了马车。
连凤逑惊喜:“咦?小熳熳?!你也来啦?一段时日不见,你愈发标志啦~”
楚黎梦听到夸赞,睡意瞬间消失,同他福了福,笑盈盈道:“子衿哥,你嘴还是这样甜。”
连凤逑:“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
楚黎梦以袖掩嘴笑:“不跟你贫啦,我去那边看看,你同二哥聊啦。”
衣袖翩飞,一道香甜随着她的离去淡淡地萦绕在空气中,自是醉人。
连凤逑陶醉一番,便转身戳戳楚燿的胸膛,语气夹杂着埋怨,“你怎么这么迟才到?我这都快到半个时辰了!快说,是不是半路去潇洒了?”
楚燿翻了翻眼道:“哪有那么多好去处可以潇洒,坐马车坐的我魂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情去潇洒。”
肖骐这时捧着贺礼从二人身旁经过,便停下解释道:“连公子,我们是路上遇到了些事耽误了时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