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想象中奇怪。

好像他查那些事的路径都被阻塞了。

他驱车去了医院找林松。

林松在值班，酸溜溜道：“来炫耀你不用加班啊？”

池仰秋：“让你帮我看看脑子。”

林松：“？”

池仰秋：“两年前的车祸我应该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之前一直没在意，现在突然觉得有点问题。”

他将自己的发现大致一说，林松给他照了个片子：“从片子看没什么病理性的问题，人随着时间本来就会遗忘一些事。”

池仰秋皱眉：“我觉得我遗忘的是一些特定的事。”

林松沉吟：“这方面我不熟，我带你去精神科看看？”

一听是池仰秋，那边很快的来人过来接他们。

老专家一推眼镜：“池总，您这种情况，可以做个催眠看看，能不能刺激你的记忆。”

池仰秋点头。

老专家将他带进诊室，房间里面静悄悄的。

门锁传来轻微的一声响，老专家的声音沉静和缓：“深呼吸，放松，将意识慢慢流动起来......”

池仰秋闭着眼睛，呼吸变得缓慢，似乎整个人都进入了沉睡状态。

“想象着你在记忆库里漂流，你所有的记忆都在身体里......”

老专家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划出一个极细的注射剂。

他抬起手，动作几乎是悄无声息的。

在针头快要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池仰秋睁开了眼睛。

池仰秋伸手抓住老专家的手腕，不能让他再前进半分。

老人抬起另一只手，带着一道灵力拍向池仰秋。

他出手极快，已经不像人类能够拥有的速度。那只手皮肤惨白冰凉，像是某种陶瓷一般的质地。

池仰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如同冰水注入，针扎似的疼起来。

短暂的一瞬间过后，池仰秋亲眼看到自己周身冒出来一圈火焰。

橙红色，不烫人，温暖的触感。

火焰似乎是身体里的灵力所化，池仰秋奇异地感受到了他身体里那种链接的感觉。

老人惊讶：“狐火！”

池仰秋心念一动，火焰更甚。

那个惨白的老者惨叫一声，手指焦黑。

仿佛就是无师自通一般，池仰秋抬起手，狐火顺着他的指尖，在冰冷的白色房间暴涨开来。

老人想逃，还没接近门口，就已经被火焰吞噬。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寂静。

灵力燃烧后，身体无法承受。

一种眩晕感袭来，池仰秋晃了一下，倒在地板上。

他能模糊地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地上，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就是濒死的感觉吗？微弱的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再醒来的时候，他双腿沉重，仿佛在涉水。

视线逐渐清晰，

池仰秋眨了眨眼睛，看见远处的一块大石，上面写着两个古朴的字——忘川。

这是死了吗？池仰秋心想。

他奋力向河岸边游去，终于爬上岸之后，他靠在那块石头上打量着这个世界。

眼前一半是黑色的天空，一半是血红的河水。

一座桥横跨河面，上面似乎有一群群黑影在缓缓移动，雾气漂浮在水面上。

如果不是梦，这里就应该是神话传说里的奈何桥。

自己应该已经离开了人间，但不知为何，没有在往生灵魂的队伍中，而是掉进了空无一人的忘川里。

或许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死亡，灵魂仍旧有回去的机会。

三生石边是一片荒芜的滩涂，芦苇丛十分枯黄。池仰秋没有太多面对死亡的慌张，他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他相信任何在人脑中产生的感觉都不会是空穴来风，于是低头打量这片滩涂。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间福至心灵，伸手去挖三生石下方的泥土。

很快，黑色的泥土中露出来的一个箱子的边角。

这里果然埋着东西。

他把箱子扒拉出来，锁扣那里有一道机关，上面有血槽。

池仰秋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和那这些已经糊成一团的黑影不同，他虽然也已经成为半透明的魂体，可手臂上的血管依旧清晰可见。

池仰秋试着用碎石往自己的胳膊上一划，一些血液落在血槽之中。

机关运转，卡扣打开。

令人意外地，里面竟然是现代工业印刷的纸张，边缘参差，像是直接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池仰秋打开，里面是一张照片。

拍立得的相纸有些模糊，但池仰秋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上面的人。

白烨灵那张脸实在耀眼，他举着相机在前面偷笑，背后不远处露出一个人，抬起头朝镜头前看过来。

正是自己。

相纸翻过来写着一串字，还是自己的笔记。

“摄于7月18日，生日快乐。”

忘川边的相纸上，写的就是白烨灵的生日。

他当医生的时候写字全是连笔，平日里也很随意，但相纸上，一笔一划清晰端正，看起来十分珍重。

写下这几个字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这样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为什么会被藏在三生石畔，忘川河边？

手中的相纸越来越脆弱，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

池仰秋再一次感觉身躯沉重，眼前逐渐模糊。

他意识到自己的应该要离开这里，于是闭上了眼睛。

*

再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林松惊喜的声音：“醒了！”

灯光晃眼，池仰秋眯了一下眼睛，只看见好几个人正围着他。

林松看起来十分高兴，吴归松了一口气。

白烨灵也在，他站得远一些，神色不大好。

池仰秋连名字都没来得及张口，白烨灵已经关门出去。

吴归拍了拍池仰秋的肩膀，说：“醒了就好，袭击你的是个不长眼的小妖，已经被我们处理好了。”

池仰秋听出吴归在避重就轻，吴归却不愿多说，也转身离开。

单人病房只剩下池仰秋一个人。

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白烨灵的消息。

白烨灵今天本来是在参加综艺录制的。

有人爆料白烨灵接到电话后提前从录制现场离开，图片上白烨灵带着黑色的口罩，露出来的眉头紧锁，脚步匆匆。

池仰秋尝试着给白烨灵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是否已经回家，并没有收到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刚发给白烨灵的消息几乎石沉大海。

池仰秋向吴归试探，吴归滴水不漏，表示无话可说。

池仰秋并不是纠结的性格，第二天晚上，池仰秋直接等在了白烨灵家楼下。

*

晚上十点，白烨灵从工作室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门口站了一个人。

池仰秋身形挺拔，风衣上没有多余的褶皱，看不出是刚到还是等了挺久，见到的白烨灵，往前踏出一步。

白烨灵目光从池仰秋身上滑过，没看见似的，指纹按开门锁，拉开门想走。

侧身进去的一瞬间，他被一只手伸过来拦住。

白烨灵撩起眼皮，平淡地看着池仰秋笑了一下。

“池总，这是在干嘛？”

池仰秋：“我是专门过来找你的。”

白烨灵“哦”了一声，问：“然后呢？”

池仰秋：“我有话想和你说，十分钟就好。”

白烨灵想也没想就道：“不好。”

他抬脚准备走人，被池仰秋一把拉住胳膊。

白烨灵目光在池仰秋手上顿了一下，又移到池仰秋脸上，“啧”了一声。

“池总，虽然本人确实很有魅力，但我已经拒绝你的追求了，花花世界，你找别人去行不行？”

池仰秋没管他语气里的轻浮，正色道：“白烨灵，我们之前就认识，对不对？”

白烨灵一下收了声。

池仰秋道：“我两年前除了车祸，失去了一段记忆，关于你的记忆。”

池仰秋观察着白烨灵的神色，想看出蛛丝马迹。

他直觉白烨灵不会承认。

果然，片刻后，轻浮的神色又回到了白烨灵的脸上。

白烨灵笑了笑：“我是大明星啊，或许你认识我，但我可不一定记得你。”

池仰秋盯着他的眼睛道：“大明星忙到连前任都会忘记吗？”

在池仰秋密不透风的目光下，白烨灵似乎拿出了面对镜头的本事，镇定自若地拨了一下头发，嘴角的笑容依旧没变。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当我前任不仅要独守空房，还得遭雷劈，太辛苦了，池总大可不必。”

池仰秋问：“你不好奇我怎么想起来的吗？”

白烨灵不说话，眼神紧紧盯着池仰秋。

池仰秋从那双美得很有攻击性的眼睛里，竟然看出了一丝如临大敌。

想起白烨灵在医院罕见的阴沉脸色，池仰秋顿了顿，把忘川那一段暂时咽了回去。

他换了个话题，道：“无论如何，把你忘了都是我的不好，很抱歉。”

“没必要。”

白烨灵打断他的话，偏过头去把胳膊收回来。

他似乎再也懒得戴着那风轻云淡的面具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语速极快。

“过去怎么样都无所谓，之前装作不认识和你玩玩，现在我没兴趣了，你也别再来纠缠我。”

池仰秋静静地看着他。

白烨灵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里走。

门开着，池仰秋却没跟进去，只是等在门口。

过了片刻，白烨灵拿了两张纸出来。

洁白崭新的打印纸，上面还有打印机微热的余温，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写得十分清晰。

白烨灵带了笔过来，翻到最后一页，把纸笔往前一递：“签了。”

池仰秋低头打量的时候，白烨灵冷冰冰在旁边道：“别的不用管，我会处理。尽快传完功法，以后没事不用见面。”

池仰秋目光从离婚协议上挪开，重新落回白烨灵脸上。

白烨灵的紧绷从他扇动的眼睫中泄露出来。

池仰秋把这两张纸仔细折起收好，平静道：“我找律师看完再给你签。”

这话说得和当初签结婚协议时一模一样，像是故意的。

白烨灵像是气笑了似的，嗤了一声，反手关上了门。

他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傍晚收到池仰秋的消息，问他在不在家。

白烨灵立刻回了个不在。

他让池仰秋把协议寄同城，怕池仰秋又杀上门来找他，抓上车钥匙，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喂，今晚我过来，酒给我留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