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池仰秋如此言论，池父勃然大怒。

他抬起巴掌向着池仰秋的脸扇去。

池老爷子拐杖不轻不重地拦在中间，冷然道：“要是打他有用的话，还等得到你动手？”

池老爷子拐杖向门外一指，道：“你去静思堂罚跪，三天之后来找我。”

池仰秋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池家的静思堂曾经也是祖宗祠堂，里面不开灯，只常年有蜡烛亮着。

池仰秋走进去，跪在蒲团上，目光从池家祖辈上扫过。

旷阔森冷的静思堂中，一只小小的蚂蚁从桌脚爬过。

*

机场贵宾候机室，白烨灵戴着墨镜，吴归在一旁难得悠闲地喝咖啡。

漫长的飞行之后，带着热浪的海风和橙红色的落日迎接了他们。

白烨灵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假装手滑，飞速给池仰秋发了过去。

他的拍摄行程很忙，这首歌的艺人是同公司的姐姐，实力派当红女歌手孟莹。

歌曲的主题是私奔的恋人，构想的方案颇有些偶像剧的浪漫。

白烨灵演戏不多，但偶像剧口碑一直很好，颇有几分白月光的味道。

每年偶像剧一爆雷，网上就出现一片给他的角色招魂的。

一下飞机，白烨灵就在出口处看见穿着火红长裙的孟莹热情地朝他挥挥手。

她把手里的一大把向日葵就塞进了白烨灵的怀里：“好久不见！”

白烨灵摘下墨镜，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

“莹姐，这向日葵没你漂亮。”

孟莹乐得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咱们公司我就最乐意跟你合作，长得帅，嘴还甜。”

南半球的夏夜十分燥热，几人坐在海边的沙滩上，一边喝酒一边聊拍摄剧本。

不知不觉酒过三巡，到了深夜。

孟莹酒量实在太好，白烨灵都有点醉意。

他指着桌上的方案草稿，半醉半醒道：“童话都是骗人的，私奔，没有好下场......”

导演醉醺醺地翘起兰花指：“只好双双化蝶去。”

白烨灵和孟莹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导演在纸上奋笔疾书。

一晚上过去，整个构想终于完整。

白烨灵瘫在沙发上，按着头：“导演，晚上开工行吗，我现在好像被推土机碾了脑袋的僵尸。”

孟莹也举了个大拇指表示俺也一样。

导演大手一挥，给俩人放了半天假，睡到下午，白烨灵终于恢复了神智。

他坐在化妆间，想起来被自己丢在角落一天一夜的手机。

点开一看，给池仰秋发的那两张照片还留在末尾，并没有收到新的回复。

白烨灵不死心，丢了一张狐狸探头的表情包过去。

依旧毫无动静。

他气结，又觉得自己过于在意，干脆也把手机往吴归那一塞，全心全意地拍摄去了。

拍摄组几乎昼夜不歇，效率很快。

三天之后，白烨灵爬回房间，倒头就睡。

很快，MV的先行预告版就被剪出来发到网上预热。

两位大热的歌手合作，连上了好几个热搜，池仰秋同样也在第一时间收到推送。

手机“叮”地一声响的时候，他刚裹着清晨七点未散的冬雾，从池家离开。

*

在池家祠堂跪着的三天，池家除了给他送去简单的饭菜，没有任何人来露面。

寂静的祠堂从深夜到黎明，再从正午到日落西斜，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但池仰秋知道，池老爷子或许正在摄像头看着他。

池仰秋一直跪的板正，未曾露出一丝疲态。

或许是白烨灵的千年功法确实强化了他的身体，他并不觉得累，也不觉得沉重。

只是重复变换的天光之中，静静地思索着自己的答案。

三天之后，他扶着案桌，慢慢站起身，去到池老爷子的书房。

天还没亮，池老爷子的书房里已经点燃梵香，桌上摊着看了一半的佛经。

池仰秋在书桌旁边站定。

池老爷子看着佛经，问：“想清楚自己有多喜欢他了吗？”

池仰秋点头：“想清楚了。”

池老爷子：“那你是真的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还是鬼迷心窍、可以回头是岸?”

池仰秋：“都不是，我只是喜欢他。”

池老爷子目光从书里抬起来，摘下老花镜。

“有多喜欢？能够让你为了他忤逆池家？”

池仰秋低头，不卑不亢道：“有多喜欢都不重要，我认为喜欢一个人不是错事。”

池老爷子哼笑一声：“你当然错了，你以为没了池家给你的光鲜身份，你还能有机会接近他？他还会高看你一眼?你以为你接受了池家的帮助成长到今天，你还能撇得清清白白的，觉得是家族抹杀了你的自由？”

池仰秋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 我不需要用这些东西让他高看我，喜欢就是喜欢而已。”

他看着池老爷子：“如果他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他。”

他在家里向来沉默寡言，池老爷子第一次听见他说出这样直白而挑衅的话来，有几分意外。

书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老人审视的目光将池仰秋从头的扫视到脚，像是觉得他很幼稚。

“那你就试试，没有池家光环的你，能不能活下去。要是你能这样生活，我可以答应不去动那个小明星。”

池仰秋定定的看着老人：“好。”

池家的惩罚来得很快。

第二天，池仰秋早上起来，首先发现自己的司机被调走了。

开车去公司之后，迎接他不是熟悉的总助，而是人事部的主管。

主管笑得很尴尬：“池总，公司收到集团总部的指令，要重新对您进行任职考核，您看这......”

池仰秋没有为难这些人的意思，平静点头：“没关系，按总部的要求来。”

主管把他带到人资部的楼层，和一群来面试的实习生一起出了电梯。

池仰秋问：“我需要跟他们一起等面试吗？”

主管抹着汗：“不用，不用，您单独面试。”

池仰秋被带到一间小谈话室。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早已调到笔试题的界面的，池仰秋拉开椅子，一道一道答题。

一个小时的题目写完，面试官进来。

她是个年轻的HR，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

或许部门里没人愿意干这种得罪人的活，把她推了进来。

池仰秋礼貌打招呼：“不用紧张。”

女孩拿起池仰秋的简历，看了一眼旁边正在录音留档的电脑，磕磕绊绊道：“池、池先生，您的意愿部门是发展企划部，但是您之前对业务和技术上的了解比较少，总部的意思是，您应该去那边基层学习一下。”

池仰秋点头。

女孩又道：“所有薪资和权限，都得按照的那边的来......”

“没问题，我接受。”

女孩站起来，不确定道：“那，那我现在带您过去入职？”

池仰秋跟在女孩身后一路走，两边工位上的员工纷纷好奇地悄悄打量。

池仰秋目不斜视，脚步平稳。

到了技术部，领了最基层部员的工牌，坐到自己的工位上。

这女孩子可能怕他不习惯，还贴心地帮他换了一个靠窗的工位，绿植的遮掩可以挡住大部分的视线。

池仰秋道：“谢谢，麻烦你了。”

女孩摆摆手，小声道：“池总，别气馁，加油啊！”

池仰秋笑了笑。

技术部的主管拿对新人的标准对他，没给他安排什么重要的工作，让他先熟悉熟悉工作流程。

池仰秋坐在工位上，也没人敢找他干什么端茶倒水打印文件的活。

他慢悠悠地处理了两个简单的文件，翻看了一下工作手册，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人事部发来消息：“池先生，您忙吗？”

池仰秋：“还好。”

主管：“新上任的总裁有点事想找您。”

池仰秋：“什么事？”

主管：“我把您联系方式给他，你们直接沟通？”

池仰秋：“可以。”

新总裁看头像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片刻后，发来添加信息。

侯总：“您好池先生，方便问您几个问题吗？”

“请说。”

侯总哐哐发来几个截图：“池先生，有几个数据想要请教你一下。”

池仰秋：“我现在的职级，不方便讨论这个吧？”

侯总发了一串客气的笑脸来：“池先生，明人不说暗话，我个人很佩服您的能力，家族的事我是万万插不了手，就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平平安安领个工资。”

侯总话说到这份上，池仰秋略一沉吟：“这几个数据确实有点复杂，算是历史遗留问题。”

侯总：“洗耳恭听。”

电脑屏幕上右下角的时钟跳到五点三十。

池仰秋道：“但是我现在要打卡下班了。”

侯总：“......”

他们集团前几年因为加班文化严重，声誉受损。

池仰秋接手后下了个规定，基层职员如果加班，要填写加班工作事项和时间，内部留档。

侯总当然不可能让池仰秋填一个加班记录，只好回了几个抱拳：“下周再请教。”

池仰秋收拾东西，走出公司大楼。

他甚至颇为轻松地拍了一张城市风景照，发朋友圈：“五点半的蓝天，第一次见。”

正在准备加班的林松秒评论：“快删，不然我和你拼了。

他慢慢看这几天堆积的消息，白烨灵三天前发来的照片静静躺着。。

光从照片里，似乎就能感受到和海城冬日截然想反的热浪。

当时他在池家没能回复，白烨灵过了一天又丢了一个表情过来，得不到回应，也没再发了。

池仰秋回复道：“很好看，期待。”

他看了两秒，破天荒去网上搜了个小狐狸的表情发过去，补充道：“为你打c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