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力气很小吗？一个空桶提这么费力？”
燕绝小声跟萧北雨耳语。
萧北雨竖起手掌挡在唇前，声音幽幽：“说不定是装满了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呢……”
燕绝配合地脸色变白。
“喂……你别吓我啊。我都能看到鬼了，为什么看不见鬼手里提的东西？”
“随口一说嘛。”
“去你的！”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目送黑色生物在不远处一栋房屋前放下水桶，推开门，提桶进去……
一举一动，完全和常人无异。
燕绝小声问：“他在干什么？”
“打水吧。”
“桶里……不，井里都没有一滴水。”
“可能他以为自己在打水咯？”
“……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当然。”萧北雨意味深长地拍拍燕绝肩膀：“您先进去，我在外面好好掩护您。”
“我的尸体用不着你掩护。”燕绝说完退后两步：“要不我们回去吧，感觉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才只看到一只鬼呢！正脸也——”
萧北雨骤然收声。
他的眼珠移到眼尾，紧接着，燕绝也顺他视线看了过去。
在他们身后，飘荡的雾气中又隐约浮现出一道黑影。
一会从雾里冲出只手掌，一会伸出条腿……貌似在……打拳？
燕绝：“你去看看那个，肯定有正脸，看完我们就走。”
萧北雨：“你不和我一起——”
“喵！”
凌衣忍无可忍，叫了一声。这两笨蛋方才察觉——
那怪物已经朝他们冲过来了！！！
两个极有恐怖片炮灰风范的白痴这时才显露了一丁点八年前全校前十的素质：没尖叫没愣神，没开口没推搡，眼神千分之一秒的交汇，默契地跑向不远处另一栋没怪物的房子，绕到后面，燕绝先一步站定，萧北雨立刻停步，抓住少女的肩膀就往上踩，一眨眼的功夫爬上屋顶，趴在房梁边缘，朝燕绝伸出手。
燕绝一蹦，腿在墙上一蹬，便顺着萧北雨往上拉的力道，也把上半身送上了屋顶。萧北雨又拉了两秒，他自己往前窜了下，须臾间连鞋尖都收进了屋顶内。
虽然他全程用手护着口袋，袋里的凌衣依旧撞得不轻，眼冒金星。
想也知道鬼村里的建筑都年久失修，两人待在随时可能塌掉的屋顶上一动不敢动，抻着脖子看下面的怪物。
凌衣缓过劲来，也想看，从燕绝的口袋钻出来，一骨碌爬到燕绝肩上。
燕绝抬起手掌，一路跟在猫尾巴后面，似乎是怕他掉下去。
多管闲事。
凌衣只觉烦躁，爬上肩头就给了那只手一爪子。
可惜，又被这混蛋躲开了。
下面传来声响，怪物经过房梁，凌衣这次仍旧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光溜溜的背影。但怪物似乎智力低下，绕了一圈没发现人，又绕一圈。
这次，还是背影。
凌衣皱眉，随即惊觉，这怪物就没有正脸啊！
它前后都长得一样！
正反一样……黑色浓稠液体……人形……他怎么觉得这个特征，好像在哪听过……？
他以前看过鬼村这边的资料吗？不……他很忙，不是任务必需信息，他很少过目。
他来一层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大多数都是在乌村成为鬼村前。
道听途说？学校课文？他到底在哪见过来着？
凌衣冥思苦想，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死了一回，变猫以前的记忆都淡忘了许多，反而对在哪哪见到了几只老鼠，长什么样子，肥不肥之类信息记忆犹新。
没等他想起什么，怪物已经找不到人，走了。
燕绝伸长脖子检查了几秒，迟疑道：“现在下去吗？”
萧北雨抬起手：“你看那边。”
燕绝和猫都顺着萧北雨手指的方向看去，相隔七百米处，浓浓的灰雾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团红雾。
不知道是不是红雾太显眼的原因，红雾与这栋房屋之间的灰雾似乎比别处稀薄许多，他们不仅能一眼注意到红雾，还能看清红雾中时不时走出的高大黑影——
想必就是那些怪物。
那红雾聚集之处……就是怪物的老巢了？
白菲菲瑟缩道：“看起来好危险啊……”
萧北雨拍拍对方的肩：“放宽心。你也看到了，这鬼伤害力很低——咦？”
两人还在犹豫，一团黑色毛球直接跳了下去！
凌衣没听到谁喊他，他只听到呼呼风声，和伴随着如雷心跳声的质问：到底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他上次看到这种特征，是在月魑的B5试剂的实验报告上？！
七百米，曾经的凌衣只需一抬脚，如今的凌衣却气喘吁吁。
黑影对他一只小黑猫视若无睹，毫不在意地从旁边经过。
凌衣看了眼浓稠的红雾，这团雾气更深，一旦进去就如同被红绸蒙住眼睛。
他抬起小猫爪，被人拎起后脖颈。
扭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直到燕绝把他装进口袋，他才看见燕绝和萧北雨的脸。
两人一个拿着镰刀一个扛着锄头……顺手牵羊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有了武器防身，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雾气里。只不过白菲菲走一步后悔一句：“北雨哥，我们还是出去吧？这雾会不会有毒啊！”
萧北雨悠悠道：“不用怕。只要毒不死，就往死里毒。”
竟敢魔改老太婆的“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时隔多年，凌衣听到这句话还是咯噔一下。
白菲菲哭道：“北雨哥，我们要是在这被毒死了，不会也变成那种丑八怪吧？”
这下萧北雨也跟着哭了：“应……应该不会吧。那我们先出去，快走！”
二人小心翼翼进去，又着急忙慌地要走，凌衣本打算跟着两人一探究竟，这下落了空，不免又埋怨起燕绝：这人渣太歹毒了，一下就踩准萧北雨的痛点。
但两人慌不择路，红雾里难辨方向，忙活了一阵没走出去，反倒像撞进了雾气深处。燕绝脚下一空，差点掉下去，好在反应快，及时扒住了旁边的萧北雨，勉强站稳。
二人一猫看向刚刚燕绝踩空的地方，红雾遮挡了视线。
燕绝蹲下，凌衣才看清地上有个漆黑的洞口，深不见底。阵阵阴冷恶臭的风从洞口涌出，吹得人直打哆嗦。
燕绝捏着鼻子：“那些怪物就是从这里面爬出来的？”
萧北雨直接蹦远了三米，声音从雾里传来：“呕！这也太臭了！yue——咳——呕——”
燕绝站起身去找他：“不至于吧？你要变异啊？”
萧北雨没有回答，倒是另一个方向传来一个陌生声音：“这雾怎么是红色的？也忒瘆人了。”
另一个陌生男人迟疑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村里还有别人！！
凌衣心弦骤紧，魅影的狐狸纹身在眼前一闪而逝——这两个说话的绝对不是月魑成员，这就是刚刚发出一瞬动静的活物，是魅影的人！
月魑到底怎么做的监察？！什么人都能混进来？！
“谁在里面？！”
他正气愤，终于姗姗来迟一声月魑成员的历喝。话音未落，一枚沧浪弹先落了下来。
万千气浪瞬息爆发，强光湮没周遭一切，脚下土地开始崩裂。
凌衣缩进口袋，燕绝捂住了口袋，即便如此，强烈蛮横的气浪仍旧连人带猫一同击飞。
凌衣模糊感到燕绝飞了起来，然后下落了好一会，终于重重砸在地上。
他落地瞬间并没有呼痛，隔了几秒，却发出一声惊恐的惨叫。
小猫急忙探出脑袋，眼前是熔岩般粘稠的黑色液体，不断蠕动，如海蔓延，无边无际。
白光每消失一寸，黑海便扩大一分。等他看清黑海是由数百具黑色粘稠人形组成之际，头顶已经传来陌生男人的惊呼：“这是什么鬼？！”
对方的同伴声音也夹杂惊惧：“这……这不就是月魑负责看守的那些鬼吗？不过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
“少在这放屁！”月魑的人怒道：“你们是怎么偷溜进来的？溜进来有什么目的？！跟我回月魑讲清楚！”
“呵，现在到底谁更需要讲清楚？”稍微镇定点的那人冷笑道，抬高了音量：“我请问您，这些乌村的鬼怎么和贵方X-B5试剂临床试验阶段的失败品一模一样？”
“……你在说什么屁话？”
魅影的人继续冷笑：“还要装傻？我们现在已经留存了证据！到时候让全塔的人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同伴也义愤填膺道：“狗日的月魑！一点人事不干！打着什么保护百姓的幌子，原来是在藏自己的罪证！竟敢暗自拿全村无辜村民试药，最后还把锅甩到燕绝头上！”
一字一句，像重锤般砸在凌衣的脑海里。
视野晃动发黑，他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梦中梦？
好逼真的梦啊……逼真过分了吧？
“……胡说……！”
“到底……！”
“……全塔……真相！”
意识已经恍惚，意识到这是“梦中梦”，周遭的事物和声音都开始模糊、遥远、失真……
直到一声轰鸣，酝酿多时的雷暴终于撕开厚重云层。
两具电焦的尸体从坑边跌落，砸在了凌衣眼前。
他缓缓抬眸，又一次看见了慕容潇的脸。
只是这次，对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像所有幻梦一样，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