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提议马云禄换剑使枪的事情，马云禄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这之后，成都县府还有更多的其他事情需要忙碌。

益州初定，荆州又在后方岌岌可危。

除了要为此次功臣分封赏赐之外，还要与东吴的势力斡旋。毕竟，当初取得荆州，是东吴和刘备一起使力的，甚至可以说，东吴出了大部分力。但是最后荆州却归了刘备。

表面上，刘备是说向孙权借荆州暂时休养生息，孙权不好意思拒绝。但实际上，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刘备是就想占着荆州不还了。

孙权不慌不忙地还愿意先礼后兵地催。

刘备则是要不停地找借口搪塞。总归是有同盟之谊在的，且北方曹操是他们共同的劲敌，他们一面暗暗较劲夺荆州，一面又不得表现出团结和谐来。否则，再次让曹操找到机会南下，谁也不敢保证还能像赤壁之战那样讨到好处。

刘备除了荆州，还因为要拉拢益州士族，开始与青甲将军吴懿的胞妹接触。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即将要做主公的大舅哥，吴懿最近的态度平和了许多，也能恭恭敬敬地称呼刘备主公了。而且，因为诸葛亮的权位实在太重，张飞与赵云又是资质最老，他即使看不爽荆州旧部，也不会找这几人的麻烦。

法正与李恢又和他在刘璋的麾下就认识。

是以，这矛头莫名其妙地就指向了马云禄和黄芜。原因无他，只由于她们是女子涉政，牝鸡司晨，一时间，县府里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要么是说她们天生命硬克夫，嫁不出去，这才不得不从军；要么是说她们有吕后之志，企图霍乱社稷朝纲；甚至还有说，她们与马超的关系不伦，两人联手，给马超灌迷魂汤吃，这才劝得马超心甘情愿地带她们入刘营。

不过，这些传闻，都因为赵云他们想保护马云禄和黄芜而没有传入二人耳中，二人还在为不久后的庆功宴做准备。

庆功宴是庆夺得益州之宴，在此宴后，刘备就要进行封赏。马超自然不必担忧，起初刘备就承诺过会重用他，且他确实有真材实料。但是，马云禄和黄芜就不禁猜想，刘备会怎么安排他们。

庆功宴定在七月初六。

那日的天气还是炎热，太阳像个火球一般，又辣又烈地炙烤着大地。庭院里看门的小黄狗，吐着舌头，提不起劲地无奈躺在地上，树木都干得仿佛要被蒸出水汽。

黄芜一早就被马云禄叫起来挑选衣服。

虽然对黄芜来说，天才大亮，炽热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能感受到一点生机勃勃的鸟语花香，以及总算没有那么热了。可对马云禄来说，这一天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晨起操练。

她已经扎马步半个时辰，舞剑、射箭又半个时辰，发了一身汗，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想着之后应该是没什么需要换衣服的时候，便只着单薄的中衣就来找黄芜帮她挑选一直可以穿到今天晚宴的服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穿铠甲，还是应该穿裙裾。

吃饭嘛，又不是要打人，可万一又有人要和她比试呢？

马云禄坐在黄芜的床边，摊开双手，左边比划一下，右边又比划一下，就好像手掌中心正躺着一件铠甲与一件襦裙一般。

黄芜无可奈何地艰难睁眼望她，不以为然地轻松说道：“那你就穿稍微简便些的裙裾，比如那些我们改过的，没有大袖子也没有大裙摆的。头发也弄得随意些，不一定要绑马尾，就是少带点钗环就行。”

说完，她咕哝着，翻身一下，换而朝里，又想睡去。

马云禄赶忙将她重新掰回来面对自己，先是肯定她的说辞，“你讲得对。”而后又问，“那我是穿那件黄绿竹枝的绢纱裙，还是穿那件月白兰草的锦缎衣？”

绢纱裙轻薄，锦缎衣舒适。

黄芜闭着眼睛又道：“月白兰草的锦缎衣。锦缎衣没有那么多层数，也不用担心会把纱网弄坏，打斗起来也足够流畅，主要是显得你整个人干练、清爽，这在主公面前，作为武将应该还是很必要的。”

黄芜全程没有抬头，甚至更把脑袋往软枕里钻了钻。

马云禄信然地颔首，而后一拍床板，又去扒拉黄芜，把她的脑袋掰正，对着自己，询问：“那你呢？”

“我一个文臣当然是怎么漂亮怎么来。”黄芜想也没想地便道。接着，说完，还是想了想，明白有马云禄在，自己是再睡不下去了，索性坐起来，努力地睁大眼睛，与她对视着说，“但是第一次在议事堂以外的场合露脸，也不宜穿得太花哨。”

“就选那件杏粉绲白边的碎梨花深衣，不容易惹人注目，又清秀婉约。”

黄芜说着，学马云禄，也是拍了拍被子。

马云禄忍俊不禁，“那我去把衣服拿过来，等会穿好了，你帮我稍微妆点一下。我的化妆技术你知道的，实在不堪入目。”

不仅是在古代，就是在未来也是。

虽然黄芜的也不算很出色，但是勉勉强强会个涂脂抹粉、擦腮红。

黄芜脑袋无力地垂下去又扬上来，慵懒地说：“好。”

然后，她就被迫开始起床、梳洗。

到傍晚，天还没黑，成都府衙就开始点满灯，从最外面的门首，一路蜿蜒到宽阔的议事堂门前。侍女与仆役们像是鱼贯地来来回回，一下端着菜盘，一下又捧着酒爵。

马超被赵云提前叫走去认识其他武将。

马云禄和黄芜慢悠悠地从院子里出来，亦步亦趋地一边玩耍、观赏，一边往议事堂那边走。原定的时候是大概申时正才开场，现在才申时初，她们还能在外面盘桓一会。

议事厅之外的府衙传来滔天的谈笑之声，大有震耳欲聋的气势。

马云禄站在一丛三角梅前，百无聊奈地拨弄着翠绿的树叶，询问黄芜，“你说这来的都是什么人，除了我们之前在厅堂上见过的，还会有其他人吗？”

黄芜也在捻旁边还没开花的桂树玩，漫不经心地回答：“自然有。我们之前在议事堂见过的都是刘备麾下的文臣武将，而今天要见的，除却他们，还有各自的家眷，以及益州的士族、乡绅。”

“比如吴懿那个寡居的胞妹，未来的蜀汉昭烈帝穆皇后，也会来。”

“昭烈帝是指？”

“刘备的谥号。”

“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见到张飞的夫人，之前就听张飞说她玉容花貌来着。”马云禄扯了一片叶子，撕了两下，扔进繁茂的草堆里。

黄芜指着她的手，警告她这要是在未来，公园里的保安大爷就要过来开骂了。然后不紧不慢地点头，“是啊，不仅是张飞的夫人、吴皇后，说不定还有法正的兄弟姐妹。”

“也会有，”然而，黄芜的话还没有说完，马云禄便恍然想到什么地接着她的话茬往后列举，“诸葛亮的发妻黄月英？”

这个名字一出，黄芜的樱唇紧抿。

她假装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马云禄，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这种时候，你大可不必突然提我情敌的名讳。”

黄芜好笑地称黄月英为情敌，大有在未来与马云禄说笑的姿态。那时，她总吵嚷着诸葛亮是她的，诸葛亮的正牌夫人是情敌。但是，那是在触摸不到的情况下，现在他们却都是真真切切的人。

马云禄指着她警告，“我劝你等会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你若是让人家夫人发现，你觊觎诸葛亮，你就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

马云禄说着，连声音都冷淡、严肃了许多。

黄芜波澜不惊地看她，虽然有些怅惘，但还是颇为果决地说道：“我明白，人家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我只是个熟知历史的局外者，不该有不能有的心思。”

“我虽然无法阻止自己仰慕诸葛亮，但是我一定会收敛、克制，绝不会破坏人家的夫妻感情，若是我哪日离间了人家，一定叫我出门被马车撞。”

黄芜信誓旦旦地说完，甚至也摘了片树叶，无力地向马云禄砸去。

马云禄听着眼皮跳了跳，急忙挥手阻止她，“倒也不必如此狠毒地咒自己，不必不必。”

“我是相信你的，也知道，你虽然常常将黄月英是你情敌挂在嘴上，但是心里对他们这些历史人物还是尊重的。”

“我们阿芜最好了。”

说着，马云禄急忙从三角梅旁边跑到桂树下面，抱着黄芜的胳膊，一阵摇晃，“说来，你有没有想过黄月英会是什么样子，传闻中她黑肤黄发是真的吗？”

黄芜不屑一顾，“我怎么知道？”

“那他们有孩子吗，该不会等会人家正牌夫人拎着个小娃娃出现在你面前，你说你是从容地打招呼，还是尴尬地躲避，又或者你干脆就不要去庆功宴了，我就告诉他们你身体不适，帮你避过去算了。”马云禄喋喋不休地说着。

黄芜好笑，先是朗然地一声反问，“干嘛？”而后意味深长地娓娓说道，“我又没有真的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为何要避而不见？而且总是要见的，就算是托付自己的榜样，能看着他们夫妻和睦也挺好的。”

只是黄芜那随之轻轻地一笑，还是让马云禄觉得她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