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帮马超、马云禄和黄芜整理完，太阳已经渐渐开始向西，虽然还是一片清澈、明朗，但就连树上的知了都懒洋洋得有些叫不动了。

赵云却是依旧兴致勃勃。他好不容易放下手中的抹布，重新整理了袖口的束带，便是到庭院里，朗声地说着：“孟起将军速来，我这想要比试的心就快按捺不住了。”

马超那边也才刚刚忙完。因为他和张飞、黄忠都是武将，并没有那么讲究，陈设布置基本没动，擦洗打扫也是过得去就行，是以，并没有太费力气。又由于黄忠是老者，马超和张飞都抢着不让他干，这在场的人中，也就黄忠最剩力气了。

张飞刚回应了一句，“容我们歇会。”

黄忠则波澜不惊地说道：“不如子龙将军，我们先比试如何？老夫初入皇叔麾下，虽比孟起将军他们早些，但也还没有机会领教将军的勇武。”

“那自然好啊。”赵云想都没想地就答应。

他一边站在主屋门首，往内望去，去看黄忠的身影，一边迟疑地思量着问道：“黄老将军看看，我们是以武器比试，还是赤手空拳地比划比划？”

说着，他又转眸看向了院中的空地，除却翠绿夹杂着嫩黄的杏树下，被黄芜搬了几张矮凳，和诸葛亮坐着一起休息外，并没有其他遮挡。

于是，不等黄忠回答，他又道：“我瞧着不如就用枪吧，这场子也耍得开，而且我们在战场上很少会有赤手空拳的机会。”

黄忠也没有反驳，信然地说着：“好。”然后，也徐徐地从主屋室内走出来。

赵云又对着室内喊了一句，“孟起将军，劳烦借枪戟一用。”

对武将来说，这些兵器都是常备于家中的，或许不怎么会用，但是日日都会清理、擦拭，与崭新的无异。

马超也确实从氐中带了一些，遥遥地笑说：“就在左边的耳室，子龙将军自去取吧。”

说着，赵云与黄忠就一起不紧不慢地走入左边耳室。

马云禄和法正接着赵云后面好一会，才从屋子里出来。马云禄刚碎碎念了一句，“赵将军怎么如此精力旺盛？”就看见坐在杏树下如璧人一般的黄芜和诸葛亮。

黄芜的杏黄衣裙与诸葛亮的苍蓝宽袍相映成趣，正像开在晴朗日空下的娇艳桂花。

他们正在有说有笑。

诸葛亮听了赵云与黄忠的这一席对话，莫可奈何地摇头莞尔，告诉黄芜，“虽然亮也练过一些剑术，但是这操劳过后还能正经比武的力气却是完全比不过子龙。”

“子龙他真是身强力健。”

黄芜忍俊不禁地附和了一句，“黄将军也是老当益壮。”

这般华发丛生的年岁还能同青年人一起忙碌过后又在比武，实在是令人不得不钦佩。

如此，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互相望了望，对视一笑。

那如碧海清波般荡开的绵绵春意，让马云禄觉得刺眼。马云禄瞧着不堪入目地扭头撇了撇嘴，赶忙迎上前去，参与到他们中间，故意隔开黄芜与诸葛亮，假意惊奇地说道：“你们怎么躲在一块讲悄悄话呢？”

诸葛亮优雅从容地对马云禄回以一笑。

黄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瞋马云禄，偷偷挤眉弄眼地无声骂她，在胡说八道什么？马云禄不以为然地歪头耸肩，警告黄芜，注意自己的身份，要与诸葛亮保持距离。

黄芜没什么好说地无奈叹了口气，略微将矮凳往旁边搬了搬，随后出声反问马云禄，“你们三个人一起弄怎么忙到现在，莫不是赵将军与法孝直打起来了？”

她满目促狭地笑着。

马云禄不明所以地敲她肩膀，稍微使了些力，敲得黄芜眉头紧皱了一阵，而后马云禄从容不迫地回答：“他们做事太慢了，子龙将军总是有一些说新奇又不新奇、说体贴又有些麻烦的想法；法孝直更是一看就养尊处优习惯了，根本做不来洒扫的杂事。”

“还说我呢。”马云禄说完，转眸望了一眼主屋室内，见马超和张飞才将将出来，有些疲乏地伸了伸懒腰，哑然失笑地又道：“大哥他们三位壮汉，又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怎么比我还慢？”

黄芜小声地提醒她，“因为大哥他们要照顾黄老将军。”

马云禄这才了然地颔首。

与此同时，赵云和黄忠拿了枪戟出来，一人一手正在掂量着，一边走，一边邀请对方到庭院中间道：“黄老将军请。”

“子龙将军也请。”

接着，两人互相横枪做了一揖，便拉开距离，就要比试。

赵云的招式凌厉，即使只最初摆了个样子，也可见枪刃的张扬与杀气。黄忠的则要内敛很多，他甚至连样子都没摆，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地把枪立于地上，等待赵云的攻击。

这时，众人都不再说话了，不约而同地向场中俩人望去。

马云禄更是扯了扯黄芜的衣袂，催促她快看。

只见赵云率先出击，猛地将枪杆一推，手拿在枪杆的末端，快狠准地朝黄忠面门刺去。黄忠躲得也很快，还不等枪刃碰到他的一根毫发，他就旋即转身向后退了一句，接着右脚轻踢枪底，甩枪劈开赵云的攻势。

赵云见攻他面门不行，反还被他推得往后一个踉跄，又重新站定，换而去刺黄忠的下半身。

黄忠的步伐稳健，一一从容地躲过赵云的枪刃，而后反趁赵云不注意，要去袭击赵云的后背。

赵云几乎是在感受到枪风的一瞬，立马就更弯下了腰，脖子一扬，从枪杆的一边钻到另一边，期间趁机敲打黄忠的小腿。

黄忠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目光反而更雀跃起来，望着赵云熠熠生辉的，一招更胜过一招得咄咄逼人。

俩人打得有来有回，打得枪刃撞击的“哐当”声不绝如缕地在四周回荡，直到黄忠实在是因为老了，有些体力不支才勉强终止。

黄忠笑说：“若是我再年轻个十岁，定能将子龙将军你打得满地找牙。”

赵云也莞尔，“只是年轻十岁的黄老将军，未必有现在的经验老道。老将军想赢过我，还需要体力与招式都强盛才行。”

说完，他们又互相拱了拱手，彻底分开到两边休息。

经过这一场，其他人都暂歇够了，热血也被激得翻涌上来。张飞立马夺过赵云手中的长枪，指着马超道：“孟起将军，你我也来比试一番？”

马超正有此意。他礼貌地从黄忠手里接过兵器，还抱了抱拳，这才与张飞对上。

张飞的攻势霸道、力气蛮横，像是不知疲倦的铁锤一般，不停地砸向马超。马超先还能从容不迫地躲过，而后伴随体力地流逝，以及张飞一直没有章法的逼迫，竟是被连连击打了好几下。

他见一味地躲避不行，转而开始进攻，趁着张飞大开大合之际，腰腹与手肘等细微之处没有注意防范，便也狠打了他几下。

张飞被打得“嗷嗷”直叫唤，一边叫，一边打得更猛了。

他不服气地说：“孟起将军就是仗着我沉不下性子，无法耐心谋划出枪的路数，否则怎么能占到便宜。”

“这要是我二哥在，他不仅有力道，性子还很沉稳，脑子也比我清晰有想法，肯定能不一会就将孟起将军收拾了。”

张飞的二哥正是远在荆州坐镇的关羽关云长。

张飞不屑地一扬眉，而后冷哼一声，高傲地把枪重新丢回给赵云。赵云虽还有些喘，汗也流出来了，除了细密的布满额头的薄汗，还有豆大的汗珠，渐渐濡湿他的衣襟，将他的衣服颜色加深。但是，他拿枪的手丝毫也没抖。

他随即在四周张望了一圈，望见与黄芜谈笑风生的马云禄，忽而抬枪指她道：“马副将军，来打一场？”

马云禄闻声回眸，向他望去。

他站在阳光之下，仿佛自带了光辉。不仅周身有光照的晕圈，就连额上、颈间都莹莹地折射着微茫。

他好像很闪耀，又好像很明媚。

马云禄沉吟了一阵，而后反指向他的枪杆，摇了摇头，高声地说道：“那赵将军等我一会，我换把剑。”她身量小，长久地提不动枪，惯是使用长剑的。

话罢，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回自己卧房。

不久后，拿出那把她常用的青铜长剑，脱了剑鞘，扔在一旁，与赵云道：“还请赵将军手下留情。”

赵云言笑晏晏地望着她，“好说好说。”而后，不等她反应，便径直提着枪直逼而上。赵云并没有因为马云禄是女子就忍让她，反而和攻击黄忠一样，几乎是用了全力的。

马云禄在这之前已经被马超训练过，虽然身法依旧抵不上原本的马云禄，但是俨然学会了如何灵巧。她仗着身形娇小，轻易地在赵云蓄势之初便找好自己的退路，等赵云的枪刃劈下来，她只要稍稍一挪动就能完全避开赵云的攻势。

然后，她趁着赵云回收的空档，急速地跑到赵云身边，想用剑面去拍赵云的腰腹。哪知赵云虽然高大，且不习惯她灵巧的攻势，但是在适应两招之后，很快就能反应过来地一个横枪猛推，便将马云禄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她险些跌倒，赵云想去扶她。然而人还没走到近处，她就又重新提了剑，稳了步伐冲上来。

赵云忍俊不禁地继续应付，别说，这马云禄尽管真本事还不是很行，但是这不屈不挠的精神已经足以让他佩服。

赵云四两拨千斤，马云禄轻盈敏捷，又常有巧思，虽然与赵云过了百招，没讨到什么好处，但也没真的受伤，只是被打了两下手，逼得坐了一个屁股蹲。

打到最后，她坐在地上累得起不来，赵云好心地上前拉她。站在她身前，犹如一张巨大的伞盖帮她遮挡住太阳，而使他自己本身逆了光，容貌模糊不清得像降临人间不可亵玩的神祇。

马云禄什么都看不清，却能感受到他的笑意，顺从地搭上他的手，让他拉自己起身。

赵云的手很大，比照着她的既宽又阔还长，但是收紧的时候，抓着她的手，几乎完全包裹住得稳稳当当又极富安全感。

马云禄怔了怔。

赵云笑说：“马副将军这剑术还需要苦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