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阿芜能掐会算。”

马云禄突然俏皮的高声，打断诸葛亮对黄芜的审视，也打断黄芜暗自沉吟的思绪。

黄芜其实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毕竟，她事先没有预料到诸葛亮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出她言语中的漏洞，以及她不设防的心理，根本没想过坦言的后果。

如今被问得哑口无言，还得依靠马云禄帮忙解围。

她故作深沉地笑了笑，紧接着马云禄的话，又自己道：“诸葛军师不必深究，就当是一句谶言吧。”

此话一出，绕是赵云、马超这般不攻于心计之人也明白，她就是不想解释，或许说解释不上来。

诸葛亮不好再多问什么，便只莞尔道：“那我日后可要看看黄军师的这句谶言会否应验。”

话罢，他便顾自打马上前，继续与赵云、马超说话。

黄芜在他背后长长地抒了口气，而后望向对着自己扬眉，一脸骄傲得意的马云禄，比出一个称赞的手势。

马云禄微一点头，略略地张开嘴，悄然而近乎没有声音地比着口型，“我连路都帮你铺好了，往后再遇见类似的事情，你都可以这么说。”

黄芜却是不太相信地摆手。她抬眸看了看前面诸葛亮的背影，虽然瘦削，但是依旧挺直、宽阔，就如同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

顿时有些惶恐，惨兮兮地撇嘴道：“我瞧着可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诸葛亮是因为与她不熟，给她留体面，以后又谁知道呢？

马云禄不慌不忙地抻手拍了拍她，又在小声，“放心吧，只要你听我的，离他远点，总没问题，就怕……”

后面的话，马云禄没有具体地说出来，只是一副怪异模样地看了看黄芜，又看了看诸葛亮，最后怒其不争地摇摇头。

黄芜想打她。

他们一行，领着几万人的兵马，日以继夜地向成都逼近。到明日就要入成都地界的前一夜，方才在山野宿营。

这个时候，诸葛亮、赵云才与马超、马云禄和黄芜言说刘备的战略部署。

夜晚的营帐里，只有昏黄的烛光，以及外面篝火照射进来的微芒。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蒙了薄薄的一层面纱，瞧不见什么细微之处，都是柔柔的，如若没有任何瑕疵。

诸葛亮垂眸在中间的沙盘桌上，指着被放置当作成都的壁垒，于东北方说：“我主由雒县进围成都，已率先占领东城门前空地。其他西城门、南城门，由子龙将军、翼徳将军协助黄汉升老将军坐镇。”

“现在就差北城门。”诸葛亮点着四方体的壁垒的北面，连接他们如今所在之处，画出一条短线，转而认真地望向马超，“就靠孟起将军你了。”

“我主的意思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最佳。”

“毕竟刘璋与刘皇叔乃汉室同宗。”

这番话基本就否定了强攻的可能。

马超不可思议地看他，有些悻悻地说道：“既如此，还要我做什么？刘皇叔直接派五万人马往北城门一字排开足以有震慑之效。”

马超说完，更是气得直接往沙盘桌后面退开几步。

他是武将，可不管攻心计的事情。

诸葛亮没立马接话。赵云则是伸手将他拉了回来，顺便赔上一脸的笑容，好言相劝，“孟起兄别急，孔明还没言说具体的缘由，等他说完你再觉得大材小用不迟。”

说着，赵云更是用宽阔的身躯和两只手的蛮力将马超把持住。

马超也没太做挣扎，只稍微装了个样子，便顺从地继续听下去。

反正他都已经到这里了，也没有别的退路可选。

诸葛亮看马超没再强烈抗拒，这才不慌不忙地接着说：“如孟起将军所言，如若只是震慑，五万兵马一字排开足矣。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多的兵。”

诸葛亮坦白地说着，神情也变得有些郑重，再次望向马超，目光如炬，“分派完东南西三处城门的兵力之后，我主的人马只剩下不到三万。如今，已经全部都在这里了。”

诸葛亮的目光缓缓地向营帐之外望去。

他带的不仅是接应马超的兵马，也是送给马超统领的所有兵力。

马超更是不敢相信地看他。

他又道：“那么比于直接震慑，我们就还只有一种方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这情乃黄汉升老将军。黄老将军镇守西川数十年，忠心耿耿，铁面无私。民间对他称赞颇多，若是连他都肯帮助刘皇叔，可见刘皇叔之仁义智信。”

“而这理便是孟起将军你。虽然孟起将军生于西凉，起于汉中，但是作为与这两处毗邻之地，蜀中如何会不知道将军的威名？在西川百姓的眼中，将军一人抵得上两万兵马。”

此话并非诸葛亮夸张说来哄马超开心，但确实起到了这个用处。

马超紧绷的脸上顿时放松下来，淡淡的恼怒换而是浅浅的愉悦。

他笑笑地并没有再反驳诸葛亮的观点，而是又思考到下一步地更认真地问：“那倘若我与黄老将军这情理都没有用呢？刘璋依旧死守不出，又该当如何？”

这种情况，不用诸葛亮回答，赵云已是态度坚决地抢先道：“那就打！”

先礼后兵，如果礼真的没用，他们也不怕打。

如此，马超便放心了。

马超笑容可掬地没再发出任何疑问，诸葛亮却隐隐的还是有些担忧。他的目光依旧沉浸在眼前的沙盘上，望着那座唾手可得的成都城，神情凝重。

他缓缓地张口，突然又说了一句，“若是有办法更近一步威胁到刘璋就好了，只是围城的话，太简单了。”

与此同时，马云禄好奇地开口，悄悄地在光影暗淡处询问黄芜，“他们刚才一直说的那位黄汉升黄老将军指的是黄忠吗？”

黄忠，字汉升。

黄芜诚然地点了点头。

诸葛亮闻声回首，看向她们所在的地方。两个窈窕的身影略微地躲藏在角落之处，仿若旁观者一般，随意地评谈、观赏着他们。

看到他投注目光，她们立马皮笑肉不笑地假意扬了扬唇。

于是，诸葛亮捉弄心顿起地忍俊不禁道：“我怎么忘了，这在场的谋士除了我之外，不是还有黄军师？”

“黄军师请说说吧，对抗刘璋可有良策？”

边说，他边侧过身子，在沙盘前让出一个小小的空位。

马云禄闻言，推搡了黄芜一下，“啧，诸葛孔明喊你呢。”

黄芜转眸瞋马云禄，而后又不得不上前，去应对诸葛亮提出的这个问题。

她经过诸葛亮身边的时候，由于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白芷、杜衡类的花草香味。

她方才站定，考虑到男女之别，两边的诸葛亮和马超都稍稍退开。

眼前的沙盘与刚布置好的样子已经出入颇多，作为成都城的壁垒附近被手指划满了各种线条和圆圈。

黄芜想着李恢之前对自己的教导，凡事谋划前必先思考双方的需求。刘备的需求必然是夺得成都，而刘璋的需求则是死守成都，最好能逼退刘备。

这是两个对立的观点。黄芜自然只需要站在刘备的角度上去想，如果不能拉刘璋同样想法的话，不如拉成都城中的百姓？

黄芜又在思考了一阵，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既然要破城门的话，必须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刘皇叔自然是想进去的，那么成都百姓呢？若是我们可以派人在城中散布谣言，说城中存粮已不足十日，刘皇叔入城后必会好生安顿大家，绝不烧杀抢虐。”

“十日之内必能拿下成都。”

黄芜坚定不移地说着，说完情不自禁地望向诸葛亮，就像等待老师批卷的乖巧学生，屏息静气，神态严肃。

诸葛亮也望向她，见她一张娇俏、无瑕的小脸紧绷着，突然憋忍不住地轻笑出声，几近赞叹地回应说：“好法子。”

“不过除了这个，我还有一计。就像你说的，要让刘璋知道我们想进去。不如就请孟起将军与令妹每日到北城门下比试射箭，能射中城墙、匾额、乃至是旌旗最佳。”

“就是这百步穿杨的本事，不知道二位……”

诸葛亮说着，询问地越过黄芜，看向马超。

不是他质疑马超和马云禄，而是他真正听过、见过的就只有早先的温侯吕布，以及如今的黄汉升老将军。

马超虽威名在外，却没有专门评价他箭术了得的言论。

马超沉吟了一阵，他自觉自己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妹妹马云禄……马超的目光向马云禄望去，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贴近在黄芜身后，还不自信地摆着手，一副“大哥，我不行”的样子，马超突然坚定，“七日，给我七日，我一定能让云禄百步穿杨，即便射不准，也绝对能在城墙上留下印记。”

马云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大哥，又急忙地拽了拽黄芜的衣袂，惊叫道：“你们疯了，明知道我不行的。”

“可是云禄，你本身的箭术并不差。”马超不紧不慢地回答她。

黄芜也是向她投去信任的目光。

马云禄一时不知该怎么说，难道她要说自己不是真正的马云禄吗？她叹息一声，轻轻地道：“只是经杨白之役后，我再没有信心。”

她意味深长的一句，算是在提醒马超与黄芜，他们曾经经受的苦难。

马超与黄芜的面上露出为难，赵云则是不以为意地紧接着道：“那不如就现在，我们去外面试一试。若是马副将军实在不行，我也能指点一二。”

他也是在场中自信自己可以百步穿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