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答应会认真考虑李恢的提议。

李恢在马超的盛情邀约下，决定留在氐中过年节。

除夕的晚上很快过去，又迎来热热闹闹的大年初一。初一的早晨，卢璐在李瑶的指引下，抱了一捧竹节放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燃烧，发出的声响，与后世的烟花爆竹相差无几。

李恢从马超的房里探出头来，笑容可掬地对着远方的两个俏丽身影，说道：“没曾想，远在氐中，还能感受到中原过年的习俗。”

“云禄姑娘、阿芜姑娘，你们也很喜欢中原吧？”

他意味深长地问着，转眸狡黠地看向身边也才刚起的马超。

马超身体好，与他包裹严实的穿着不同，听到震耳欲聋的声响，就只是随便地穿着中衣便下了床，素色的中衣与窗外的雪景一样洁净。

马超这个人，对于白色有着几近偏执的喜好。

即便他身为将军，常在风里来雨里去，刀尖舔血，弄得衣服上一点脏都十分清晰明显，他也还是要穿白色。

李恢无奈地望他笑笑，这时，在外面嬉戏的卢璐和李瑶，听罢李恢的询问，恰好回过头来应答，是卢璐说的，“没错，李先生，我和阿芜她都很喜欢中原。”毕竟，她们原本就是中原人。而且，古代的中原也更发达。

卢璐灿烂地一笑，在寒冬腊月的天气，犹如明媚的骄阳。

李瑶陪在她身边，也是微微地莞尔。李瑶手里握着一团松散的雪球，正准备趁着卢璐不注意偷袭她。

李瑶眉眼弯弯的模样十分的灵动俏皮。除此之外，那纤细窈窕的身影更有一抹南方人的温婉。

李恢突然好奇道：“孟起，你这义妹，也就是阿芜姑娘，该不会是个荆楚人吧？”

他只在荆楚、东吴那边见过类似风韵的女子。

马超不以为然地回首看他。虽然马超也确实觉得李瑶玲珑，但是他的妹妹怎么可能是外乡人。马超想也没想地便答：“不可能，我和云禄是在西凉捡到她的，我们西凉也不是没有娇小玲珑的女子，而且就算她是荆楚人，现在也是西凉人了。”

马超不容置疑地说完，转而也是盯着窗外的这两位少女沉吟许久。她们都已经二十岁，长大了，因为跟着他，一直在烽火狼烟里苟且偷生，没有多少名门贵女的娇滴滴和胆怯。可是，她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啊。

马超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李恢，倏尔认真地道：“说来，德昂，你还没娶亲吧？我瞧着你对我义妹还挺上心，不如考虑考虑聘她为妇如何？”

“不是我自夸，我这义妹可是一顶一的聪慧可人，是我们西凉最为出色的谋士。”

马超喋喋不休地说着，但是声音有刻意地降低一些，防止被窗外的卢璐和李瑶听见，怕她们不好意思。

李恢听他这么说，想起了他之前撮合自己和马云禄的事情。虽然李瑶看上去不如马云禄凶悍，但是能做谋士的女子，想来也不是寻常女子。

他自认没有信心照顾好李瑶，也未必能让李瑶在广阔的天地自由自在地翱翔，便赶忙拒绝，“别别别，千万别，你们马家的兄妹，我可都驾驭不来。”

无论是与他做朋友的马超，还是之前的马云禄，都勇猛得让他有些畏惧。

李恢摆着手，没好气地锤了马超的手臂一拳，忍俊不禁地接着道：“孟起啊孟起，你说说你怎么回事，为何回回遇到我，都要给我说媒，还都是你的妹妹。”

“你要是真担心她们未来的归宿，不如早日和我去往巴蜀，刘皇叔麾下多得是志士能臣，比如鼎鼎有名的常山赵子龙，赵将军，至今也还没婚配嘛……”

说到这里，李恢仿佛又找到了一条可以劝说马超投靠刘备的理由，便越说越起劲，甚至有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也看到了，云禄姑娘和阿芜姑娘年纪都不小了。她们这般年岁若是搁在寻常家，已经为人母，可就是因为你，不得不在外族逃亡求生。”

“你难道准备把她们嫁入氐中不成？云禄姑娘尚且好说，你看看阿芜姑娘，那细胳膊细腿，岂能经受得住氐中男人的折腾？”

“别说折腾了，就是氐中的风霜雨雪，她都受不了多久。”

李恢忧心忡忡地说着。

偏偏，他说的也不是什么信口雌黄之语，而是真真切切马超曾经感受过的。他还记得李瑶皲裂泛红的小脸，可怜巴巴得极是让人怜惜，便更心软了一些。

但是，真要让他立马就答应投靠刘备，他还是有些过不去。遂不耐烦地反锤了李恢一拳，好笑，“德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借机劝我向你主效力，你这么尽职尽责，刘皇叔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马超的力气很大，李恢被捶得往旁边一个趔趄，也是笑意盎然地说：“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我权衡利弊觉得确实为他尽心尽力比较好。我劝你的这些虽然是为了让你投靠我主，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已经响起卢璐和李瑶的嬉笑声。

两个女娃娃，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团着周围的白雪飞扬，像是簌簌的梨花，飘舞得到处都是。而她们在这花雨间，既青春年少，又鲜活美好。

马超想了想，没有再和李恢多说什么，而是兴致高昂地使力朝外喊：“云禄、阿芜，你们等等，大哥我也要一起玩。”

说着，他抬眸瞥了李恢一眼，好像在问：“你去不去？”然后，也不管李恢的答案为何，顾自地快速穿起衣服、鞋袜。

李恢虽然去不去都行，但是马超都示意他了，他也不好拒绝，便赶忙跟着一起。

俩人很快就从屋内跑了出去。

屋外天寒地冻，宿雪堆积。

他们陪着李瑶和卢璐玩了大半天的雪，直到晌午用饭，都还有些依依不舍。四个人的脸蛋冻得通红，像是抹了胭脂一样。李瑶和卢璐更是抱在一起，不停地跳脚，支吾地叫着：“好冷，好冷……”

边说，边互相搓手。

马超和李恢体贴地给她们倒热酒。马超给马云禄倒完，见李恢给李瑶也倒了，便好心地给李恢倒。李恢尽管也是男子，但是那身量、体质和马超的不能比。

马超好笑地看他们三人冻得发僵的模样，催促着提醒：“赶紧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可别冻坏了。云禄和阿芜，你们生病了还有大哥我照顾。德昂你要是病了，回不去巴蜀，到时候刘备治你个叛军投敌之罪，可就不好了。”

马超眉开眼笑的，明显就是故意揶揄李恢。

李恢没好颜色地抬眸瞪他，而后赶忙喝了一口热酒。当温热的酒水淌进喉咙，除了本身的温度外，还有酒的辛辣和刺激，在口腔喧嚣，身子一会就暖起来了。

李恢舒服地打了个抖，卢璐和李瑶也渐渐地平和下来。

这是卢璐和李瑶第一次品尝古代的酒。在印象中，或者后世的传说中，古代的酒应该和未来的米酒差不多。但是，卢璐喝完，被刺激得眉眼一皱。她怪异地看向李瑶，小声地说：“这酒也不甜啊！”

李瑶也是皱着鼻子，咬着唇，但是语气上没有多少见怪，而是波澜不惊地回答：“大概这就是没有稀释过的米酒吧。你怕是忘了我们未来喝的米酒很多都会加水调和，乃至是加糖，使味道变得更甜些。”

“这是纯天然的。”李瑶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目光也随之垂了下去。

酒盏里的液体并不是清澈如水的，反而略微有些乳白色，偶尔还漂浮着一些杂质。

好在这些杂质喝在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卢璐不信邪地又给自己多倒了两杯，不停地品，慢慢品着品着，还真就品出了粮谷香。她惊讶地发现，这刚入口刺激麻辣、有些难以接受的古代酒，竟然越喝越好喝，还越喝越上瘾。

她喝得津津有味，马超则是语重心长地提醒，“别只光顾着喝，也吃些菜，不然喝醉，该难受了。”

说着，马超开始堆山一样地往卢璐碗里夹菜。

卢璐笑嘻嘻地看着马超，先是因为被说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又觉得喝酒，不就是要畅快吗，便无畏地端起酒盏，朗然道：“大哥、阿芜，还有李先生，我敬你们，祝你们新春快乐，平安大吉。”

卢璐说的是未来的祝福语，马超和李恢尽管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听得懂的，便都笑笑地回应她的敬酒，开始举杯。

李瑶也跟着举。

他们举完一杯，就纷纷转而自己喝自己的。座上多是马超和李恢说话，李瑶和卢璐偶尔交头接耳。

卢璐喝得又猛，没一会就醉了。

她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地喃呢着。李瑶一个人无趣，掏出袖笼里的丝绳开始编之前答应马超要做的络子。她会的花样不多，只能用四五根线编三股的样式。

马超也不管她，直至饭吃到一半，看桌上没有酒了，便起身去拿酒。

他离开后，李恢望着李瑶，大眼瞪小眼，而李瑶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上的丝绳，并没有多看李恢。李恢觉得气氛太冷清，便主动找李瑶搭话，有些拘谨地询问：“阿芜姑娘，这是在打络子？”

说着，他的手极为克制疏远地指了指李瑶的手间。

李瑶闻言，略微点了点头，连脑袋都没抬，就只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大哥他雕刻了三枚小玉牌，没有挂绳，想着让我编，我也不太会，就随便弄弄。”

话罢，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起来，抬高一处不太平整的绳结，抬眸望李恢，“李先生瞧，这里是不是很丑？”

李恢其实也不懂编绳结，但是他看李瑶落落大方，自己嘲笑自己，便也忍不住地跟着莞尔，告诉李瑶，“其实，这些绳结，集市上都有卖的，氐中的民情我不太了解，但是我们巴蜀人人都会编织，别说是一根挂绳，就是花绳都能给你弄出来。”

他笑意盎然、骄傲满满的，仿佛很喜欢自己的家乡巴蜀。

李瑶望着他眼睛发亮的模样，忍俊不禁，“听李先生说，巴蜀还真是个好地方啊。”李瑶作为未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巴蜀好呢，那里地广物博又民风淳朴，而且中国古代的很多历史都能说明，巴蜀确实是天府之国。

比如汉高祖刘邦也曾在那里东山再起。

但是，她故意这样说，是有目的的，她笑笑地接着道：“有机会，真想去巴蜀见识见识，要是真的很好，能在那里安家也不错。”

她话都说到这了，李恢很难不联想到要说服马超归顺的事情。

他的眼睛更亮了，满怀期冀地回望李瑶。要说李瑶只是个寻常女儿家，突然感慨这些，大概真的只是感慨一下。但是，李瑶除了是女子，还是西凉的谋士。只要她肯劝说马超，在自己的基础上再使把力，这件事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

李恢兴致高昂地点破，“阿芜姑娘心里是向往巴蜀的吧，既然如此，不如姑娘也帮着劝劝孟起，投靠我主？”

这也是李瑶第一次在马超和马云禄之外，独自面对外方的谋士。而她只想为自己谋得一些什么。她忽然认真地看李恢，眼里的眸光深邃，带着精明和果敢，不徐不疾地说：“帮李先生规劝马将军自然是可以，毕竟我真的很喜欢巴蜀，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特地还将对马超的称呼，从“大哥”变作“马将军”，显然是带着功利的。

李恢反应过来地凝眸打量她，也是不急不躁的，只顺承道：“阿芜姑娘有什么要求，大可明说，只要合情合理，我主一定尽量满足。”

李瑶欣然，“不用刘皇叔满足，只要李先生同意就行。”

李恢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李瑶不再卖关子，直接坦诚地道：“我希望李先生可以教我谋略之法，以及如何在言辞上轻易说服别人。”

她想劝马超投靠刘备，根本不需要李恢说，自己就主动会去做。但是既然现在有机会，不用白不用，趁机谋取一点学习的机会，也未尝不可。

她一本认真地说完，李恢起先还担心她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见是这个，当即释然地笑开，低低的笑声在屋室里回荡，憋忍不住地愉悦道：“若只是这等小事，姑娘何故说得如此认真，好说好说，我虽然不能传授你具体的规条，但是简单的经验还是可以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