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噌”地站起身挡在林照雪身前，见势不对的李康平也再次贴上他的袖摆。
黑袍人歪了歪头，伸出根苍白的手指隔空点在正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李康平身上：“你......不是已经被吃了吗？”
李康平吓得双肩一耸，立即往甲一身后藏了藏。
黑袍人的瞳仁缓缓扩大，直至看不见丝毫眼白，才拖长了语调道：“哦，怪不得那日有些不对劲。”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细密的长睫如幼鹿般懵懂地眨了眨，待一抹幽蓝闪过后，瞳孔恢复了正常，但眼神却变得有些阴郁。
“啧......原是双生子，真是令人厌恶。到别人家做客，还连吃带拿，不太好吧，长公主殿下。”
黑袍人视线蓦地一偏，定格到默默用楼应鸿给的乾坤袋将尸体收进去的林照雪身上。
“这本就是我的。”林照雪神情淡漠地起起，把乾坤袋系回腰间，施法净手，“况且拿别人东西的，应当是你才对吧？时闻风。”
时闻风一愣，随即低笑出声，他大度地摆手：“好吧好吧，不过几具没用的尸体，你想要便拿去。”
说罢，脸上的笑容便倏地一收，凭空打了个响指。
“伯母，好好招待各位客人。”
身后有细微的响动传来，林照雪和甲一骤然转身，还没等她看清楚，甲一便拉住她的手腕后退几步。
“是聻。”他沉声道，反手召出了个黑色葫芦。
眼下林照雪无暇顾及甲一那边，不过一个转头的功夫，她便发现时闻风的身影将要消失于树荫中。
林照雪连忙掐起青光阻止，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挡了回来。
满心的急切和不甘让她的脑袋短了路，竟莫名开口问道：“时闻风，你可知如何解除神女诅咒？”
时闻风的背影似乎顿了下，古怪地笑了声：“与其问我，殿下不如去问问你皇兄。”
“你这是何意？”
林照雪皱眉，正想追问，对方却彻底不见了踪影。
再去看甲一那边，黑葫芦被拔了塞子，浓郁的灰雾立马喷涌而出，最终在甲一前方聚集凝出一个实体来——
它披散着头发，辨不出男女，只能大致通过身上明显与燕南制式不同的服装样式，判断它大致所属哪个朝代。
“这是？”
“希。”甲一将这头缠在手上，那头套在希脖子上的红线又翻手绕了圈。
“那个以聻为食的希？”
甲一点头：“此物压在地府已久，阎王说此行若是有幸对上聻，便趁机用希将它解决了，以免它继续祸害阳间。”
这样说，那便是不用他们出手了。
林照雪心中松了口气，这才有功夫去看那在鬼魂失踪案中至关重要的聻。
神女庙门口，聻并不似寻常鬼魂那般，身上多少带着些死亡时的特征，它长相温婉，衣衫整洁，只是发髻有些散乱，表情稍显狰狞。
若非知晓它的身份，还真会将其当做一个尚在人世的貌美女子。
林照雪的视线几次游走于它的眉眼之间，她眉心微拧，没由来地觉得眼熟。
聻预备攻击的动作还滞在半空，一双空洞的黑眸紧盯着他们这边的一举一动，特别是那个天生压它一头的希。
它迟迟不动，倒是希等得不耐烦，率先冲了过去。
“不要！”
原本准备坐山观虎斗的林照雪陡然听见了楼怀川的声音，她蓦地一怔，脑袋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下意识地祭出法力，去替聻接下希的这一轮攻击，同时自己也挡在了它的面前。
一击不成，希肉眼可见地恼怒烦躁起来，它开始将攻击的目标转移到林照雪身上。
之所以会在它脖子上套一根红线，便是因为希本身的存在已超出人鬼轮回，就连阎王也不能完全控制住它。
此刻它有了发狂的迹象，甲一只能将自身法力灌注于红线之上，一而再地收紧，把希拉得离林照雪远一些。
但很显然在他做出反应前，希的那一击林照雪根本招架不住，她当即就被弹飞了出去，若非林照雪反应及时，稳住了身形，怕是要毫无形象地摔在地上。
她单膝跪地，扶着膝头猛地呕出一口精魂来，陷入半昏迷状态。
幸而早早寻了个地方躲起来的李康平鼓起勇气，偷摸上前，飞快扶着林照雪脱离了风波中心，才不至于让她当场再受一击，而后立即魂飞魄散。
希失去了目标，行动登时便停滞了一瞬，甲一趁此机会腾出手，阖目念咒掐诀，一道青色封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入希的额心。
它逐渐平静下来，眼睛也跟着缓缓闭上。
然而见机行事的并非甲一一鬼，聻见希周身威压减弱，想也不想地就抬步攻了过去。
甲一匆匆扫了眼林照雪的情况，当真是动了气。
他左手持葫芦施法将希吸了回去，右手拇指划破中指指尖，迅速用自己的精魂又搓出条红线来，套上聻的脖子。
此刻他与聻已经近在咫尺，红线虽对聻有些影响，但还远远无法令它停止攻击。
甲一眸色阴沉，极为冷静地卡在聻碰到他之前，给它打入了一道与先才一模一样的封印。
聻的形体顷刻溃散，化为一团相较希来说，略显薄透的灰雾，甲一环视一圈，就地找了根树杈戳进灰雾中搅了两下，聻便如同棉花般牢牢插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疾步走向被李康平放平躺着的林照雪那边，一把将聻扯下，塞进她的乾坤袋。
林照雪的状态有些差，魂体闪烁不止，轮廓也变得不甚清晰，甲一拧着眉，指尖带着青光直直点上她的眉心，整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情况才暂且稳定下来。
见她睁眼，甲一一向和缓的语速不自觉加快：“随我回地府补些阴气。”
“现在不去就会魂飞魄散吗？”林照雪虚弱地笑笑。
甲一薄唇紧抿，明显是很不赞同。
林照雪侧眸望向庙内半垂着眸，好似也在看她的神女像：“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楼怀川的声音，所以想先回去看看。李康平就要拜托师父独自送回去了。”
被她央求地仰望着，甲一没由来地觉得气闷。
都这样了，还有心思跑回去看情郎，不知道怎么想的。
“随你。”
他从林照雪那里交接了李康平的尸体后，毫不留情地起身就走，林照雪见李康平还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不动，便伸手推了一把。
“跟上啊，愣着作甚？”
“哦哦。”李康平忙不迭跟了上去。
林照雪看着甲一那负气的背影，唇角翘得更高了，她兀自打趣道：“倒是有几分人情味了。”
她长吁了口气，扶着身旁的粗壮的树干站起来便要用缩地成寸回楼府，脚还没迈开，身上便陡然被一层青光包裹住。
林照雪愣愣地看向带着李康平便只能老老实实走回去的甲一的背影，提了口气朗声道：“多谢师父！”
甲一身形一僵，走得更快了。
李康平方才回到李府，便听见了房内传来母亲哭天抢地的声音。
“平儿！平儿你醒醒！不应该啊，那道士分明说只要我们好好帮助宁儿积攒功德，你便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怎会如此？平儿你快醒醒，别吓阿娘啊！”
匆匆回到弟弟身体中的李康平被这迎头砸来的话说得一愣：“娘，你唤我什么？”
李夫人见李康平醒来，猛地舒了口气，她定了定神道：“你可还记得当年因为宁儿总是容易一睡不醒，我和你爹请了个道士来家中？”
“就是那个道士说李......弟弟患的是失魂症。”李康平点头。
“其实不仅如此。”李夫人眸中的亮光黯淡了几分，“那道士说，你此后有一生死大劫，原本是渡不过去的，但得益于前世善果，有人愿意以自己的一世功德作为代价提前投胎，替你渡劫。”
“是、是......”李康平脸色煞白，唇瓣止不住地发抖。
“对，就是宁儿。”李夫人肯定道，“提前投胎，神魂不稳；强塑肉身，魂体不合，魂不稳体不合者，易受秽气冲撞，以致缠绵病榻，短命而终。
这一世，他本不该来的，可他为了报你前世之恩来了。
那道士便让我们此后常以他的名义行善积德，一来可以替他稳固魂体，撑到你的生死大劫，二来也是让他下辈子能以此投个好胎，平安顺遂。”
“什么下一世！他连魂都被那东西吃了，哪还有什么下一世！他骗你们的！他伙同那道士骗你们的！”李康平弹坐而起，想到甲一和林照雪跟他说那些人抓的是身负功德之人，想到今天在神女庙看见的以鬼为食的聻，一时间悲怒交加。
李夫人也怔愣住了“这是何意？”
李康平双目猩红地跟她说了自己这几日的经历，李夫人沉默了良久，只余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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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照雪回到楼府，发现楼怀川没在，才想起今早出发的时候，他被大理寺的人叫去处理郑思垣的事了。
也不知道他事情做完了没，现在在何处。
她正沉心去感受心头血的牵引，便瞧见春生满面急色地带着几个丫鬟闯进照川居，还径直去了卧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