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风雪愈大。
推开窗户往外瞧，却只有一片白茫茫，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小嘉宁站在他身后，眼睛有些恍神。
洛渊回头看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想哄哄她，便问：“想不想看蝴蝶？”
小嘉宁赶紧点头。
洛渊将双手合拢放到她面前，轻轻展开，一只紫色的蝴蝶从他手心飞起，绕着小嘉宁转圈。
小嘉宁惊喜极了，想去抓，却发现自己的手会从蝴蝶身上穿透过去，根本抓不住。
“没事，我再给你弄两只。”洛渊又制出几只蝴蝶陪着小嘉宁一起玩儿，小姑娘当即忘记自己刚才为什么而难过，眼睛里只有那些飞舞的蝴蝶。
洛渊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嘉宁。”
小嘉宁回头，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小哥哥，朝他露出笑容。
洛渊问：“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小嘉宁思索片刻：“我想跟贺哥哥一样，当一个厉害的大医师。”
洛渊点了点头，开始沉默。
“哥哥。”小嘉宁靠过来，双手搭在洛渊的膝盖上，认真地瞧着他“你以后想做什么？”
洛渊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我也不知道。”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想，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帮得上裴暻煜的忙，也可以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他都无所谓。
小嘉宁眨了眨眼睛：“那哥哥以后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以第一个告知嘉宁吗？”
“好。”洛渊承诺。
两孩子在屋里待了许久，等风雪渐渐散开，他们离开房间走出去，裴暻煜也不知道到底遇到什么事，带着江晚黎他们急匆匆就走了。
夜色已至，离开城主府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在城主府里闲逛。
眼前有影子闪过，洛渊下意识拦在小嘉宁面前：“谁？”
话音刚落，守在洛渊身边的那些暗卫们也瞬间跳了出来。
“少主，是我。”那个藏在黑暗里的影子渐渐走上来，是刘小月“已至深夜，少主怎么还不休息？”
洛渊松了口气：“无事，只是随便逛逛。”
刘小月不能管洛渊的事情，否则便是越矩，她不再多问，温声劝洛渊两人赶紧回去休息。
洛渊有些疑惑：“小月姐姐在这里做什么？”
刘小月：“只是同少主一样，闲来无事到处逛逛。”
洛渊眨了眨眼睛，没再应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疑虑之意。
……
转眼就到了要离开的日子，贺景珩和沈既白带来的东西不多，但是带回去的东西不少。
彭大人热情似火，给他们塞了一车有的没的，裴少主也热情，不知怎么的也弄了一车有的没的。
沈既白和贺景珩哭笑不得，这几车玩意他们都不知道有什么用，只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别人的心意，不好不收。
洛渊始终情绪低落，他不想让贺景珩他们离开，到底是陪伴自己那么多年的人，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眼睛里全是念念不舍。
贺景珩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底长长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抱了抱他。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洛渊问。
“会的。”贺景珩微笑“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总会有机会再见。”
洛渊勉强露出一点笑容：“等我长大，我去找你。”
贺景珩立刻露出笑容，捏了捏洛渊的脸蛋：“好，景珩哥哥等你来找。”
一番情深意切的饯别之后，他们到底还是要离开了。
洛渊站在官道中央，目送他们车队渐行渐远。
洛渊心情不大好，在马车上的贺景珩心情也不大好。
从走出星渡城的城门开始，沈既白就感觉到身边这人情绪越来越低落，越来越沉默，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竟也没得到回应。
沈既白伸手推了推他。
贺景珩蓦然回神：“怎么？”
沈既白皱眉，沉声道：“你为何……你不想离开星渡城？”
贺景珩没有说话。
沈既白蹙眉：“若是你不愿离开，我其实可以……”
“没有。”贺景珩打断了他“我并非不愿离开。”他只是有些难过，这样相依为命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他已经逃避了许多年，那个不愿意面对的未来，马上就要降临。
沈既白想要追问，可车厢里的人不肯回答，倚靠在角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了过去。
沈既白无言片刻，最后在心里默默叹气。
贺景珩眼皮子微动，他眯着眼睛瞧向沈既白，见他已经闭上眼睛休息，心里的难过倏然变得更重，他重新闭上眼，继续装睡。
装着装着竟真的睡着了，梦里，他再一次踏入那个婚宴，所爱之人牵着他的新娘子一步步走入大堂，而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
“哭鼻子了？”裴暻煜弯下腰去瞧洛渊的眼睛。
“没有。”洛渊不承认。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裴城主并不执着，牵着他的手往城里走。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洛渊还是忍不住要问。
“有缘自会再见。”裴暻煜低垂着目光，半真不假地回了一句。
若是一个正常的世道，想要再见何其容易，可现在这乱世，能否好好活着都是个问题，再见这种事情，近乎奢侈。
当然了，裴暻煜不会跟洛渊说这些，他的小孩，只需平安长大便好。
洛渊左右瞧了瞧，发现江晚黎和彭瑞宇都不在，只剩下一个小嘉宁亦步亦趋地扒着他的衣袖。
人都去哪了？
“他们有事要处理。”裴暻煜看穿他的心思“嘉宁这几天住在府里，你的晚黎姐姐暂时顾不上她，作为哥哥，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洛渊拍着自己的胸脯答应下来，他还朝小嘉宁伸出手：“哥哥这几天就带着你去玩，要紧跟哥哥知不知道？”
小嘉宁立刻点头应承，仿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小哥哥。
裴暻煜手里还压着不少事，他没时间陪着这两个孩子，把他们送回院子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找。
没办法，裴暻煜只好让他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快步离开。
洛渊想了想，带着小嘉宁一块去画画。
与此同时，送完贺景珩几人后，江晚黎和彭瑞宇立即动身去了刘庄。
江晚黎的人呈送来消息，说刘庄这边有动静，最后派信得过的人去瞧瞧。
刘庄后山的乱葬岗旁，一阵阵阴寒的风吹起。
彭瑞宇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自己的胳膊看着身边拿着火把的江大人：“你就不觉得这里给人感觉阴风阵阵吗？”
江晚黎瞥了他一眼，无情地道：“没有。”
彭瑞宇：“……”
彭瑞宇还是忍不住：“你真的确定你的人情报没有错吗？我怎么觉得你被耍了……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在某位大人危险的目光逼近之前，彭瑞宇识趣地闭上嘴。
明明还没到黄昏，可是这里昏暗得像是已经到了半夜，没有火把根本看不清路。
彭大人心里发怵，下意识躲在江晚黎身后：“我说，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鬼吗？”
江晚黎：“……叫你多读圣贤书!”多读些书就不会这么傻了。
江大人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或许你可以和少主一块跟夫子上上课。”
彭瑞宇：“……”这话就过分了。
江晚黎无奈，同僚状态不好很容易影响他们做事，江大人大发慈悲准备安慰安慰他，说：“仙神玄魔冥人六界六族，你所说的鬼，其实是冥族。”
“可那些是真实存在的吗？”彭瑞宇表示怀疑“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认定自己是玄族，也没见过其他族人，怎能肯定另外几个族人一定存在？”
江晚黎：“……”
“而且……”
江晚黎额角抽了抽，还有而且？
彭瑞宇继续道：“冥族是鬼的话，那他们是怎么繁衍的？难道都是等我们死了之后在他们那边诞生。”
江晚黎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彭大人还是很害怕，双手抓住江晚黎的袖子，人偶在前面开路，明明怕得发抖，还嘴硬说自己只是有些冷，一点都不坦诚。
江晚黎简直没眼看，抬手掩额，表示不想认识这个傻子。
“喵呜……”
“什么东西？”
一声猫叫声响起，把彭大人吓得弹起来，前面开路的人偶瞬间跳了回来，一刀把旁边的枯木给砍了。
江晚黎：“……”她想给这傻子拍一道符，把他拍晕之后皆大欢喜。
彭瑞宇觉得自己被吓得有些丢脸，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毫不意外地对上江大人面无表情的脸，那双漆黑的眼眸正一动不动地瞧着他。
感觉再闹下去，江晚黎不会轻易饶过他。
彭大人给自己顺了顺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强硬地给自己灌输自己并不会害怕，忽略心底那股恐惧。
人偶劈完木头，又转身回到前面开路。
“我们之前是不是来过这一带？”彭瑞宇躲在江晚黎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城主亲自带人抄了刘豹家。”江晚黎淡淡地开口“刘小月不就是我们从这儿带回去的。”
彭瑞宇计算了一下距离，刘庄离柳家村有些太远，或许并没有什么联系，不要想太多。
两人穿过阴暗的坟地森林，最后到达一处……乱葬岗。
彭瑞宇：“……”
彭大人当场去世，这会儿把贺大人拉回来也救不了了。
“出息？”江晚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她给彭瑞宇踹了一脚，给他踹回神。
乱葬岗是一个大坑，里面到处都是凌乱的尸骨，这些尸骨各种各样，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代久远。
将晚黎逐一检查一遍，确认这些尸骸都已经有上百年之久，那会儿他们都还没有出生，实在管不着。
彭瑞宇只敢远远地在指挥人偶帮江晚黎抬骨头，即便是这样也还是经常遭到嫌弃。
人偶表示自己整的很努力了，他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够办到的是真不多，还是这种苦力活，他宁愿拿着刀剑去砍人。
到最后，彭瑞宇也累了，累得害怕都丢得大差不差，就想让江晚黎赶紧把这些骨头查完回去，实在不行，他也能找人把这些骨头搬回去，让仵作过来慢慢查。
终于，最后一具骨骸检查完毕，江晚黎正想喊彭瑞宇离开，才转身，余光瞥见了点什么。
江晚黎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
彭瑞宇好奇：“怎么了？”
“那个坟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
乱葬岗靠山那边，有一个很大的坟头，被掩藏着藤蔓后面，一眼看过去并不明显。
或许是因为想太多，彭瑞宇看那座坟上缠绕的藤蔓形成的窟窿像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目光透过那样的窟窿瞪着他们。
彭瑞宇顿时从头凉到脚。
江晚黎抬脚往那边走，才一步就被拽住，彭瑞宇拉着她的衣袖：“你别这么大意，万一有什么危险，小心一些。”
“无碍。”江晚黎挣开他的手，抬手祭出一道符，打到那座坟边的藤蔓上，藤蔓嘭的一声烧起来，火光冲天。
实际上被烧毁的藤蔓只有覆盖在那座坟上那一圈，符火熄灭得很快。
江晚黎让跟在自己后面那些侍卫们上前将那座坟给挖开。
“？？？”
彭瑞宇瞪大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地在江晚黎面前摆手：“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江晚黎没理他“不要打搅我忙公事。”
“……”公事是这么忙的吗？
彭大人被噎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道：“你在撅别人家的坟。”
“待会儿再给他埋回去就好了。”
“……”还真是百无禁忌。
彭瑞宇简直没眼看。
没眼看归没眼看，他也没打算阻止，甚至还让自己的人偶去帮忙挖一挖，心底盘算着去哪找些贡品过来，待会把坟填回去之后得好好祭拜一番。
坟里只有一副棺材，江大人下令开棺。
“棺材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