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涟漪口中念念有词,足下踏着流云步,侧身飞上了隔壁的山崖上,袖口转出万千坚韧无比的红线,俱是紧紧缠绕在魔族的四肢上,犹如牵线木偶一般任由她摆布。
荒野磷火纵横,偶尔还能看到几根阴森白骨,鸦雀悲鸣盘旋空中,犹如幽冥临世,甚是骇人。
唐涟漪只是十指微微用力,便十分轻易了结这几位“幸运选中”的魔族人士。
“小新娘子,小心!”腥红月光下,萧鲤仰望着唐涟漪,睚眦欲裂。
瞥到有在唐涟漪的背后偷袭的人,萧鲤斜步踏上身旁的一块巨石上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翻转,掌心顷刻升起两道淡青色的铭文。
铭文携带一股强烈的罡风,径直打向了唐涟漪背后的魔族死侍,死侍的背脊拍到后面的山崖之上,吐出一口浊气,便重重地跌落下去。
万叶飞花丛丛飞落犹如玉碎九渊,许些落到唐涟漪的肩头。
果然又是熟悉的竹叶清香,和当初被祭海时萧鲤救自己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小新娘子”这个称呼真久违,好像整整七天没有听到了,还真有一点点怀念呢。唐涟漪想着。
两人配合默契,飞身横渡天堑,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将藏在山穷坡的其余魔族势力处理殆尽。这些魔族死侍也不算内力高深,估计只是来拦在山穷坡的行人的。
萧鲤敲了敲唐涟漪的额头:“这些法术你从哪里学会的?多日前我探你的任督二脉还是未能打通,如今倒是能够驱使自如了?”
唐涟漪见到萧鲤兴奋的雀跃起来:“山神大人有所不知,楚千金待在这将军府不让我走,非说要请你来,我寻思着你的祈愿可以完成,于是同意了。”
唐涟漪将其余红线收到手中的金匣之中,嘻嘻笑道:“其实都是姻缘神教我的,法器也是他给我的,别说,红线上手我就觉得一见如故,我之前并不知道红线还能当法器呢。”
萧鲤想到唐涟漪为自己去的火场,过了七天还能重逢,思切之人终于得此见面,心里一酸:
“你没事便好。不过将军府还请了秦楼?”
将军府除妖怎么连姻缘神也请过来了,难不成管理人间姻缘的姻缘神也能除妖了不成?萧鲤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些担心,自家的燕要变成他巢的,他要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家燕往别人的地方跑。
唐涟漪颔首:“除了秦楼,还请了不少仙门弟子,说是擒妖。哎,楚千金为什么让山神大人来到这种地方?”
萧鲤刚想说是中了楚应怜的计,最终想到那块遗失的荧惑之石的时候欲言又止。
不能说,若是说了还怎么调查荧惑之石?
“山神大人在想什么?我叫了好几次了。”
唐涟漪好奇的瞧着萧鲤,萧鲤半晌才缓过神来,他抬头的时候,恰巧撞入唐涟漪清澈的眼瞳之中,好似清晨时候花瓣与蕊心的露水落入掌心,无比酥麻。
“你别这么看我。”萧鲤别过她的眼神,紧跑几步,从脖颈到耳根通红。
唐涟漪不理解萧鲤为什么脸刷的一下通红,只是也追了上去,疑惑地追问道:
“今天天气是很热嘛,我怎么不觉得。不对啊,今天天气清爽的呀,再说日头还没升呢。”
萧鲤飞也似的走向京畿大道,用苏州折扇挡住自己的发烫的脸,欲盖弥彰的朝自己疯狂扇风,快到几乎看不见手:
“胡说,我的衣裳太厚,就是很热。”
萧鲤终于体会到九尾说的“心动”了,可是碍于山神的身份怎么可能说呢?他无从开口,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漠乌山擦肩的一刹心动,西海至死不渝的救赎,到山穷坡的并肩作战,或许唐涟漪无感,却是萧鲤
唐涟漪嘟起嘴:……山神大人身上的衣衫穿的比自己都薄,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冷,山神大人怎么可能热嘛。
杜宇鸣于寺上,唐涟漪递给萧鲤一串糖葫芦,又给他一个手摇祈愿筒,萧鲤虽然觉得自己拿着祈愿筒万分幼稚,但是没有理由拒绝。
萧鲤死死盯着唐涟漪手中的荷包,眼神似乎能把整个荷包撕的粉碎,上面缝着着“楼”字,他果断意识到又是秦楼给她的。
两人找了一个客栈走了进去准备休息几个时辰再走,发现还是当初唐涟漪找回照夜玉狮子的柒鑫客栈。
跑堂的赶忙赔上了笑脸,问道:“二位客官好巧啊,您二位请问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萧鲤应道:“打尖,我们过路只是稍事歇息。”
跑堂的搓搓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赶忙将二人往楼上领:“那二位楼上请!”
“山神庙如此破旧,你待在将军府乐不思蜀了吧?”
唐涟漪手下一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没有啊,想回山神庙都来不及,我想我的电蚊拍了。”
萧鲤拂袖而坐,试探着问道:“那你……不想别人嘛?”
唐涟漪丝毫没有考虑过对方话里有话:“想九尾姐姐!话说邹吾的毛也应该剪一剪了,回来我和九尾传音,还有青鸟早应该把电蚊拍还给我了。”
萧鲤将电蚊拍扔给唐涟漪,突然冒出无名火:“知道了,这拍子给你讨回来了。我先去休憩了,你也早早休息。”
唐涟漪拿着电蚊拍,追进一步:“那还用拍蚊子吗?”
萧鲤关上门,没有回话。
吃了闭门羹的唐涟漪愣愣的戳在原地,最近山神大人怎么莫名奇妙的?不就七天没见嘛,至于被蚊子烦成这样吗?
萧鲤犹豫了许久,看在屋内空内空无一人,便毫无顾忌地从案上拿出祈愿筒轻轻摇着,细线缠着祈愿筒嗡嗡直响,能给人静心的力量。
好像刚才自己对唐涟漪有些冷漠。
她要生气了怎么办?
萧鲤拿出一只传讯鸢,纠结半天最终听到了雄浑的惨叫声,萧鲤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邹吾被九尾薅毛时的惨叫声。
“邹吾,恢复真身了,恭喜啊,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
萧鲤听得邹吾的声音欣喜,将面上的欣悦全部收敛,又将脸色沉了一沉:
“假如我惹姑娘生气了怎么办?”
萧鲤低声郑重其事地问道。
邹吾首先是觉得神奇,旋即就把萧鲤的心思拆穿:“哦,是唐护法吗?唐护法还能生大人的气?”
“是的。”萧鲤语气更沉。
邹吾听到这句话先是沉默,继而笑出声,纸鸢传来糙汉大笑的声音,萧鲤看着纸鸢因为被邹吾的笑声震的颤动,气不打一处来。
邹吾苦口婆心的回答道:“那……大人就给唐炼狱赔礼道歉。山神大人,感情这东西啊强求不来,我看唐护法好像对大人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意思?我的意思是她生气了怎么办。”
萧鲤二话没说将纸鸢的鸢尾折了一个角,邹吾的声音继续变得凄厉,他夹着尾巴求饶道:“山神大人!我说我说!九尾她看着呢,太丢人了!”
萧鲤将折的角展平,用手挑起自己的发丝,百无聊赖的问道:“哦,讲讲看,如果能让她不在意秦楼,香火钱分你一半。”
“第一,”邹吾肃清三声,“姑娘嘛,怎么会喜欢冷冰冰的人,你得对她微笑。大人见哪个话本上的主人公不是满面春风笑意的?不都个个风流倜傥,招蜂引蝶——”
“招蜂引蝶就算了。”
萧鲤当即打断,面无表情的问道:“笑是怎么笑的?我要是像你这般笑,怕是能天崩地裂,把所有姑娘吓得梨花带雨。”
邹吾倒是没在意这点:“笑嘛,这解释好难啊……就是将嘴角提上去,对。”
萧鲤更加不耐烦:“怎么提上去?”
邹吾头一次觉得这任务是如此的艰巨:“大人将手放在嘴角,轻轻向着耳边提,然后维持这个动作。”
尝试完毕后,萧鲤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觉得效果不错,语气也轻松了许多:“第二点呢?”
“大人准备好道歉的话,不要再像原来对待下属那样,这次语气要诚恳,话语要温柔。”
邹吾忽觉心累,这帮着山神大人和唐涟漪凑成姻缘怎么这么难,说的话太重就会被罚,太轻又觉得自己根本没用。
“好,这回知道了。”萧鲤努力放慢语速。
邹吾听到香火钱双眼放光,和九尾商量了许久又和萧鲤商讨起来,一个时辰过后,萧鲤左思右想觉得之前的话言重了,徘徊了许久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唐涟漪,你好。”
萧鲤一字一顿道,语调近乎如秋日的寒蝉,又好像是将行就木的嘱托,差一点把唐涟漪的魂给勾出来。
唐涟漪开门观望,看见萧鲤的笑容几乎提到了耳边,手里还转着那祈愿筒,场面阴森的吓人,甚至十分违和,她猛的将门扉关闭。
萧鲤是得了失心疯吗?唐涟漪靠在墙头心有余悸。
她真是太害怕听到自己的全名了,还不如“小新娘子”呢,每次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注定没有什么好事发生,比如现在白日撞鬼。
山神大人的笑容怎么如此惊悚!难道她今天做错什么了,还是因为她今天说山神大人的缘故,让他不开心了?
在这几个时辰里,两个人都没有入眠,一位被山神的奇妙表情吓到不敢睡觉,一位则是在痛恨邹吾出的什么馊主意,虽然这位是习惯性失眠,但是气愤的十分有精气神。
翌日清晨。
唐涟漪打开门缝观望,发现门口没有人后悄无声息的关上门,然后缓缓舒了口气:
“好险,山神不在。”
就在唐涟漪转过身时,她蓦地发现萧鲤悄无声息的站在她的面前,萧鲤手中还拿着一只骇人的木偶,勉强可以辨认出雕刻的是人。
看到木偶上扭曲的五官和木偶手中握着的拍子后,唐涟漪浑身颤抖着,意识到这个木偶似乎是给唐涟漪专门定制。
她自己之前的行为已经发指到令山神扎自己的小人的地步了吗——
唐涟漪拿出手中的电蚊拍递给山神,双手合十,内疚的说道:
“对不起,山神大人,我没有做好拍蚊子的艰巨任务,我这就给您的房间灭蚊。灭蚊之路任重而道远,属下这就去办!”
萧鲤的道歉的话还没有出口,看到唐涟漪慌张的模样,他无奈万分地拉住惶恐的唐涟漪,一时进退维艰:
“你不用去了。不是还有将军府的事情要办吗?跟我去将军府,好吗?”
唐涟漪忸怩不安起来:“只是有一件事情有求于山神——”
“说。”萧鲤应道。
“只要山神不笑,我就去。”
听到这话,萧鲤脸上紧绷的笑容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