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修白心仪的生日礼物,贺易凡没能从季修白口中打听到非常有用的信息,不过贺易凡细细琢磨了一番,选定了一架帆船模型作为要送给季修白的礼物。
模型是仿造的七十年代一艘著名的古典三桅帆船,原材料用的是红檀与玳瑁木夹制,连缆绳都是真麻线捻制的,桅杆、舱桥、风向旗,全都精细得近乎苛刻。尺寸不算太大,整体却精细无比,泛着古典温润的光泽。
模型静静展示在官网首页,就像一艘泊在橱窗里的真正的船,刚刚洗净海浪,披着云霞停靠岸边。
贺易凡看了半天,是越看越动心,咬牙下了单。这模型贵得要命,顶上贺易凡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他不得已额外加了几个活儿,把原本已经很紧的排期又塞得满满的,才终于把这个大宝贝从虚拟的网页拽进现实。
模型下单两个星期后送到,大概是因为太贵重了,快递公司不肯放门口自助签收,专门打电话让本人来接。
贺易凡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刚结束春岸剧团的一场常规演出。这场演出算是春岸剧团的“保留节目”,每周一次,是一个融合轻歌剧与哑剧段子的混编演出,观众多是周边街坊或学生,剧场小、预算低,但表演强度不小,台上灯光一开,就是两个小时不停转场。
听完快递员的电话,看了眼后头排得密密麻麻的排练表,贺易凡还是咬了咬牙,向剧团申请了一个小时的短假:他也着急去看看他斥巨资购买的帆船模型。
先是开箱确认了模型是否有磕碰,贺易凡从快递员那里把模型兴冲冲地抱回了别墅。
这帆船是真的漂亮,可比起模型本身,他更喜欢想象季修白看到它时的表情。
那种微微挑眉却掩不住欣赏的语气,嘴角可能会翘一点点,说“还不错”,然后手指忍不住在甲板上摸一圈。再之后,可能就会抬眼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说,却让贺易凡心跳加速。
他越想越高兴,完全沉浸在了一种近乎幼稚的恋爱心理中,走进屋之后也舍不得把船放回箱子里,就在客厅把它摆在茶几上,蹲着身子慢慢地拨弄每一个小部件。船帆被他一片片立起来,缆绳绕了个完美的圈,风向旗被他小心翼翼地转正。
就在他拿起最后一个小桅杆准备插上去的时候——
“咔哒。”
门锁响动的声音猝不及防传进来。
贺易凡一怔,条件反射地抱起帆船模型整个往电视柜下面一塞,一脚踢上柜门,手忙脚乱间还差点磕到脚趾。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他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心跳乱得像打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季修白会突然回来,但总之是没被发现:距离季修白生日还有几天,他可不想把惊喜提前泄露出去。
沾沾自喜于自己动作的麻利,贺易凡努力平复好呼吸,抬头迎着开门的声音笑着招呼:“回来啦?”
但下一秒,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季修白的眼神不对。
为什么会这么看着自己呢?心中的疑虑飞速地升腾起来,然后下一瞬间,“!”贺易凡猛然想起来,他还穿着灯光师的工服外套。
‘完蛋了’,这是贺易凡脑海中空虚响起的最后一句话。
————
季修白现在回家其实并不在计划内。
何晚英的病情最近一直稳中向好,明天就准备出院了,可早上却忽然呕吐不止,还开始冒冷汗、口唇发白。医生说可能是毒素突然滞留,肾脏代谢的时间跟不上,要重新评估方案。
季修白心惊肉跳地守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等她状态稍稍稳定下来,又被母亲反过来安慰“不要小题大做”。可他哪还坐得住,排练也推了,干脆直接回了家。
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穿着那件熟悉的浅蓝色外套的贺易凡。
那件衣服他认得:春岸剧团灯光组的工服,浅蓝色,左胸口有一排白字,洗得有些泛色,却被贺易凡穿得像件设计款。
他站在玄关,整个人像被定格在原地,眼睛盯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有那么几秒钟是无法思考的。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在震惊之余,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感——那些反常的蛛丝马迹,终于串成了线。
之前那么多被他刻意忽视的不合理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贺易凡破产了,季修白了然地想,然后,一种迟来的恐惧悄然浮起。
不是对“包养他的金主一朝失势”他将如何生活的恐惧,而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
那个声音曾经告诉过他“贺易凡破产后,走投无路,把自己当作礼物送了出去”……
那句话像冰块一样滑进脑海,又一点点化进血液里,让季修白不再能正视这段时间和贺易凡的关系了。
他一度以为贺易凡脾气收敛了,学会了温柔,开始照顾他、陪伴他,是终于学会认真了。可现在想来,那些转变也许不是成长,而是算计,是贺易凡在一文不名之后,用尽全力维持这段关系的“投桃报李”。
甚至可能根本不是爱意——只是一个为了稳住他的权宜之计。
这个贺易凡可能不爱他的认知,让季修白的胸口一阵发紧。
他无法接受。
不仅仅是被骗,更是在他以为终于可以相信对方、靠近对方时,才发现那靠近的基础或许根本就不存在。那不是爱,是利用,是假象,是他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爱情故事。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说出了哪怕只是同居人,也显得过于残忍的一句话。
“……既然你没钱了,”,他低声说,目光颤抖着垂下,不去看贺易凡的脸,“那我们分手吧。”
贺易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小腿边的电视柜在匆忙之中终究是关的不严,调皮地弹开了。
“好,”,贺易凡沉声回答,感受到了那个模型箱子的重量,沉甸甸的,有着和造型一致的质感,但是可能没有机会再送出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挽留。
这段关系以原主贺易凡的强取豪夺开始,终于以他的失权落魄结束,这是一个在谁口中都合情合理的闭环。至于在故事中两位主角产生的爱意……一直到现在,具象化季修白对他感情的系统关怀值还是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应该过度的自作多情。
或许季修白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戏精,能当一只嘴毒的黄嘴八哥,也能装作一只娇贵的金丝雀,不过无论他做什么,都足够的耀眼,就像他在舞台上那样,热烈地绽放着。
对于这样的人,贺易凡没道理去死缠烂打,季修白想走,他就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