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丹不会来看孩子,正如廖宗弘也很少关照自己的孩子一样。
散落在各地的子嗣如同繁星。
作为延续人类的一种方式,这些孩子从小就背负了人类的未来。他们将要进行的生活是吃大锅饭,他们不会依偎在父母的臂膀下,他们将从小在军事化管理下变得独立,坚强,隐忍,且爱国。
在基因院里任何一个孩子,是整个民族每一个人的孩子。他们都会一视同仁。
等到成人礼之时,孩子才会认主归宗。
即使宋玉丹不去过问,也会有人将这些信息分拣出来。正如某种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即使不为外人所知,他们之间也会清楚邵武擎的后代是哪位。宋智诚的后代是哪位。廖宗弘的后代是哪位。
血脉传承一直是主导人类进步的重大助力。
每一代的丰功伟业,都会被世人铭记,载入史册。
小孩子在毕舍怀里动来动去,很不客气的掐着他的肉。想要毕舍放她下来,而此刻毕舍只想把这个孩子打包带走。
“帮我申请一下领养手续吧。”
“你想领养她?这孩子才一岁半。”
一般情况下,至少也要满六岁,孩子才可以被领养。
“她太可爱了。”
“简直跟她一模一样。不,更可爱。”
这像是一个三十六岁成年人说的话吗?
毕舍抱着小萌娃抱了很久。
直到来人通知邵莫夫那些人都取样完毕了。
毕舍才恋恋不忘,放下那孩子,恢复正常模样。
邵莫夫想来也觉得好笑,他从未见过毕舍柔情的一面,今儿个倒是罕见见了一回。
短暂的小插曲弥补了生活里的枯燥。
邵莫夫看着被放回小围栏内的孩子,他的目光一晃,短暂逗留而离开了。
他所处的地方正是1-2岁培育室。
他所目集之处,也便是那些体外胚胎孕育的种子。
里面有携带他基因的孩子,有携带廖宗弘基因的孩子,也有血裔的孩子。
毕舍来也也仅仅只来了一回。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埋头在他的天文院内。
邵莫夫串门的时间也多了,他时不时的到天文院与毕舍小聚。
没什么大事,就喝点茶,聊点天。
毕舍意味深长看着他:“你可够闲。”
邵莫夫心里觉得苦,也没回他。
天文院内,毕舍望着模型。
“你看到这个白色的星体了吗,基于目前无人航行机带回来的数据,这是我们最新找到的一颗相对适居星体。但在种种测试下,这个星体与我们现在这颗还是有些差距…”
多年的蛰伏 ,却也总看不到希望。
邵莫夫看着那颗星体,不知道这已经是天文院搜罗的第几颗了。
但似乎每一个环境都比地球来的恶劣。
“接下去会进行培育,看看能不能生长出更好的环境。”
基因院内,邵莫夫略显疲惫,他听闻敲门声后端坐起来。
林恒走了进来。
“教授,要开会了。”
“好”扣上扣子,邵莫夫往外走去。
又近年末,邵莫夫听着手底下人汇报,时不时将某些思绪勾勒起来。
每个适龄幼儿都签了领养手续,领养潮空前高涨。
学堂也新建起来,依然是公共体系。邵莫夫与学堂的负责人员对接,将适龄儿童做好转移手续,并且将资料惠存。
这件事他一开始看的细,自己过了一遍,然后再安排人员去做录入。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不过是熟练已久的操作。
林恒依然是被压榨的那一个。
长时间的高压工作,他倒是没有抱怨上一句。像这种动不动就将事情丢给他之后连续几天不见人影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回。
邵莫夫这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林恒说:“你12号回桃园一趟。”
林恒拿着报告:“教授,是要回去取什么东西吗?”
“不是,你也很久没有去祭拜林诺教授了,给你放几天假。”
“教授你也回去吗?”
“我也回去的话,那你手头上的事情谁做?”
“谢谢教授。”林恒脸上泛起笑容。
“去忙吧。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
距离新年又近了些,林恒也已经二十五岁。
从他来自己身边也有十来年了,邵莫夫用心教他的时间却也是不多,都是靠着他自我摸索,一步一步硬是跟上了步伐。
以往在桃园林恒每年都会去祭拜林诺,自从来了夂陆后他就没再回去过。
一是现在想回去很难,几乎没办法申请。再者邵莫夫给他安排的事情实在是不少,而且有些都是新任务,他一边做一边摸索。事情也没见做完过。
邵莫夫借着感慨世事无常,忽然想起过了这么久,自己并没有做好一个长辈应该做的事情。
邵莫夫依然卡点去找毕舍,而这次毕舍终于不再以开玩笑的口吻与他聊天。
他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突然反应过来的感觉十分糟糕,如遭雷击。
“邵莫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不能来找你?”
“你就是再怎么闲,也不可能这样频繁来找我。”毕舍的目光锐利,走到邵莫夫身前。
“要嘛就是发生什么事,要嘛…”
邵莫夫倒是后退一步,化解了紧逼而来的气焰。
他颇为平静的坐了下来,为自己斟了茶。
“坐下呗。”
说着他也给对方斟茶。
“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关心关心你。”
“我怎么了?”
邵莫夫自知瞒不过也如实说了。
“生病了啊。”
“胡说什么?我好着呢。”
邵莫夫笑了笑。
“疾病分两种,一种生理导致,一种心理导致。你属于后者。”
“你心理压力大,所以自己也没怎么察觉。”
“报告给我看看。”
“也没在我这啊。”
毕舍起身往外走去。
“哎!你别走啊。”
“丹丹早就跟你讲了,你就这样瞒着我?”毕舍接着说:“是她让你这些天天天来我面前晃荡的?”
“这不是怕你太忙把自己累坏吗?她要不是忙也来看你了。”
毕舍扬长而去,邵莫夫心里爆了一口脏话,也赶了上去。
宋玉丹在跟苏先生讨论学堂的一些问题,正好已经到了末尾,她正要将人送出门。
毕舍就赶来了。
“怎么有空来了。”
“我来问点事情。”
背后邵莫夫气喘吁吁的也赶了来。
丹丹只是笑了笑:“都进来吧。”
毕舍拿到了数据。
“其实,现在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心理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看我这边给你安排一个咨询师治疗…”
毕舍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我好得很。”
邵莫夫与宋玉丹两人对视,释怀一笑。
与邵莫夫之前说的一致,毕舍根本不会想要接受宋玉丹的建议。
毕舍:“你们两个在我眼前眉来眼去什么意思?”
邵莫夫立马收住表情。
宋玉丹:“既然你不想要咨询师,那你自己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如果你到时候改变想法,再来找我。”
毕舍却说:“丹丹你也得注意身体,别往脸上抹那么多胭脂粉料,对皮肤不好。”
这话虽然是为她好,但说出来也难免会坏了心情。
见毕舍还要接着往下说,邵莫夫连忙要拉走他。
毕舍被拖出去几米远,两人西装革履,走在走廊上,邵莫夫感慨毕舍很大概率这辈子是娶不到媳妇的。
毕舍开始问那个小孩什么时候自己可以领养。
“领养来干嘛?”
“当个伴。”
邵莫夫手肘撞了他一下,目光凶狠:“说什么呢你!”
两个老男孩就这样闹着闹着,没有谁再提起关于那个报告的事情。
转眼又到除夕夜,这年廖宗弘将廖虎吟叫了下来。
一桌子上围着一群人。
廖虎吟对着毕舍小声说:“你们怎么各个跟营养不良一样。”
毕舍:“还不都是你,水源供应也太缓慢了。”
廖虎吟接着小声跟他掐:“什么啊,你怎么不说说你这边人口那么多,缺口那么大,我就是再怎么快也赶不上你喝。”
廖宗弘今天有些开心,他多喝了一些。
红光润泽。
毕舍期间一直与他互酌。
沈杰民跟樊巫刚也与廖宗弘喝了一杯。
沈杰民身体越发虚弱,一杯已经是极限。樊巫刚军中禁酒,他喝一杯也不能再多。
他们几个聚在一起,总会有说不完的话。
少一辈有少一辈的话题,老一辈也有老一辈的话题。
廖宗弘红扑扑的脸颊上,是他极少喝的表现。
如今的高兴倒像是百感交集后的一个出口。
事情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但又不总是这样。大方向上改革落成,夂类没有反扑的气焰。五年来,缓慢的拖着,没有完全的胜利。疲惫却也有希望。
相对前几年,今年很多事情都平稳落地。
天文院也乔居新地,桃园依然在培养精锐。而新的居住地也已经适应,基因院内的体外胚胎孕育也成功了。
是该高兴高兴。
廖虎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廖宗弘,显得颇有些亲昵。
要在以往,他总是庄严的,是不可一世的。
在这样一个夜晚,街上异常热闹。这是近几年来,最热闹的一次场景。
邵莫夫吃了晚宴后回到了基因院,林恒现在回了桃园,何乔帆又没了人照顾。
想来饿了几顿应该也是不会死的。
邵莫夫拿出一旁的营养液,他看到何乔帆躺在床上没怎么动。
何乔帆并没有睡,他睁开眼睛接过东西吃了起来。
何乔帆的毛发长了很多,像是个流浪汉。
邵莫夫觉得神奇的事情是,他的容颜却与之前没什么差别。
要说自己从十五到三十五多多少少是有些变化。但在何乔帆身上,就没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模样。
这晚,邵莫夫给何乔帆剪了一个潦草的短发。免于他流浪汉的形象度过新的一年。
何乔帆看不到镜子,所以他并未察觉到自己这个狗啃式发型有什么问题。
洗了头后,吹干头发,何乔帆露出来枯瘦的小手。
他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在邵莫夫转身回来时候,收敛了情绪。
邵莫夫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内,而后走了出去。
林恒是在年十二的时候回来的。
他在桃园呆了半个月,去了很多地方。
林诺教授的实验室如今已经积满灰尘,邵教授的实验室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像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林恒回去后就看到了何乔帆狗啃一样的头发。
“谁给你剪的?”
何乔帆的晃晃头:“邵莫夫剪的,好看吗?”
林恒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邵莫夫。心想:这很难评。
“把药吃了。”邵莫夫拿着几枚药给他。
最后林恒趁着邵莫夫跟何乔帆讲话间隙溜走了。
邵莫夫早在办公室内等着林恒,只等林恒一到,他将手上的事情一一安排。
林恒看到邵莫夫桌子上的那一撮束好的小长发。
“教授,你是想给他做一个…那个吗?”
亲子鉴定。
但也用不到那么大一撮。
邵莫夫看向一早留着的那些头发。
一时间五味杂陈。
“你拿去中庭七层放着,到时候要用再取。这个是编码。”
“好。”
这年开年却没有一丝好的兆头。
沈杰民的病依然查不出症状,是老了自然而然就身体虚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