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层层叠叠的石板路蜿蜒而上,直至石头坡上垒起的高大的牌楼式的宗祠。
高耸的棂星门,六根盘着花纹的石柱让祠堂看上去庄严肃穆。
“这祠堂倒是气派。”白祈年气喘吁吁地踏着石阶往上,周边都是高大葱郁的乔木。
阎玄紧跟其后:“凡事小心,刚刚那波影卫应该是特地等着我们的。”
白祈年:“会不会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影卫既然会在半道出现想要解决了他们,那必然是知道他们的出现坏了他们的计划。
阎玄凝神去感受四周,没有察觉吴赦的存在,猜测他可能遇上了棘手的事情,“先进祠堂。”
现在也顾不上打草惊蛇,他已经没有太多耐心和这些人耗了。
二人到达祠堂门口,三人都有些闷闷不乐。半刻钟前三人因为是否等白祈年一同进祠堂起了争执,林莫提议提前进去,陆小满当然不愿意,一颗心脏一直扑腾到现在,好在谭笑笑也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
陆小满看见阎玄就像看到了救星,而谭笑笑看见阎玄也是眼前一亮,惊讶道:“你们认识?”
白祈年挠了挠脑袋:“对,这事说来话长。正好他也想着和我们一起进祠堂看看,能一起吗?”
谭笑笑: “当然可以,只是有些出乎意料。”
白祈年笑了笑,见林莫一言不吭,眼神示意赵小满,这尴尬死亡的气氛告诉他有些不对劲。
不等陆小满开口,林莫催促道:“先进去吧,快到检票结束的时间了。”
白祈年和阎玄刻意走在几人身后,他小声对他老板道:“这林莫也太着急领我们进去了,会不会有埋伏?”
阎玄内心不由得有些感慨,白祈年开始长脑子了。道:“你觉得呢?”
白祈年:“我觉得你想的是对的。”
阎玄: “我想什么了?”
“你觉得呢?“
阎玄:“……??”他觉得自己被白祈年摆了一道,懒得再搭理他。
“我现在是人身还是神身?容不容易死?”白祈年见阎玄不吭声,又自顾自地开始担心,要是在人间再死一遍,那他会不会魂飞魄散?这是件困扰他的问题。
“现在开始担心了?”阎玄觉得白祈年就是个反应慢半拍的,道:“你现在算是个脆皮神身。”
白祈年明白了:“所以不抗揍是吧?”
阎玄故作矜持“嗯”了声,道: “吴赦在外面守着呢,里面有我不会出事的。”
白祈年闭口不言,心里想着“那可说不定。”
他这话没敢说出口,主要是怕一谶成真,现在林莫也不算在暗处,提防着点也许能够控制事情的走向,主要是阎玄想顺藤摸瓜,找到百鬼图碎片。
谭笑笑在前面带路,在售票处刷脸开了个绿色通道。祠堂前各有一座面相并不和善的石狮,石狮之后是块高悬的牌匾,上面写着“佤子宗祠”。
山间风云变幻莫测,一阵狂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白祈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瞥了眼周围几人,面上并无异样,一同越过祠堂的门坪进了门厅。
门厅内一张八仙桌,几张老藤椅整齐摆放,只是陈列观赏的,门厅中央挂着一副面目慈祥的佛像图,图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立地成佛”。
白祈年看着没有异样的前厅,疑惑问:“这个祠堂是为谁而建造的?”
“我虽然第一次来,但是也听说过一点传闻,”谭笑笑接过话道:相传是为百年前消失的佤子古寨建造的。”
百年前,佤子古寨曾是黔水一带比较神秘的巫族,他们实力强大有过无数个繁荣辉煌的春秋,但之后因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而灭亡,只剩下少数的巫蛊族人活了下来,为了祭奠先祖和陨落的巫族,他们建造了佤子祠堂,让后代铭记巫族曾经的辉煌……
“可这个立地成佛怎么看也觉得突兀。”陆小满看着牌匾,觉得后背发凉。
阎玄瞥了眼牌匾,冷笑一声。
白祈年离他很近,问:“你笑什么?”
阎玄:“不放下屠刀,如何立地成佛?”
众人不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有林莫眼眸空洞,
“可能有背后的一些深意吧,再往后看看吧。”谭笑笑说。
前厅之后有个开阔的中厅,两周都是挂着红灯楼的长廊,长廊里几扇敞开着的隔扇门,是能够参观的厢房。
里面展览的大多是一些传统的工艺品,比如羊头骨,骨雕,以及一些看上朴实无华的瓦罐子,但羊头骨占大多数。
“这么多羊头骨?这得杀多少头羊?”陆小满看着满墙挂着的头颅汗毛竖起。
“古时候的人常以羊骨祭祀鬼神、祖先,希望得到眷顾。在封建时代,像佤子古寨这样的巫族,肯定更加重视这样的仪式和风俗。”白祈年推理道。
“我刚刚看了看其他开放的厢房,挂的基本都是这样的羊头骨。”谭笑笑也觉得毛骨悚然道。
陆小满: “实属有点变态了。还好不是人的头骨,不然更瘆得慌。”
白祈年心想,俺这个小镇的变态程度,真说不定。
整个走廊逛了一圈都是些羊头骨,并没有其他值得一看的地方。林莫开始带着众人往祠堂后面走。穿过一扇石门,其后便是一个巨大的天井,露天享院中,有一颗高耸的银杏树,盘根错节,让阴沉单调的画面有些生气。
“怎么一个游客也没有?”白祈年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有瞧见一个游客。
“祠堂相较于晚上的朝祭节,的确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谭笑笑解释道。
“一个已经暗淡在历史长河中泯灭了的族群,自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人们只会在乎他辉煌时刻有多么耀眼。”林莫仰头看着银杏树,天井之外的日色昏暗。
“也是。”谭笑笑说。
白祈年看着别有洞天的祠堂心里有些担忧,这里弯弯绕绕,不走在一起很容易走丢。假山和半人高的园林绿化,还有错综复杂的拱门小道。
径直穿过天井便是宗祠前廊,廊上的横梁之上挂着很多八角铃。
陆小满一抬头,惊呼:“这么多八角铃,这方圆百里的鬼都能被招来吧?”
风水里最忌讳在房檐之上挂这样的招魂东西了。
谭笑笑:“你还懂风水?”
“家里就是做这个的。”陆小满揉了揉鼻尖说。
“那这个祠堂是不是很灵异啊?”谭笑笑心里有些发毛,不敢跟着林莫往里走。
“这里的祠堂每日都有很多人参观,铃铛只是装饰品,没有那么多讲究,看个人信不信这个吧。”林莫说。
“先进朝拜大厅。”阎玄无视众人的话,迈着长腿进了朝拜大厅,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里供奉着的是什么东西。
朝拜大厅香炉内烟雾袅绕,弥漫每个角落,一尊高大佛像立在供殿中央,泥塑金身,宝相庄严。
要是说刚刚挂着的佛像图还算正常,那现在这里摆着的大佛就有种诡异的格格不入。
“有祠堂摆大佛的吗?这供的是个什么佛?”谭笑笑不懂就问。
风水大师陆小满细细端详了片刻,道:“按理说是不能的,这是风水禁忌,会影响祠堂的风水。再者,和神共祭祀,这祠堂供的先祖也不怕损阴寿?”
“看来这祠堂风水也不好。”谭笑笑往后站了站,掩了掩口鼻。
四周摆放宗神灵位的祭台点满了白色的蜡烛,刺鼻的檀香和呛鼻的香烛烟气相互交织,扩散在整个朝拜大厅内。
白祈年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觉得这里的烟味直呛嗓子眼儿。而刺鼻一下又有股盖不住的血腥味。
阎玄: “要不然站门外透透气?”
白祈年摆摆手,“没事,一会儿就出去了。”
“信佛陀佑苍生脱苦海,苦修行修正道入涅槃。”陆小满念着佛龛两边题的一副对联,觉得有些意思,吆喝着白祈年近距离看看这个佛像。
阎玄的视线全在摆台上供奉的灵牌上,一众褪色且饱经风霜的排位中,一块较新的灵牌引起他的注意。牌位一尘不染地摆放在正中间,看来是身份比较尊贵的人,且应该放置不久。
这牌位是谁的?
白祈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灵位牌上庄严工整地写着显考爱子之灵位,署名其父龚明川立。
白祈年:“灵位牌上没有供奉者的名字……”
“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把。”谭笑笑说。
陆小满: “龚明川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镇长是不是姓龚?”白祈年道,他偶然间听镇上人议论道。
几个人凑近灵位牌观察着,只有林莫跪在殿内的蒲团之上拜了拜殿里的神佛。
“学长,这佛可不能乱拜的。”赵小满道,“这里的香火供奉太多了,烧香越多,来鬼越多,这山野里供奉的也不知是什么佛,倘若遇到了恶佛,那可就惹祸上身了……”
他的话里七分真三分假。
林莫起身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小满: “也是这么个道理。”
白祈年努力辨认着佛龛旁照壁上题的字,墙体斑驳,字迹模糊,像字又不像字,拼凑出来一个也认不出。勉强猜道:“应该是龚明川这个人的介绍。”
“你怎么知道?”陆小满偷来钦佩的目光。
白祈年淡淡道: “墙上写着啊。”洋洋洒洒一面墙,他刚好只认得龚明川这三个字。
谭笑笑问:“那这个龚明川的名字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他和这个祠堂有不一样的关系?”
但起码可以确定龚明川丧子,还供奉于祠堂之上。
阎玄双手插兜矗立在雕刻着石雕的照壁前,声音低沉,但足以引起所有人注意,他念了其中一句话:“佤子古寨20年前上任的镇长龚明川。”
照壁被粉饰过,站在题上去的字是二十年前题的。
“具体讲的什么?”白祈年问,他对阎玄竟然看懂这些字表示服气。
“写的一些没用的废话,你们应该不会感兴趣。”阎玄道,他只是了解过一些宗族的图腾文字,终究是一知半解。
白祈年:“20年过去了,龚明川依旧是佤子古寨的镇长,他和这个宗祠……”
有很大关系。
他本人很可能是巫族后人。
阎玄和白祈年目光短暂相触,二人心照不宣。
镇长之所以应允举办这样的祭神活动,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需要敛财,用请神的噱头骗取游客量从而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谋取利益。二是他本身就是宗祠的一员,这里祭祀着的是他的族人。
“他和这个祠堂怎么了?”陆小满看着眉来眼去的二人问道。
“问问你那位林朋友不就知道了吗?”阎玄轻蔑一笑,意味不明。
陆小满回头往身后刚刚站着的林莫的那个方向看去,已经没了人影。
“人呢?”他惊讶道。
“不会跑了吧?”
谭笑笑面上的神情带着些慌张,四人中他的反应比陆小满还大。
“去四周找找看吧。”阎玄面色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祈年疑惑,对上谭笑笑有些焦急的视线。
“所以你们也知道林莫不对劲?”她突然站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语调有些激动,“也是为了来调查这个古寨的秘密?”
白祈年楞在原地,不知如何开口,是敌是友分不清。而阎玄闷不吭声,抱着胳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最后还是陆小满道:“可以这么理解,你来这个小镇也有别的目的?”
谭笑笑:“我来找一个月前失踪在这里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