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短暂的战略性撤退后,他们没有就此退缩。
早训结束后紧接着是负重训练。
鬼冢班的学生们羡慕地目送隔壁小高班整队回教场,满心都是对课表安排不公的质疑以及对教官的埋怨。可无论他们多么不愿,依然必须遵循指令提起重达五公斤的盾牌,开始跑圈。
盾牌负重不可落地,手臂很快就产生疲倦感。
两圈过后,开始有学生掉队,还有些人强撑着一口气冲在前方,可当进入第三圈半,便出现不少人后继无力,甚至倒在地上,被经验丰富的教官命人抬至阴凉处休息。
趁着教官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五人逮到了机会悄悄落到中后方的位置,找准机会再度交头接耳起来。
「所以……咳,关于齐木……你们有什么想法吗?」降谷零慢下速度,跟着步伐调整呼吸。
松田阵平瞥了降谷零一眼,硬要往前多跑两步超过他才气喘吁吁地张口:「下……下课后……直接把人拦下来问……不就好了!」
落了几人一步距离的诸伏景光抹了把汗,劝道:「zero,沉住气……」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认真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受到松田的挑衅,不能在这里发挥该死的胜负心,得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否则下一个被抬走的人就是他。
毕竟被抬走的人,事后还得进行未知的魔鬼加训—— 可老实说,加不加训是一回事,主要是被抬走太丢人了,降谷零不打算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
很好,他可以稳住心态……
自认冷静的降谷零抬头看见的就是松田的后脑勺,再度深吸一口气,脚下违背他意愿的快了一点。
诸伏景光不赞同地叹气:「zero……」
降谷零心虚一抖,咬牙:「就快一点点!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
诸伏景光很是无奈,不过zero做事向来心理有数,他倒不太担心。
只是,等下跑完圈后,zero估计会全身酸痛到动弹不得吧!他想。
萩原研二坏心眼地用盾牌轻撞松田一下,似笑非笑地睨了眼降谷零的方向。
「小阵平还撑得住吗?降谷开始加速啰……哇我开玩笑的!小阵平你别冲刺啊!停下来停下来!!」
「要、要死了要死了!别扯我领子啊萩!!!」
「你们小心点……」诸伏景光一个激灵,试图阻止。
这头一阵兵荒马乱。伊达航也跑在他们身边,体格健硕的伊达在五人之中相对游刃有余,可也难免喘起粗气,「别闹了,是想提早到旁边躺尸吗?」
可惜伊达航的提醒来得太迟了。
降谷零瞳孔收缩,「等等,你们别撞过来——」
萩原研二下意识拉住失去平衡的松田,被勒到脖子的松田阵平脚下一踉跄,沉重的盾牌令他难以找回重心,直直往旁边倾斜,而盾牌的方向……恰恰是刚追上来的降谷零。
警校第一不愧是警校第一,电光火石之间,还能反射性将盾牌举起作为防御。
可即便未来的降谷零能够上刀山下火海,此刻也仅仅是开学训练一周的社会新鲜青年—— 面对速度加重量的沉重攻击,他根本束手无策,反而被敲到下巴,让本来就狼狈的脸上新添伤痕。
三个人撞成一团,跟在后面的诸伏景光实在煞车不及,被拌到摔倒在地,后头的人差点踩到他们造成二次事故。
「喂、你们几个……」伊达航本能地停下脚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他不忍心抛下朋友,只好硬着头皮往回走,「没事吧?怎么撞成这样?」
「痛痛痛……」
萩原研二率先挣扎着爬起身,待看清面前的乱象后倒抽一口气,随即五指握拳轻拍了下自己的额角,试探着张口:「……哎呀,研二酱搞砸了?」
「恶心死了,不要把你对付女生的那一套拿出来!!」被压在下面的松田阵平全身上下都写满抗拒,差点出腿踹人,「要不是你拉我,我会跌倒吗?!」
「这次我赞同卷毛笨蛋。」降谷零捂着脸,太丢人了,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听见后头撞在一起的声响与惊呼,齐木莉绪回过头,就见一群人撞成一团,忍不住停下脚步。
「……欸?」
不是……他们在做什么?
叠叠乐?在训练中的时候玩?
齐木莉绪看不懂,眼中满是迷茫。
被迫扑街的诸伏景光缓缓爬起,深吸一口气,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平静:「我以为,你们至少分得清时间和场合……」
降谷、萩原、和松田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下意识正襟危坐,伊达航也是一愣,收回正准备把人拉起的手,默默降低存在感。
不过,萩原研二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眯起眼睛,「小降谷,你滑跪的姿势怎么这么熟练?」
降谷零扭过头,拒绝回答。
*
一大早就闹出事情,他们几个全部被怒气冲天的教官抓进教官室内狠狠训斥了一顿……就连跑来帮忙的齐木莉绪都被误会是不规矩的一份子,听了好一阵的训话才解开误会。
厘清状况后,降谷零、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三个人被罚青蛙跳校园两圈。
另外作为他们训练中偷偷聚在一起说话的惩罚,男子五人组必须扫公共浴室一周,脱队逆向跑到几人身边的齐木莉绪则是看在关心同期的份上,免去一次实际责罚,可若是再犯,大概就没有免责了。
或许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毕竟是纪律,齐木莉绪很能接受。
诸伏景光全程冷着一张脸。习惯了他温温和和的笑容,此刻见他毫无笑意的模样实在令人心里忐忑—— 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暗道不妙,连忙道歉耍宝求原谅,甚至把降谷零拉过来,试图靠人情过关。
迎上好友们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视线,诸伏景光再也装不下去,勾起了嘴角。
「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绝对下不为例!」见诸伏有了松口的苗头,萩原研二连忙举手宣誓,字正腔圆地告知:「如果我再在上课中胡闹,小阵平这辈子都交不到女朋友!」
「萩你这个……」松田阵平差点又要开呛,只是诸伏景光瞟过来的眼神让他无端收回了所有声音。深吸一口气,松田也不输阵,大声说:「我也发誓!如果再闹事牵连到其他人的话,萩这辈子都买不到马自达RX-7!」
「小阵平你岂能如此恶毒!那可是我的梦中情车——!」萩原研二睁大双眼,捧着胸口,心灵受到极为重大的打击。
「这不是你先开始的吗?别想把锅丢到我身上!」松田阵平理直气壮。
「行了行了,别表演漫才了。」诸伏景光失笑,「我不生气了。」
松田嘟囔:「明明就不怎么生气吧……」
旁边的萩原眼明手快地捂住他了嘴。
「你们几个。」伊达航一手搭着一个人的肩膀,说:「你们是不是有话该对我和齐木说?」
萩原研二很有自觉,摸摸鼻子,「抱歉,给班长和小莉绪添麻烦了。」
降谷零跟着低头道歉。
松田阵平嘴唇微动,不甘不愿地像小孩子讲话般拉着长音:「对——不——起——!」
「好,我原谅你们了。」伊达航松开他们,大掌一拍,又望向莉绪,「齐木呢?」
「别介意,事情的经过我在教官室都听到了。萩原同学也不是故意的。」她说。这件事对莉绪而言完全无需追究责任,说到底也是她自己选择回头的,被教官抓过去纯属巧合。
和事佬伊达航点点头,见大家打从心里没有意见,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诸伏景光不再提起方才的事,而是说道:「齐木同学,听说昨天zero和松田打架的时候妳也在场,还帮他们上了药。谢谢妳。」
齐木莉绪闻言下意识瞥了降谷零一眼,倒也没提及昨晚被抓着跑的乌龙,只道:「顺手的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降谷零意识到自己现在仍满脸是伤,尴尬地咳了一声,「昨天……给妳添麻烦了。」
「只是小事,降谷同学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他站在这里,身上的伤倒不突兀了。降谷、松田、萩原相撞后各个鼻青脸肿,再加上诸伏景光磨破的裤腿,以及暴露在空气中让人看了就疼的挫伤伤口,谁不比谁狼狈。
莉绪啧啧称奇,还以为大学毕业的人都会变得成熟呢!毕竟警校职业培训是带薪入校,已经算是一只脚踏进职场了,连空助和楠雄五岁之后就不会做出这种行为……不对,不能拿他们两个来当标竿。
莉绪回忆起大学生活,没找到适合的对照对象,于是又往回追溯……对了,她有群国中时沉迷于打网球的好友!他们就经常受伤,或者团练到一半时忽然闹腾起来。
看来即便是22岁,依然童心未泯的人还是很多。
「比起这个,诸伏同学的伤口还在流血,很痛吧?先消毒上药比较好……」
对了,还有这件事。
五个大男人快速对视一眼。
「我……」正当诸伏景光想要说话,萩原研二的眼睛忽然有异动,他偷偷地瞄了齐木莉绪一眼,然后故意咳了两声,制止了景光的发言。
萩原研二突如其来的举动聚集了大家的目光,在好友们迷惑的注视下,萩原勾起嘴角,像个不怀好意的奸臣。与愣了一瞬的松田交换眼神,电光火石之间,松田也挺直背脊,满身透露着跃跃欲试。
诸伏景光:「?」
表情突然僵硬,顿时心生不妙。
……他们想干嘛?
只见萩原研二眨眼间收敛起笑容,以不容阻挡的气势蓦然抬头,抢先张口:「hiro都不好好擦药。齐木,妳可得好好说说他!」
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松田阵平与幼驯染发挥绝佳默契,立刻接上话:「就是说啊!我们怎么劝都不听,明明不抹药就不会好,连保健室都不肯去一趟,真的太固执了。」
萩原故意叹气,语重心长地说:「小莉绪啊,希望妳能帮我们劝劝hiro旦那。」
松田更是过分地啧啧道:「是啊,我们几个已经在这里劝说很久了。」
诸伏景光:……?
大大的猫猫眼中盛满惊愕。
松田的语气过于夸张,与路边唠嗑八卦的七大姑八大姨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听就能明白 —— 起哄,他们就是在起哄。
诸伏景光被说得满头问号,只能在莉绪望过来前迅速低下头,阴影稍稍掩盖了他呆滞的表情。
降谷零一下子就察觉到两人这是在报方才被景光板着脸吓一顿的私仇。见局势越来越不正经,他眼神一瞬飘忽,下一秒却十分坚定地看向自家幼驯染。
只见降谷零视线笔直,脚步鬼使神差地往班长身边跨了一步,随即大声指控:「没错!Hiro这种不爱惜自己的坏习惯可不好。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有什么伤都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或许除了腿以外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呢,也不肯告诉我们!」
诸伏景光:? ? ?
zero你往班长旁边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
而且药膏的事情不是你要问的吗? ? ?
萩原和松田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连伊达航都看出他们在搞什么把戏了,啼笑皆非,积极配合:「诸伏,连降谷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萩原研二立刻煽风点火:「解释就是狡辩!小莉绪,不要听他的借口!」
诸伏景光这下可真是哑巴吃黄莲。
尽管莉绪的印象中的诸伏景光不是他们描述中如此执拗的人,可被这一顿讲下来,她开始犹豫……大家都是跟诸伏同学关系很好的朋友,应该不会骗她?
虽然大家都一副看热闹的态度,但是听起来确实不能放置不管。她狐疑地望向诸伏景光,只见青年一手扶额,生无可恋地点了头。
齐木莉绪惊讶。
诸伏同学还真的是啊!
「诸伏同学,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保健室的治疗呢?」莉绪问,她思考片刻,想出唯一的理由:「难道是怕痛吗?」
顶着其他人一众看好戏的视线,诸伏景光硬着头皮点头,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认了下来:「……对,我怕痛。」
「这样啊。」齐木莉绪没注意其他人正在努力憋笑,她摸了摸口袋,从胸前小口袋里掏出一个不过两个指节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