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完成后如月琉生休养了两天,之后被叫去做任务的次数显著增多,大多数时候是跟着琴酒去,有时也会跟着其他组织成员,只是始终在行动组里打转。
波本倒是逐渐朝朗姆靠拢,在情报组混的风生水起。
他先前一直都知道组织成员完成的任务会被造册记录,方便任务出问题之后进行追责或补救,但是他并不知道这类资料都收录在哪里——尤其是十几年前的任务资料,是否会被销毁也是未知数。
转机就在他向朗姆投诚并表示衷心之后,在一个为其他成员善后的任务中,降谷零获得权限,去到指定的查询地点,顺便使用电脑查到了如月家的灭门案件。
但电脑中并未储存具体的任务信息,只是指向了一个档案储存地点——0609号基地。
降谷零后来调查到,这个基地已经几乎废弃使用了,只有少部分基层成员还在那里活动,档案室尘封已久,只有一些因为不重要所以没有被一起转移的资料。
他在后来的任务里找借口去了一次,支开跟着的基层成员之后,降谷零绕到档案室门口,拿着铁丝撬锁。
锁芯已经完全锈掉,打不开,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去,只能暴力撬开。
降谷零在档案室周围转了一圈,修建者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了这点,整个档案室只有正门可以进出。
撬锁之后锁无法复原,这样做有风险,但十几年这里都无人问津,只要外表看起来差不多,谁又能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把锁给撬掉了。
降谷零把门撬开,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味,他半掩住口鼻,关上门,打开手电筒,开始翻找起来。
任务档案分门别类地放满了一整面架子,如月夫妇是因接触组织机密被暗杀的警察,降谷零在放置暗杀记录的那一片翻来覆去找了两遍,都没有看到如月家的档案。
被人拿走了、销毁了?总不能是放错了吧?
他又在前后临近的几排也翻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降谷零皱着眉,走到档案室里原本用于查询序列的电脑那里,一开始看灯都打不开,他估计电脑应该也用不了了,就没有去翻。
电脑确实已经打不开了,降谷零试着捣鼓了几下,发现已经坏透了,要想查出点什么东西,除非把电脑搬去给如月琉生。
好不容易追查到一条线索,找到凶手的可能近在咫尺,降谷零不死心,返回架子面前,开始从头找起。
找到后面都快要看不懂字了,咬着手电的嘴发酸,降谷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专心致志分辨着这些任务记录。
【处决对象:吉川由彻】
【处决对象:梅克多(山田阳)】
【处决对象:……】
【处决对象:托考依(如月和真)、蒂塔(中岛桐子)】
?
降谷零怔愣着,像是没反应过来,又把这行字看了一遍。
【处决对象:托考依(如月和真)、中岛桐子】
这几列是组织处决内部成员的任务记录。
降谷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他不可置信地翻开那张薄薄的档案纸,一目十行看完了所有任务信息。
【代号成员托考依、中岛桐子,系组织派往警方公安部卧底,知情不报,私自盗取实验BD029资料,现认为已叛变组织,即刻处决,销毁外泄资料。】
【执行者:芝华士,黑泽阵】
这份任务记录与其他的记录相比有些过于简洁了,连任务执行的结果也没有记录,降谷零又往后翻了几份,只有如月和真这一份任务记录特殊得突出。
他仔细对比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伪造的痕迹,但也不排除伪造者的手法高超,或许还需要拿回去做一次专业的鉴定。
但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辩驳,谁会专程伪造一份几乎被人遗忘的任务记录,而且一看就和正常的任务记录不同。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记录是真实的,但是因为一些暂且不知的原因,导致了记录残缺。
降谷零拿着那张纸出神地站在原地,他在想公安知道这件事吗?如月琉生知道这件事吗?
【“其实我是为了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事情。”】
【“我的父亲吗?他是一个好人,一位没被大家记住的英雄。”】
【“我的妈妈曾经告诉我,要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我一定会这样去做的。”】
就算如月琉生提起父母的次数寥寥无几,降谷零都还能清晰的、在短短时间就回忆出他面上的憧憬和孺慕,年纪幼小的孩子把已逝的父母作为人生最初的信仰。他和诸伏景光都不想揭人伤疤,因此在如月琉生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转移了话题的时候,两人都会默契的不再询问。
后来得知如月和真是一名年轻就殉职的公安警察,降谷零都有一种“原来如此”之感。
如月琉生对父母的死耿耿于怀,就是因为看清了他如此深重的执念和仇恨,在这人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适合继续卧底的时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才没有开口,劝说他离开组织。
他们知道如月琉生肯定不会愿意,如果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无人牵绊,真的觉得如月琉生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
毕竟黑衣组织改变了他的一生。
一个原本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的孩子,要在年幼时就经历双亲死亡,甚至目睹他们的惨状,带着沉重的期待和决心辗转流离 ,因为父亲告诉他——你是最后的希望,要让我们的死变得有意义。
他们在他身上加诸了全部的光明和希望,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事情,为了父亲守护的正义。他那么小一个人,独自在东京的大街小巷流浪,或许每一次受伤了生病了累得无以继续的时候,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你是为了什么而坚持。
降谷零几乎不敢再想。
如月琉生是如此痛恨杀害了父母也伤害了他的黑衣组织,可他的父母就是这庞大阴影中的一角。
这是一个多么巨大而又荒谬的玩笑。
如月和真和如月桐子究竟是否真的弃暗投明了呢,降谷零并不知道,但越是单纯固守的信念,就越容易被它所生长的地方摧毁。
越是纯白无暇,就越容易面目全非。
手上薄薄的一张纸页突然变得烫手,火舌烧过他的手腕,直逼他摇摆不定的内心。
如月琉生有资格、也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
但是要怎么告诉他,他知道了之后会不会无法接受呢?如月琉生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如月夫妇死前之所以那样说,是不是也代表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只记得自己作为警察的正直形象。
也许如月琉生代表着他们触摸不到的纯粹光明。
降谷零把那张档案纸收起来,又随机抽了几张其他的准备一并带走,以防被发现后可以混淆视听。
他想,必须确定当年如月夫妇背叛组织的事是否属实,公安部对此事是否知情,又有没有当年的前辈或者证据来证明两人最终的立场。
等他调查完一切,他就会带着所有的证据和如月琉生坦白。
而现在,至少他们知道,杀人者就是芝华士和一个名为黑泽阵的组织成员。后者当年还没有代号,这么多年过去,或许已经死了,或许还在组织的某个角落。
降谷零想,这也算一点为数不多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