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琉生选定的时间在下周二,诸伏景光和他会单独去完成一个任务,在返回的途中绕路去医院检查。
三人给他制定了严格的训练计划,每天早上诸伏景光把他叫起来晨练,由当天没有任务的人训练他的体术,如果三人都有任务,就让他自己做体能锻炼——当然如月琉生自己知道做了没效果,所以常常偷懒,结果某一天被半路杀回来的降谷零当场逮到,他当时正吃着薯片看电视,最后被耳提面命地教训一番,晚饭也变成了所谓的“健康餐”。
如果莱伊不在场还好,要是莱伊在场,他还要演出一个身手糟糕的人逐渐在实战中进步的过程。
感觉比念警校的时候还累呢(微笑)
期间琴酒把他叫走过一次,周一的时候如月琉生再次查了琴酒的任务动向,确定周二他不会突然打电话来找,第二天就和诸伏景光一起出门了。
这个任务其实是个简单的狙击任务,一般情况下可能需要像波本一类的潜入成员进去观察情况,必要时候将目标引入方便狙击的方位,不过如月琉生不需要潜入也能做到这一点。
他和诸伏景光一起来到提前踩好点的高层天台,掏出两台电脑,一台放到诸伏景光侧边,他简单操作了几下,电脑便显示出了任务目标所在楼层的监控,通过人像自动锁定,监控画面自动切换,始终是任务目标及其周边情况。
诸伏景光架好狙击枪,点了点头,如月琉生开始操作另一台电脑,监控画面中的任务对象似乎一直心不在焉,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神情逐渐变得焦灼恐慌,和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匆匆离开。
就在他走过走廊拐角时,一颗子弹击碎玻璃,正中他的眉心。
任务完成。
如月琉生没有注意那个可怜的倒霉蛋,他一直偏头看着诸伏景光,看他下压的眉峰和抿直的嘴唇,以及扣下扳机时沉郁又果断的眼神。
完全不同于作为“诸伏景光”的温和,他淡漠、锋锐而危险,轻描淡写就能在几百米以外无声无息地取人性命。
确定目标死亡,现在他们得赶紧撤离,诸伏景光转头就和如月琉生对上视线,后者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棉花糖,撕开包装喂到他唇边。
诸伏景光下意识张口把糖咬住,软绵甜腻的口感,他嚼了两下吃到夹心,好像是海盐味的。
如月琉生投喂完就开始收拾自己的电脑,他动作很快,顺便还把贝斯琴包也拉过来打开,示意诸伏景光快把枪放进来。
这几天两人的相处差不多回到了比较平和的状态,只是如月琉生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可以冲上来贴贴抱抱,黏糊劲儿消失了,因此——诸伏景光被他主动拉着手走在小路上时,莫名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是在安慰他吗?
诸伏景光的思绪飘忽一瞬,如月琉生大概自己不知道,他每次睡着之后滚着滚着,只要摸到诸伏景光在身边,就会像蚕宝宝一样蛄蛹着往他怀里钻。被拱醒的诸伏景光总是理理被子,然后顺理成章地把人圈到怀里,第二天再小心翼翼地起床,洗漱完之后来叫醒他。
诸伏景光知道对如月琉生不能太着急,他就像一只紧缩在壳里的小乌龟,戳到头就会缩进去,要等他自己慢慢又探出头,才能继续戳第二下。
他想,没关系,我们会有很多很多时间的,琉生。
只顾着带人在小路里窜的如月琉生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只是在想刚刚被诸伏景光杀掉的人,他查过其身份背景,虽然做过坏事但罪不至死,只是组织一贯作风宁可错杀不放过,觉得他碍眼挡路了。
有时候卧底中杀掉的人,也可能是完全没做过坏事的好人,而即便是最坏的恶人,也不应由私刑受死。
但是有时候这些原则,他自己也无法坚守,比如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上一世还是会用泄愤虐.杀一般的方式枪杀那个炸弹犯。
但诸伏景光是一个就算是仇人身在火海,也要奋不顾身进去救人,然后再把他交给法律审判的人。
他有成为卧底的能力和决心,但更细腻的感情会让他承受更多他人所不知的痛苦。
两人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走出小路时外面正有一辆车等着他们,是降谷零安排来接他们的人。
如月琉生上车一看,果然是熟人,不过对方应该还不认识他。
副驾驶带着眼镜的男青年对他们点头致意:“午安,两位,在下是风见裕也,根据降谷先生的指示带两位前去医院。”
诸伏景光礼貌颔首:“麻烦你了,风见先生。”
上了车如月琉生就想把手放开,反被诸伏景光牢牢握住。他挣脱了一下,没成功,偏头瞟了诸伏景光一眼,后者就像什么也没干似的,坐得端端正正。
如月琉生又看了一眼前座的两人,不敢使大力,挣了几下还是被人牵得死死的,只好放弃随他去了。
他别扭地看向窗外,暗想牵个手而已,牵就牵了牵就牵了。
下车之后诸伏景光也不放手,如月琉生被迫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走,风见裕也就像没看见似的在前面领路,如月琉生有点不自在,凑近他低声咬耳朵:“干嘛要一直牵着!”
诸伏景光看着他微红的面颊,也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担心琉生走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如月琉生暗恼,甩着手臂强调:“快放开!”
“好吧。”诸伏景光这次听话放手,风见裕也在前面停下,目光从他们的手上滑过,面上毫无异样,如月琉生疑心他是不是在联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虽然看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位是很会脑补的类型。
——毕竟曾经亲耳听到他不小心说出口的吐槽呢。
风见裕也开口道:“两位,医生就在里面,我在这里等你们。”
检查身体的过程十分冗长,说实话如月琉生也不知道最后会拿到什么样的结果,就在他以为已经都结束的时候,诸伏景光却拉着他去了另一间诊疗室。
如月琉生在门口看了一眼,门牌上写着【心理诊疗室】。
他猛然站住,回头去看诸伏景光,面上隐隐流露出抗拒。
“我不想进去。”
他说完,半垂下眸子,紧抿着唇。
“只是进去和医生聊一聊,好吗?你说不愿意说的事情就保持沉默,我们试一试。”诸伏景光走近一步,将他虚虚环抱在怀里,手掌抚着他后脑勺,低声安慰:“我陪你一起,可以吗?”
其实医生告诉他家属最好在门外等待,但是他想如果没有自己在身边,如月琉生说不定根本无法配合。
如月琉生到底没能拒绝诸伏景光,在他怀里待了会儿,不情不愿地点头。
他和医生的沟通很不顺畅,虽然会一五一十地回答问题,但是始终难以敞开内心,甚至无法表露情绪,充满了警惕和提防。
如月琉生无法控制自己,让他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表露脆弱和伤痛比登天还难。
最后医生提出另一个方法,问是否可以尝试催眠。
如月琉生在心里敲了系统,得到他一定不会说出超时代发言的回答,其实早有预料——说不定他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口,说出口也没人能听到。
但是他很担心催眠的结果只是让自己再一次回忆起同期死亡的场景,最后ptsd狼狈地发作,却起不到一点作用。
诸伏景光认为缓解他创伤的重要方法是让他能开口诉说,但他除了说不出口以外,也是不能说。
因此如月琉生求助一般拉住坐在他身旁的诸伏景光的衣角,看似是在回答医生,实则实在对他说话:“我不想再次回忆那些事情,不管以什么形式。”
真的,别让他再看见了。
但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很重要一点,就是缓解患者本身的回避状态和对该事件的高警觉性。
医生没有说什么,让他先出去等待,如月琉生松开手,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之后,诸伏景光也出来了,他看见如月琉生垂头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双眸失焦地定在某点,怔怔出神。
心脏的疼痛会牵动整个胸膛,顺着手臂一直传递到掌心。
诸伏景光走过去,略弯下腰,捧起他的脸,让那双绿眸落到自己身上,直到里面的恍惚散去,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没关系,琉生,我们还有其他办法。”诸伏景光抵着他的额头,声音轻柔,带着鼓励:“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蓝色大海又包裹了他,潮汐涌动如同心跳脉搏。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