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雾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换上了那套版型保守到有些老旧的情侣睡衣。

陆子扬真是在不该有的地方细心，这套衣服里甚至还贴心的给黎雾配了红内裤。

他套着一身粉红粉红的衣服走出来，看着穿着天蓝色同款的陆子扬，装作非常吃惊的哇了一声，便看到陆子扬那一张脸上笑开了花。

陆子扬，真的很好哄。

陆子扬心里笑的十分灿烂，但还是强板着一张脸，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照着黎雾刚刚的行为，表现出一副故作吃惊的模样。

303:知道吗其实你们两个真的很装。

陆子扬浮夸的演技令黎雾不敢恭维，他夸张地看着黎雾，“哇！你居然挑了和我一样款式的衣服诶！我们之间好有缘份啊！”

黎雾看着陆子扬那副模样便想笑，他只能强迫自己不抬头看陆子扬，“是的，雄主。我们之间真的很有缘份。”

你我本无缘，全靠303。

陆子扬没听出来黎雾的言外之意，他的一通注意力都在黎雾的头发上，被打湿的头发一缕缕沾在一起，有些乱糟糟的纠缠成一团，像一头张牙舞爪的银白色八爪鱼扒在上面。

陆子扬被自己的形容词逗笑了，他步伐轻盈走过，突然从手里变出来个吹风机，他语气轻快：“铛铛铛铛～我来帮你吹头发吧～”

这个吹风机是他让303偷偷递给他的。

黎雾看着拿着吹风机走过来的陆子扬，他明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却让黎雾下意识地想后退。

他不敢麻烦雄主，但一想到陆子扬方才订的规矩，想必他不愿意看到这个，于是又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多谢雄主，我感到十分荣幸。”

他垂下头，像一个呆呆的木头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行为来表示对陆子扬的感谢。

“不要这样说，你值得这一切的，我喜欢为你吹头发，”陆子扬开了中低档，用轻柔的暖风拂过黎雾的发梢，“还合适吗？”

陆子扬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黎雾的头皮，酥酥麻麻的，又带着无法逃脱的魅力。

他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经历，曾经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如今的他居然会放松的躺在别人怀里，毫无防备的让那个人按摩他的头。

而且那个人还是他曾经的敌军死对头，现在是他的雄主。

世事难料啊……黎雾轻笑，那个矮胖丑皇帝把他送来的时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番情况吧。

黎雾的思绪在陆子扬的手下不断涣散，他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拉着他的思维坠入了深深的黑暗。

黎雾似乎听到了一丝轻笑，对方的声音轻飘飘的，他说：“晚安，黎雾。”

他嗅着那份熟悉的气息，沉沉的入眠。

陆子扬见他已经睡过去了，也就调低了声音，抱着黎雾将他扶到了床边，枕上陆子扬的旧枕。

他看着黎雾安静的睡颜，也靠到了他身边，一同沉沉睡去。

这两个睡眠不足的家伙终于有了休息的机会。

黎雾这个觉睡的并不安稳。

他只是一开头梦到了曾经在军校训练时的模样，那时他尚未明白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而后后面一转，变成了他在战场上指挥的那段时日，那段时候是他生命中最鲜活的时候，他拼命的挣军功，挣名头，简直就是雄虫手下最忠心的一条狗。他终于把身后没有大家族支持的自己终于升到了中校，当了前线的指挥官。

他以为这样的话，他的命运就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纵使这辈子不要信息素，他也不愿意去迎合一个陌生的、未知的雄虫。

此时他的梦突然变成了第三视角，他穿着被押送时那一身残破的军装，他甚至感觉到鲜血潺潺，不断地从伤口流出。

可意外的是，他在梦里似乎毫不在乎。他只是冷眼看着那个天真的自己，看着他在战场上大放异彩，随后他被带到了虫皇面前。

那个皇帝对当时一脸天真的他说：“我要赏赐你，你的长相和能力，都很配当我的雌君，我一看你在战场上的那副样子就想征服你。”

那张丑陋的脸上挂着丑陋的笑，一句话就决定了黎雾今后的命运，也敲碎了黎雾一直以来的幻想。

原来他从未触碰到自由。

他被迫成为了他的未婚雌君，黎雾为了逃避这段关系的结成，开始常驻前线战场，也同时受到了更多更繁密的监控。

很快的，他战败了，他又被押着到了虫族皇帝的面前。那个长相丑陋又恶心的人看着他不屑的说：“平白占了我这么多年未婚雌君的称号，居然就只有这种水平。”

他那狰狞的五官隐藏在他肥头大耳的猪头之下，黎雾冷眼旁观着，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软弱的他，看着顺着使者被压来地球的他。

他们的表情都冷冰冰的，直到他们垂下头时，嘴角不约而同显露出的一抹微笑，那是一个冷笑，带着心如死灰的决然。

他从一个地狱逃到了另一个地狱。

这场战争虫族必然会失败，但绝不会只有四年这么快。因为黎雾是在后期是故意输的，他不愿意再看下属们的哀鸣，不愿意再看死伤惨重的尸骸。

他们明明毫无斗志，却要因为雄虫的一句话奋力拼杀，那些雄虫又想满足自己嗜好暴力的欲望，又不想真的让自己处于痛苦之中。

于是他们找上了军雌，把他们当成了自己手里的一柄玩具刀。

他不清楚自己战败后究竟会遇到什么，他只是一把被折断的刀。雄虫的手段无穷无尽，怎样折磨他都有可能，但他并不在乎这一切。

至少在作出选择时，他拥有了短暂的自由。

那一个词两个字的小小的自由。

后来的故事就顺畅很多了，黎雾看着陆子扬在他面前出现，表情行为都丰富起来。

他似乎想用一种“平等”的态度面对他，但平等究竟是什么呢？他这辈子都没有感受到平等，但却在陆子扬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段未知结局的幻想里，在梦境中看着陆子扬随着时间流逝，展现的越来越少的笑，和越来越严重的暴力。

到了最后和他记忆中的那些雄虫没有什么两样，他最终还是变成了通用雄主的那副模样。

黎雾沉默的看着，看着想象中的自己被陆子扬掐着脖子时的模样。

那幅第三人称视角似乎又转到了他自己身上，他感受着脖颈之间窒息的勒感，也感受这那股缠绕在他全部生命中无时无刻的无力感。

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似乎是生命力逐渐流失的原因，他真的就想那么放任自己，死在陆子扬手里，也是个好归宿。

死在他所愧疚的人类手中，这也是他为自己选定的归宿。

黎雾的意识逐渐模糊，就在他彻底陷入绝望前一刻，感觉自己被猛烈地撞击了下头颅。

巨大的疼痛令他清醒过来，黎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

他爬起来，看着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陆子扬，似乎找到了罪魁祸首。

陆子扬的肢体堪称丰富，好好的一张双人床被他睡出了大风车的感觉，他整个人像一个“大”字支在上面上，从床的这头睡到床的那头。

黎雾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无奈的笑了一声，因梦境还低落的心情有些回升。

他想，倘若能再多感受几分陆子扬的温柔，如果这一切都是陆子扬的骗局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黎雾悄悄爬上了床的尾端，蜷成一个团睡在了陆子扬脚边，他眯着眼睛看着陆子扬的后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此一夜好梦，安睡到天亮。

陆子扬睁开眼睛，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视角变了，他睡觉前特意面朝黎雾睡的，怎么醒来之后眼前变成衣柜了？还是倒着的衣柜。

他挣扎起身，像一条搁浅的鱼。他懵懵懂懂的直起身来，看到脚下有一团东西的时候被吓的虎躯一震，整个床都猛烈的抖了一下。

“我……靠……”陆子扬咽下嘴里即将喷涌而出的粗口，因为他发现了脚边睡的是他老婆。

黎雾怎么就总喜欢在这种边边角角里待着呢，陆子扬觉得这对他的心脏发展极其不健康。

好吧，既然都是自己老婆了，忍一忍也没什么。

陆子扬决定从现在起开始锻炼自己的胆量，练就一副在何时何地看到自己老婆都能面不改色的大心脏。

他完全没有反思自己的睡觉姿势为什么变成这样。

他悄悄起身，不想吵醒还在睡觉的黎雾。可黎雾毕竟是前几天还在战场上的指挥官，两人的感知能力本来就强，所以还是被陆子扬的起身弄醒了。

“雄主……早上好。”黎雾下意识爬起来跪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弯腰问好，大概是困倦，黎雾的头都要垂到膝盖上去。

陆子扬伸手一推，黎雾重心不稳，倒在了柔软的床上，他整个身子陷入蓬松的羽绒被子，神志尚不清醒。

陆子扬把脸凑过去，半威胁半玩笑道：“黎雾，你忘了我昨晚说的什么吗？”

黎雾懵懂地眨眨眼，没说话。

“今天带你出去，了解一下我们人类社会的相处方式。”陆子扬又伸手把黎雾扶起来，他安抚着黎雾，顺着他瘦削的后背，“乖，再缓一会起来吃早饭。”

黎雾看着陆子扬离开的背影，学着他昨晚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地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陆子扬为他拆了一个漱口杯和牙刷。同样是红蓝配色和一样的款式，黎雾觉得可能这个依然是什么“情侣系列”吧。

人类社会的“情侣”真的很奇怪，他们那里只有同一胎出生的虫崽多胞胎才会用这种同样款式的用具，难道人类都把情侣当成同胞吗？

黎雾嘴里含着薄荷味的牙膏，心里不太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