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
姬月?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韩渊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那躺着的人,不像,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姬月原本长什么模样了。
只是姬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只有白云鹤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
韩渊不断在脑海里构想着各种可能,思来想去,只有一种猜想。
他没猜错。
姬月是前朝贵族,身上原是沾着神族血脉的,纵然这点稀薄的神族血脉已不足以让她有半点异能,或者说若是在虞朝,神族也绝不会承认她这点血脉了,但是在大黎,这点血脉便又成了他们拉拢白云鹤的一张极好的底牌。
而恰恰楚先此人薄情寡义,辜负了姬月,也没对白云鹤有过什么好脸色,他们再对姬月与白云鹤示好,第一步,便能让白云鹤不仇视他们。
神族贼心不死,他们想要的必然不止这么点,只是光这点手段,还不足以让白云鹤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定还有后招等着白云鹤。
他们既然要利用白云鹤,便不会轻易动白云鹤的性命,此时此刻,他们也许还算安全,但这是狼口虎穴,他们绝不能继续待在这!
韩渊另一只手握上白云鹤拉着他的手臂,试图拉着他往后退,白云鹤却一动不动,那个神族子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只手一挥,一道结界附在了大门口,将韩渊的退路彻底挡住。
韩渊是不信神族的,心底极慌,强装镇定厉声道:“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外面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当他们不存在么!白云鹤!你杀人了知不知道!”
听到这个话,花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韩渊面前,压着声音怒道:“闭嘴!你若敢扰了我姨母,我必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又看了白云鹤一眼,心中还想着白云鹤方才对他动手一事,他并不记恨他表哥,可是挨了打,心中说半点不悦也没有那是绝无可能,怒火无处发泄,见到这个从来看不顺眼的贺丹青,便将所有的气愤与怨恨都归置在他一个人身上,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韩渊看着这突然冲到自己眼前的花机,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花机,勾结神族乃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想好怎么和楚先交待,怎么和你父花信交待了么?”
花机只管此刻要救姨母的命,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纵然知晓韩渊此话有理,但他此刻可不会讲理了。
他恼道:“找死!”眼神凶狠,唰地拔出刀来,就要动手。韩渊心想,谁找死?他也握紧剑,两人就要动手,白云鹤向韩渊前方迈出一步,身体挡在韩渊身前,眼神则盯着花机。
一句话也没说,花机立马就焉了,回瞪着白云鹤的眼神好一会,不情不愿地收了刀,哼道:“你只管护着他,等姨母醒了,我都说给姨母听。”
话音刚落,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忽然传了过来,在场之人神色皆是一变,都看向声音来处,正是姬月悠悠转醒。花机激动地跪在了姬月身边,再次握住了姬月的手心,轻声叫着姨母,白云鹤也身形一晃,上前走了半步,身子有些颤抖。
但他的手却始终没放开韩渊,并一直在渡入灵力给韩渊。韩渊借着他的灵力恢复了不少精力,但巫术消耗的元气却没有那么快恢复,不过若是此处有变,勉强带着白云鹤从这里闯出去的力气是有了。
如此他安心不少,也跟着去看姬月,只见到随着天地之灵缓缓召来,姬月的脸色逐渐好转,身上的死气淡去很多,生气恢复过来,便开始咳嗽。
那个神族青年道:“凝魂聚魄,再造重生。”
随着他的话,列英殿内所有蜡烛开始无风自动,殿顶的星图也在火光明暗之间发生细微的变化,殿顶的漩涡消散了,最后一只灵进入到了姬月体内。
阵眼闭合,尸气蹿动,化作数团白气在殿内来回飘动,似乎有些急躁,白气中传来低低的声音,像是在说话,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语气急切,如同在骂人一般。
有几团白气从韩渊身边掠过,他快速抓住其中一只,发现这是未成形的魂魄。
人的魂魄皆是有形的,生前什么样,死后就是什么样子,哪怕是未出生的胎儿,魂魄未能完全,也绝不会是这样一团混沌之体,祠监说此处供奉的是那些伐神英雄的魂魄,那这魂魄,就理当是他们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手臂被抓得更疼,韩渊咬了咬牙,又听耳边传来吵嚷声,转头去看,原来是姬月在此时睁开了眼睛,花机已扑在姬月身上关心慰问,姬月也伸出手,摸上花机的头,小声安慰着他。
她气息还很虚弱,说话也很艰难,吐字很慢,语气很柔。花机立时泪如雨下。安慰了花机一会,她又慢慢看向四周,看到白云鹤站着,视线便顿住了,眼角落下一滴泪,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容。
白云鹤这才放开韩渊的手,快步上前在姬月身侧跪了下去,他有些手足无措,双手紧紧抓住了姬月伸来的手,又将手贴到脸边,声音颤抖地叫道:“母亲。”
韩渊无心看这母子情深的场面,正要进一步查探手中的精魂,精魂倏地飞出,进入一方巴掌大的小鼎中,拿着这方鼎的正是那个神族青年。
青年正在施法,很快将所有的精魂都吸入了鼎内,精魂在这鼎内依旧吵吵嚷嚷,他又闭目念了一串咒语,精魂们才安静下来,没有动静了。
韩渊凝眉,见他所使灵力非常,修为难测,虽怒,却不得不谨慎道:“这是什么法器?你在做什么?”
青年道:“此乃元神鼎,可以滋养魂魄,这些魂魄被此处阵法吸食,已然残缺,放到元神鼎中或可重新滋养,否则投入轮回,必将生生世世皆为痴傻。”
韩渊看着那方鼎,并不信他所说。
青年早知韩渊不会信,又道:“贺丹青,你被骗了。”
韩渊冷笑道:“谈不上被骗,我知道你们口中根本不会有实话。”
青年目光灼灼,道:“我并非说你被我骗,而是你被楚先骗了。”
韩渊又道:“比起你们,我确实要更信任楚先一些,他贪得无厌,但比你们有底线。”
青年眼中有可惜、垂怜,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同情,缓缓道:“莫非你到如今还以为自己就是韩渊?”
韩渊心头一震,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当即大怒,道:“不想死就闭嘴!”
这一句声音很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白云鹤也看了过来,他放下姬月的手,道:“母亲,请等一下。”
说完,立即起身拨开人群,跑到韩渊面前,韩渊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韩渊忽然有些后怕,推开白云鹤,后退跌了一步,白云鹤紧追上来,扶住他双臂,道:“你没事吧?”
意识到自己失态,韩渊立即调整过来,道:“我没事。”又冷冷看向青年,道:“你骗得了所有人,骗不过我,死心吧。”
青年转过身,道:“天下易主十五年,这十五年,楚先想改变什么都做得到,事实、真相,人的记忆,皆是如此,贺丹青,不,或者叫你韩渊,韩先生。”
他一顿,在场所有人眼神皆变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渊,韩渊心道不妙,下一刻,花机便拔出了刀,又惊又怒道:“你是韩渊?!”
白云鹤挡在韩渊面前,道:“他不是韩渊!你们休要血口喷人。”
青年抬手,挡住满身杀气的花机,继续道:“韩先生自以为的自己,与楚先想要世人知道的你,可有哪点相同?贪得无厌、功高欺主、屠城作乱、勾结玄门,这些人人皆知的罪,你可认么?”
韩渊知道,此人蛊惑完白云鹤,又想对他故技重施,但他不是白云鹤,绝无可能被他们挑拨。
他冷冷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青年道:“贺丹青,这世上没有重生之法,韩渊早就死了。”
他道:“在你的记忆里,杀死韩渊的人是姬月,我说的可有错?”
韩渊死死盯着他,道:“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别白费口舌了。”
青年仿若未闻,他抬抬手,命令英全去开启护城结界,又继续道:“韩渊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你,连一个小小的霍骁都招架不住,你岂会是韩渊?你当真从未怀疑过么?”
“自出世以来从未有过敌手的韩渊,又岂会死在一个早已修为尽废、根骨尽毁,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手中?”
“韩渊究竟是如何死的,旁人如何下手,彼时你为何不能以巫术反抗,种种细节,你如今可还记得半点?”
“你说你是韩渊,那便问你最不该忘的一个问题,你师从何处?可有同门?为何习巫?原是何方人士?你都还记得么?”
他一连串发问,胸有成竹地像是笃定韩渊绝对回答不上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韩渊身上,其中白云鹤目光更是灼热。
青年又道:“这些问题从未露于人前,所以除却韩渊本人,谁也回答不上来。”
韩渊果然没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