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鹤愤愤道:“事已至此,要我如何相信?”
楚先冷冷道:“寡人行事,何须你信?”
他的声音完全将白云鹤声音盖过,说完这一句,他突然闷哼一声,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胸口,身体往前微倾,脸色也骤然一变,表情忍耐,紧抿住唇。
白云鹤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霍骁先他一步扶住了楚先,立即运起灵力为楚先治疗,被楚先伸手打断。
楚先喘了口气,再看向白云鹤,似压抑着怒火,道:“你自小读的什么书?难道不知寡人为何如此?”
白云鹤自然是知道的,他所见史书上写道:楚先自幼丧母,七岁丧父,与乞儿霍骁孤苦无依时被山阳君收养,成为山阳君手下,二人曾为山阳君下属,为山阳君效力近二十载。
可是不论如何,神族无道,他们也反了!那不论昔日情谊如何,他们都已经是敌人,人还能给敌人立坟吗?
他道:“可他是神族!您不是最痛恨神族了吗?您不是已经反了他吗?”
楚先的拳头骤然握紧,在桌上重重一锤,骂道:“滚出去!”
白云鹤被喝住,一言不发,也不动,他是不能对楚先做什么,可是他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不问清楚他是绝不会走的。
楚先又道:“愣着干什么?”
白云鹤强硬道:“我要答案!”
霍骁站起身来,挡在白云鹤面前,道:“小白,你先出去。”
白云鹤急道:“二叔!”
霍骁道:“你要的答案,我稍后告诉你。”
白云鹤看向霍骁,又看了楚先一眼,楚先仍是没什么好脸色,不过霍骁已答应他,他二叔向来一言九鼎,必不会搪塞他。
他道:“好。”又看了楚先一眼,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行至一个无人的僻静之地,白云鹤敲了敲胸前的韩渊,韩渊没有应答。
白云鹤安静等着,不知过了多久,霍骁才从军帐中走出,看到霍骁身影,白云鹤立马朝他走了上去,霍骁则向他眼神示意,带着他去了另一边的幽静小道。
两人一前一后,缓步走着。
白云鹤唤道:“二叔。”
霍骁停下,转过身来,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山阳君之事,你应已清楚明白。”
白云鹤问道:“若山阳君是好人,你们为何要反?书上说,当年是陛下亲手杀了他,可见他绝非好人,若他不是好人,你们又为何给他立坟?那墓地乃以王侯之礼而建。”
霍骁怔了许久,神情闪动,似是想起往事,缓缓道:“我与你父亲幼年时,罪神当道,神族自视高贵,视众生如敝履草芥,天下苍生苦不堪言,可众神之中,并非无有善神,山阳君,便是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好神。”
“他并不轻贱人命,府中收留了许多孤儿,我与你父亲便在其中,我们一身武艺学识尽得山阳君所教,长大以后便为山阳君效力。”
听霍骁连说山阳君好话,白云鹤急着反驳道:“可我不信二叔会忘恩负义,既然二叔背他而走,他又岂会是什么好神?”
“他是。”霍骁语气稍重,打断了白云鹤的话,两人都顿住了。
半晌,霍骁忽然伸出双手,替白云鹤理着因匆忙御剑而有些凌乱的衣衫,动作极为顺手,又是那样自然,仿佛眼前的白云鹤还是一个孩童。
白云鹤想躲,被他按住,仅一个眼神,白云鹤便不敢动了。
他道:“我已不是小孩了,二叔。”
霍骁缓缓道:“是我们误会了山阳君,以至于恩将仇报,他是好神,无须怀疑。”
他极为正色,顿了顿,又补充道:“切记,神本也是人,你父亲痛恨的从来不是神族,而是恶人,你父亲深受恶人所害,明白百姓疾苦,是以,你父亲绝不会行神族之恶,恶人费尽心思想要污蔑你父亲的清白,旁人或许会信,但你,万万不可相信半分,令你父亲伤心。”
白云鹤心中动容,他即使不信任自己的父亲,也绝不会不信任霍骁,是以,在霍骁着一番话后,他虽仍不知那小女孩为何听命他父亲,但心中已确定自己父亲和那小女孩绝无关系。
松下心来,心底便不由地担心起他的伤来,犹豫几番,还是决定问道:“那陛下……为何受伤?”
霍骁沉默了一瞬,道:“在你离开皇宫的那日,禁地的封印裂开了,梁红鸢因压制封印而死,你父亲匆忙赶回皇宫,也为压制封印而受伤,我因此而从极寒之地赶回。”
他顿了顿,又道:“小白,曾经号称屠神的人,已几乎要死光了,可是这条路还远远没有走完,以后,你身上的担子会很重,二叔……很放心不下你。”
白云鹤紧张道:“二叔,你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就算别人死光了,可你不是还在吗?你在极寒之地驻守了十年,不是都好好的吗?”
等了一会,不见回答,白云鹤追问道:“是极寒之地有什么吗?是不是那里也有地宫?二叔!你不要去献祭,我去帮你。”
霍骁摇了摇头,道:“极寒之地并无什么,否则我岂会轻易回来。”
白云鹤又问:“那为何你在那守了十年?为什么不是别人在那守着?”
为什么不是别人在那守十年?
霍骁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回过头,凝望着楚先军帐,声音沉沉地说道:“十年前,我杀了一个人,你父亲一直不肯原谅我,所以这十年,他不愿意见我,若非这场变故,或许……他此一生都不愿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