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是你的了”。
那之后女生事事都依赖着张航,每天都黏在他身边,晚上也会一起回到他家,给他做饭,帮他洗碗。早早过上同居生活的张航,虽然对那个女生没有特殊的男女之情,但他无法抗拒那种每时每刻都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终于他不再害怕黑夜的到来,因为他知道即便是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自己,那个女生也会留在自己身边,和他肩碰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回去那个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后来陪他走过黑夜的人有很多,但大家都是来来往往,没有人真的会从始至终都陪在他身边,可惜他也已经习惯了走在黑夜里,哪怕变成独自一人,也不会再轻易被孤独感吞噬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门前,张航看着黑漆漆的窗,心说妻子恐怕已经睡了。他打开大门,玄关的感应灯迅速亮起,包围住他的是一股很陌生的气味。张航茫然地站在玄关看着正对面的壁画,心里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妻子当初很喜欢的屏风不见了,为什么?
他脱掉鞋子,光着脚走进房间,一路上见到的所有装饰都让他感到陌生不已,可爱的花花草草被换成了高雅的大盆绿植,闪闪发光的瓶瓶罐罐被换成了更有品位的摆件和装饰品,连那些妻子手绘的油画都换成了不知道从哪个画廊买下来的艺术作品。张航站在会客厅,看着房间里的布局,整体虽然没变,但是又全都变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走错地方,还特意回到门口又看了看门牌,紧接着又怀疑自己的房产是被法拍,但转念一想这房子按理说是他跟妻子的共同财产。
张航实在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冲上二楼,在走进主卧之前,首先去了一趟儿童房。
那是他们早早就开始为孩子准备的房间,里面布置得无比温馨,让张航都想住进去睡几晚。妻子恐怕早在去年就已经生产,掐指一算,孩子大概都已经百岁了。他有些期待地推开房门,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屋子。
大脑也跟着变得空荡荡的,他前进了一步,被屋里的寒气逼得后退两步。就在这一刻,张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到主卧门前,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不会的,不可能,这种事儿总不能三番五次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自我安慰了一番过后,他才敢慢慢推开门,结果最后的希望落了空,墙壁上他和妻子的结婚照已经不在,床也像是许久没有人躺过的样子,枕头上摆着一张纸,他凑近才看见上面写着“离婚”的字样。
张航站在床边,许久都没有动弹。
为什么呢?
他想起那个第一任女朋友,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离不开他”,但还是在他寒假离开天津的那一个月里,找到了他的替代品。
“你走一个月,我真的很害怕,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为什么还要走呢。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一个月,他每天都对我很温柔,他和你不一样,他才是真的爱我。”那个女生声泪俱下对他说出这段分手感言,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张航身上。
爱?
爱是什么?
张航扶着墙壁,用好长时间才勉强走出了卧室,过往的记忆一并涌现,让他分不清现实正在经过的时间。他到书房隐藏的保险柜里拿出自己当初特意锁起来的手机,开机之后收到的最近的一条消息是泉也给他发过来的,他坐在椅子上翻看了一阵,发现泉也每一天都会给自己发一条消息。
“我知道你看不到,但相信有一天你会看到,希望你看到这些消息的那天能够早点到。”
张航盯着这条来自泉也的留言,愣住了神,然后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泉也的手机号。其实来拿手机就是为了联系泉也的,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就是习惯了,从多年前和泉也呼叫名字开始,他就习惯在低落的时候联系他的泉也先生。
因为泉也一定会接通他的电话的。
耳边的等待音就像是对张航的嘲讽,当听筒里传来日文版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时候,他完全呆住了。
如果他还有理智在,那么就能理解泉也作为名校的教授会有多么忙碌,通宵跟项目、通宵改论文都是常有的事。张航觉得自己很明白,明白,但是此刻不能接受。
整个房间似乎都开始塌缩,压迫得他喘不上气,他揪着胸口的衣服,用力深呼吸几次,结果反而头晕目眩起来。他逃一样离开了那栋房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柏油路上,失神地走到马路边。
夜里路上没什么车辆,还好有路灯和他作伴,张航坐在马路牙子上,冷静下来之后,他又举起攥在手里的手机。
很难想象下一个联系人也不接他电话的话,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尤其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正常来讲大家都已经入睡了。张航劝自己不要抱任何希望,然后尝试着拨通了有栖川龙之的电话。
等待音响了一次,电话立刻就被接通了。张航愣了一下,听到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喂?阿航?是阿航吗?”
张航松了口气:“是我。”
“你在哪儿?在国防大楼吗?”
“不,我已经……我在……”张航看了看四周,“我家附近的马路上。”
“……我马上就到。”有栖川没有问多余的问题,说完之后就立刻响起了动身的声音,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张航还隐约听到了一个男人的不满的抱怨:做一半儿呢你要去哪儿啊?
张航在寒风中冷笑了一声,但他已经搞不清自己这声冷笑到底是为什么了。他想过也许给郑文打电话的话,对方说不定会尽早过来看他,但他同时也在想自己给郑文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或者今后郑文都不会想要再和自己有任何联系了。其他可以联系的人几乎都是他工作上的合伙人,大家只是碰巧志同道合,除了工作,他们之间便没有其他联系。
谁也不会想要大半夜的过来一趟吧,再者说,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执着于找个人过来陪自己呢。
就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张航听到引擎声靠近,转过头时看到有栖川的那辆保时捷停在附近。有栖川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的样子让张航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儿。
“你是……你怎么……”有栖川看起来像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很努力地咽下所有的埋怨,脱下外套裹在张航的身上,“上车,送你回家。”
张航听出来有栖川的声音在发抖,他天真地说:“外套你穿着吧,你看你都冻得打哆嗦了。”
“少说两句吧,算我求你。”有栖川把张航塞进车里,将暖气开到最足,然后一脚油门将他带回了家。进门看到张航的鞋子之后,有栖川震惊地问:“你已经回过家了?”
“是啊,不然怎么拿到的手机。”张航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为什么又要跑到街上啊?还光着脚走那么远?你是丧失了对冷暖的感知能力了吗?”有栖川攥着张航的手臂,一脸焦急地问。
“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屋子太久没通风还是怎么回事儿,呆着有点儿闷,出去透透气。”张航说这话时带着一股无力感,他抬手揉了揉眼角,“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叫来,我也不知道叫你来是干什么,耽误你跟你男朋友的约会了。”
“这是什么话,没有耽误,什么都没有耽误!况且那也不是什么男朋友,就算是,那也不重要。”有栖川非常用力地说,“谢天谢地你联系了我,郑局长说国防要十二号才会释放你,我们原计划是那天去接你的。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谁都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张航耸了耸肩:“大概是不想让媒体抓拍到什么对他们不利的画面,具体我也没多想。这样也挺好,自己回来,比较轻松。”
有栖川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去过医院了没有?”
“前两天体检过了,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总而言之今天就休息吧,你回来的事我会去通知该通知的人。”有栖川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血脚印,瞬间被吓得脸色发白,“阿航,你不要动。”
“啊?”张航回过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看地板,然后又抬脚看了看自己的脚底,“哦,被石子儿扎的。北京太干燥了,不扎也得干裂。”
这种不痛不痒的语气让有栖川看起来表情变得更复杂了,张航没有多余的体力和精力去解读这些表情,所以破罐破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是摆给谁看啊,你要是觉得麻烦,也可以根本不来。工资我会照常发给你,你不需要每天每时每刻都待机。”
有栖川沉默许久,但还是步步跟紧张航,此后一声不吭地开始照顾他。
“钱我可以不要。”当张航躺进浴缸里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有栖川拿来药箱跪在旁边,一边给张航脚上的伤口消毒,一边小声地说,“也从来没觉得麻烦。是我想要每时每刻都待在你身边,是我心甘情愿。”
张航眯起眼睛,手从浴缸中伸出来的时候带起水珠,然后伸向有栖川的左耳,用力掐了一下对方耳垂上的耳洞,这里原本应该戴着他专门送给他的黑曜石耳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订制耳钉。材料是行星碎片撞击地球爆炸过后留下的拥有独特晶体结构的黑曜石,是张航当初带开发团队专程过去那里研究磁场的时候特意从地质学家手上买下的一块儿。那块矿石表面完全黑色,无任何反射,拥有一种吞噬光线的效果,仿佛是宇宙的黑洞,让张航看得入迷。
可能就是为了每天都能看到吧,所以张航把矿石委托给卡地亚的设计师,得到了一枚无价的饰品,然后将它佩戴在有栖川的左耳上。每次看到有栖川的时候,张航都会趁机看一看那块矿石的样子,然后从那种无尽的黑色里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但是现在,有栖川没有戴着那枚耳钉。
“你们话都是这么说,”张航用一种近乎于无情的语气,对有栖川说,“但还不都是一个一个的离开我了。”
有栖川慌张地握住张航的手:“我不会。”
张航扯了扯嘴角,他是真的很想相信,也是真的努力去相信了:“那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
不得不说有栖川的确把他照顾得很好,从浴室到卧室,张航除了站起来走两步,其他就没再自己动过手,躺在床上的时候,有栖川认真地帮他盖好被子,然后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等待他入睡。张航几个月没有把腿伸直睡过觉了,所以平躺的那一刻,身体很快就撑不住,就快要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喊着有栖川的名字:“龙之。”
“我在。”有栖川回答着,然后摸索着握住张航的手。
“别离开我。”张航重复道,“别离开我……”
“哪里都不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有栖川的这句话听起来是那么虔诚。
可惜凌晨五点,张航被噩梦惊醒的那一刻,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又是空荡荡的房间。他不想相信,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找遍所有房间,最后在偌大的会客厅里无措地呆站着。
有栖川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