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都懵了,因为这话并不想是陈白芷那样的临时加戏,而是有种彻底摆烂的基调。
“是这样的,我这个人活得很随便,除了谈恋爱,没有在任何一件事上认真过。”商陆说完,台下居然有了笑声。
“挺拉仇恨的吧,毕竟肯定有人说,你随随便便就考上这个、得到那个,那到底让那些努力也得不到的人怎么活?对于有这样的抱怨的人,我也只能回复一句,就那么活吧,凑合活。”
台下的笑声从稀疏到密集,甚至有些领导都跟着笑着。
“个人观点,我觉得活在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凑合活着。我们每个人能力或高或低,理想也分了三六九等,各自都心怀无法实现的梦,甚至有时候就算朝着梦想努力,穷尽一生也挪不动半步。那样该怎么办,要去死吗?那不可能。所以只好凑合活着。
“你们这个时候应该会产生一个疑惑:这人站在领奖台上,到底在说个什么东西。这个疑惑我也有,我也在想我正在说个什么东西。我天天都有类似的疑惑,我正在做什么?我在对谁说什么?我在为谁而干什么?
“这是一个很好的自省方式,一天一次,效果不错。我每天都在凑合活着,但是我会思考每天活着都是为了什么。如果活着只是为了快乐,那就请你们认可自己的快乐。如果活着是为了得到一份认可,那就请你们去为了那份认可而兢兢业业的。
“没有再高尚的理由了,活着这件事,它不会再怎么高尚了。这是件好事,因为这世界上没有高尚,也就没有了低贱。你,无论是怎么出生,无论是怎么成长,你只要活着——”商陆抬手指向台下,没有具体指向任何一个人,但却像是指着每一个人,“就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台下鸦雀无声。
“那些得不到父母的关爱的人,和那些得到很多父母的关爱的人。那些孤独的人,和那些周围有很多温暖的人。那些特立独行认为自己与众不同的人,和那些害怕脱离群体、一生祈求平庸的人。所有人,在生命的这个层面上,都是一样的。
“附加的阶级能改变一个人的财富和地位,但是那能改变生命的概念吗?一个人的天赋与努力能改变他所生活的环境,但是他能因此而摆脱人类这个身份吗?
“不能。你们左右看看啊,坐在你们左边右边的,同样都是人。有些是高管,有些是打工,但是现在天花板掉下来,大家也都会死啊。当你们在面临道德、伦理、法律这些问题之前,能不能先意识到,自己是个人,对方也是人,生命是平等的,我们没有权力用科学的手段制造出一个生命,也没有权力用暴力的方法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我现在说这些话其实毫无意义,因为人类这个物种就是如此,痛苦的事情会很快忘记。毕竟大部分苦难不是在时时刻刻重复,只要有一天苦难停止,那么人就会选择谅解。换句话说,哪怕是未来还没有发生的悲剧,我们都已经提前选择谅解了。
“感动吗?这有什么值得感动的。这是悲哀啊。这是印刻在DNA里的悲哀啊。我今天拒绝领取这个奖项,我无法接受在那么多生命被当做粪土之后,我还要站在这个地方去享受来自同胞的虚情假意的崇拜。这真的让人感动不起来,这明明就是讽刺啊。”
工作人员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场严重的直播事故,所有高管都紧绷神经开始给上级单位打电话汇报情况,这种全国性质的直播居然出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展开,领导们紧急召开会议,甚至拉来了在现场的闻续断。
闻续断表情凝重地坐在会议室里看着手机,然后叹了口气,对电视台的人说:“不用切断,就这样吧,现在的收视率也暴涨了吧。网民也都在力挺商陆。这个时候切断直播,只会显得我们跟商陆不同心,那这节目就起到反效果了。”
这条指示其实是中央某局的常委直接下达给他的,他相信中央不会真的这么在乎群众的呼声,但他们会利用群众的呼声来完成他们想做的事情。
各大社交平台纷纷挂起了“#商陆抨击感动中国”的热搜,这档节目的收视率以惊人的速度超过了前一年的最高收视率。
网络上的言论自然是褒贬不一。看热闹的觉得好久没看到这么荒谬的官方节目了,拍手叫好。根正苗红的小粉红则是觉得商陆这样是在让所有人下不来台,抨击商陆没有政治分寸,把个人情绪带到公众场合。当然更多的是普通百姓,他们终于听到有人光明正大地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将这场虚伪的盛宴撕烂,让现实暴露在空气中。
一些知名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借机开始探讨商陆的这番言论是否触碰到某些人的底线,并且呼吁大家回忆起“感动中国”这个节目的存在意义。
毫无疑问,商陆确确实实感动到了大部分国人,因为在真实的声音无法得到曝光的如今,有一位公众人物站出来了。
很快就连央视的官方账号都开始加入议论行列,道出:“兴甲村案件到现在都还没有官员得到惩处,只有一些听令做事的医生被判了刑。这种时机播放颁奖的节目确实非常讽刺,商陆批判得不无道理。”
媒体很快转变风向,将舆论重心从“商陆”转移到“未被惩处的官员”上。
很快大家就来了新一波抨击:“就说这么大的组织犯罪不可能没有保护伞,三个月过去了,保护伞的消息一点儿没看到,到底是把谁当傻子啊。”
“强烈要求公开保护伞的审判过程!光是一个狗屁村长的审判,我特么都懒得看。”
“听说国防的头儿被逮了。(嘘——”
“好家伙,这官儿够大的啊。”
“好几个都被逮了,那个村长给的名单。现在我们单位都停摆了呵呵,我们还吐槽呢,就这还感动中国,应该叫吓死中国吧。”
类似言论被有关部门迅速锁定,并且剔除了其他没什么逻辑感的评论,直接强制让其发酵。舆论形成强大风暴,开始席卷各个部门。
这一系列在演播厅以外发生的事情,也已经通过手机传达给了演播厅里面的某些后排观众。当在场的人还在错愕的时候,商陆站在台上收尾:“但我依旧感谢这个节目给我登台的机会,我今天也许没能感动到任何人,但至少我的这几句话能让一小部分人重新开始思考,这就足够了。”
他朝台下的人笑了笑,然后转身看向薤白那边:“我拒绝这个奖项,是因为我不配。但是我没有质疑其他人的获奖资格,毕竟说实话,我每一天都在被他们感动着。有他们在,让我觉得,我也可以活得不那么凑合,我也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
薤白抿起嘴,双眼中仿佛闪烁着光彩。
商陆再次回过身,这一次找到了专门负责给他拍特写镜头的摄像机,然后注视着镜头说:“并且我相信,所有人都会被某些人感动着,与此同时也在感动着其他某些人。那些事不需要得到表彰,因为会有人为你活着而感到喜悦,纯粹地被你所感动着。今天给大家带去了困扰,我很抱歉,但是今天我说出的这番话,不会收回。”
他说完,深深鞠躬,台下工作人员还未给出任何指示,就已经有观众主动带动起掌声。
掌声愈发强烈,经久不衰。
主持人也不在看手里的卡片,而是声音激动地说:“尽管商博士认为他没有资格获奖,但是毫无疑问,今晚他的演讲,已经感动到了我们!让我们一起为他的坦率和真诚,热烈鼓掌!”
这场荒诞的节目,在掌声中谢幕。商陆没有询问任何人对他刚刚那番行为的看法,因为他不需要别人的评价。
而常山和陈白芷也因为深知商陆的个性,而没有说出任何评论,哪怕他们心里已经燃起了革命的火焰。
“商陆。”陈白芷在离开电视台的时候,还对商陆说了一句豪言壮志,“今后我们真正平等了。下一次抢风头的可就不只是你啦!”
商陆看着她离开时轻快又坚定的步伐,心里对她的那一丝愧疚感也终于放下。
但是当商陆和薤白一起离开电视台的时候,无数记者蜂拥而上,几乎要围剿了商陆。尽管商陆的粉丝自发组织“保镖队”来保护商陆和薤白的人身安全,但敌不过那些红了眼的记者。
人群开始互相推搡,不断有质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商陆!你是故意策划了节目上的事故吗?”
商陆想要硬着头皮回答,但这个时候,薤白直接把商陆羽绒服帽子给他扣在头上,然后用力按住他的头让他强行弯腰。商陆被薤白压得弯了腰,还没理解薤白这是要干什么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对方揣进了怀里。他不知道薤白是怎么突破人群的,只知道几分钟之后自己被塞进保姆车上。
“老板好样的啊!现在全国都在为你疯狂哈哈哈。”司机竟是三个月前兴甲村的网约车司机,他看着窗外那些拍窗户的人,“这架势跟拍电影一样。”
坐在副驾驶的吴英泽回过头看着商陆和薤白:“你们俩没事儿吧?被挤成那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薤白也在仔细观察商陆的脸色:“这群记者已经疯了,你还想跟他们讲道理?假大空的道理就让那些领导去讲吧,我看看,你胸口难不难受?”
商陆却发现薤白手背上多了一道血痕:“你的手!”
“哦,不知道被谁抓了一下。没事儿,不疼。”薤白甩了甩手。
“那也还是得尽快消毒。”商陆焦急地看了看车的前方,“怎么还没有人来疏散人群。”
“我已经报警了,估计很快。”吴英泽回复道,“现在这车开不起来,万一撞到了一个,又要大做文章了。”
这话音刚落,窗外的骚乱就有了停息的迹象,搞笑的是来疏散人群的不是警察,而是军人。他们架起了人墙,为商陆的车开辟出来一条路,并且路的前方也停着一辆车。
前方车辆打了个双闪,那意思好像是让商陆的车跟上。
“白的牌照啊,老板,跟不跟?”司机兴奋地问。
商陆看了眼那个车牌号码:“跟,这是熟人的车。”
等他们开出电视台,彻底摆脱了人群之后,商陆的手机才连续收到几条来自常山的消息:“我哥去摇人了,你们先别动。……艹这个破信号,消息发不出去啊!”
“前面那是谁的车啊?”吴英泽也在这个时候问。
“常军长。”商陆疲惫地答,他总觉得自己要被批评了。
薤白第一时间听出他的疲惫,默默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但用沉默来表达支持。
一听到“军长”这个头衔,司机又来精神了:“老板我就知道我跟你是跟对人了,上班第一天就有这么刺激的事儿,谁还愿意回老家过年啊!老板您放心,我一定给您跟好了!”
商陆还挺羡慕司机大哥的精神状态:“你能不能别喊我老板了,我叫商陆。”
“那不行!喊老板多有派头。我梦想就是找个老板给他开车,我喊您老板,就等于是实现我的人生梦想。老板你刚不也说了吗,每个人都有实现不了的梦想,再怎么努力也靠近不了一点儿。但是因为遇到您,我的梦想就实现了啊!”
司机大大咧咧的一番话,倒是让商陆恢复了一点精神。商陆笑着轻声说道:“那就随你的便吧。”
常青的车直接开进了某机关办事处,进门时登记了所有人的信息,并且扣押了身份证。进去院子之后,见常青那辆车停在政府大楼的正门口,司机也非常有眼力见地停在差不多的位置。
“老板,你们应该是在这儿下车,一会儿我再去问问车停哪儿就行了。”司机打开车门的锁。
果不其然,司机刚做出判断,就看到前面从那辆军车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他也见过的常山,还有一个是跟常山莫名有一丝神似的中年人。
司机立刻开门下车,给商陆拉开车门:“老板您别碰到头,您太高了。”
“这车我都坐多少年了,不至于的……”商陆心里受不了自己有这么大排场,但他也不能直接浇灭司机的热情。
随后薤白也迅速跟着下了车,站在商陆身边:“我知道谈判的话我排不上用场,但我可以当保镖。”
“咱俩真的身份没颠倒吗?怎么看都应该是我当你的保镖比较合适吧。”商陆用充满幸福感的语气对薤白抱怨。
“别贫嘴了,严肃一点。”薤白帮商陆整理了一下帽子,催促他快点和常青他们汇合。
四个人碰头之后没有寒暄,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进楼里。一位公务员帮他们引路,直到带他们走进某间绝对机密的办公室,还看着他们把手机锁好,才关上会议室的门,留他们四个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