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收拾完餐厅,许若琳和商洋也回自己的卧室之后,商陆用抹布擦干了水池边的水渍,感受到薤白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商陆无声地笑着,将手擦干,摸了摸薤白的手背:“害怕了?”
薤白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现在呢?”
“现在也怕。”
这个回答让商陆有点儿意外,他拨开薤白的手,转过身稍微低头捧起薤白的脸:“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表情。眼睛怎么都红了啊,不该熬夜的,走,我们去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我整晚一直在想,如果你因为我的一时过嘴瘾所以被难缠的人盯上了该怎么办,如果就因为一个区区周文杰……”薤白越说越难过,抬手揪住商陆的衣服,“对不起,我当初还自大的说工作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将来给你也准备一条退路,我想成为你的战友,而不是就在后勤眼睁睁看着你在前线打拼。结果现在,我是发现了,一旦我走进这个圈子,就会有好多张网朝我扔过来,想把我打捞走,剔骨取肉,反正他们是没把我当回事儿。所以我走在外面,根本就是明晃晃地给人当靶子。”
这话让商陆听得都跟着难过了:“不要这么说,你这只是怕到精神混乱了。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啊,我们站在高处,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我们才是猎人,哪有猎人害怕猎物的道理。你看那个蔡晓萍,被那么多人渲染得牛逼哄哄,到我跟前不还是认怂了吗。她跟我说,她要是早知道咱俩是伴侣,那就一定不会招惹你。”
“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是毫无感激的把你当成我的靠山,我利用你的名声就是理所当然了吗。”
“当然是!你当然可以理所当然地利用我的名声!我就是为了成为你的靠山才那么努力的啊,这就是我工作的意义啊。”商陆双手抓住薤白的肩膀,稍微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别把我工作的意义给降格啊,我心中没有大义,只有你。曾经我说过很多遍,今后我还会重复很多遍,直到你习惯为止。从几年前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就说过了啊,我就是喜欢你给我找麻烦,我还害怕你不给我找呢,那不就意味着咱俩关系生疏了吗,我绝对不要那样。相敬如宾这个词在我这儿可不是褒义词。”
薤白还是没有安心的迹象,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思考要用什么词汇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商陆,你得明白,这些年我已经相当理解你有多宠我了。你知道有个成语叫恃宠而骄吗?在我心里,这个成语是贬义词。我怕因为我自己没本事,让大家觉得你无脑宠着一个废物,这叫什么呢,明明你应该是受人景仰的形象。”
“没有应该。”商陆心里有些着急了,但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要强迫自己冷静,“我应该是受人景仰的形象吗,这是谁来定义的?造物主?我们都是哪个脑残作家笔下的角色?因为创造我们的人受到了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所以给我们既定的人设?因为太想火了,太想得到好评,太害怕别人的否认,所以故意讨好其他人?那是什么玄而又玄的想法啊,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活,那又是多么窝囊的人生。薤白,你从前不在意别人对你的恶评,如今也不在意别人对你的针对,这种心态在我看来就是帅呆了。但是你现在却在意别人对我的恶评,别人对我的针对,这反而让我觉得是我拖累了你。然后我们就成了总是替对方担惊受怕,总是为了对方的名誉而战战兢兢的苦逼伴侣了。那样活着,也很窝囊。”
薤白被商陆的逻辑绕晕了,也有可能是困得不行所以思维没太跟上,他狂眨眼睛思考了两三轮儿,最后累到揉眼睛:“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成了你拖累我了,我是哪儿没听懂?”
商陆大笑着一把抱住薤白,把他托起来转了一圈:“怎么你害怕的时候也这么可爱。我就说你是困了,一觉睡醒,感觉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走吧我们去睡觉。”
薤白趴在商陆的肩头,还在用力想着刚刚商陆的那番话:“我好像有点儿懂了。”
“懂什么了?”商陆抱着薤白朝卧室那边走。
“就是说,我们要是天天害怕自己成为对方的累赘,那样活得畏手畏脚,反而会加重对方的心理压力是吧。”薤白环着商陆的脖子,任由对方抱着。
“你的总结能力还是这么强,我的论文前言要不要你来给我写吧。”
“你那论文都是要发表国外的,我不要,就我那塑料英语还不够丢人的呢。”
“考研的时候英语几乎满分的人居然说自己的英语是塑料水平啊。”
“那能一样吗,考试是考试。”薤白蹬了蹬腿。
“哈哈别乱动啊,要掉下来了。”
“那就放我下来啊,我又不是不能走路。”
“可我想抱着。”
等到商陆把薤白抱进卧室之后,站在次卧门口一直偷听两个人说话的商洋和许若琳才敢大声喘气,两个人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呆呆地愣神了好一阵,最后扭过头来互相对视。
“你说得对,我见识还是少,你哥真的好宠啊。”许若琳感慨道。
“是吧,我认识我哥二十多年,可以非常自信地说,他真的只有对薤白哥这样。”
“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你还有点儿嫉妒呢。”
“最开始确实有点儿。”商洋已经不打算隐瞒了,尤其是面对许若琳,“最开始我特别不服,我哥这么牛,怎么能是gay,我还期待他找个贤惠温柔、倾国倾城的老婆呢,还有,我想看看我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许若琳略感惊讶,抬起手臂抱住商洋的肩膀:“那现在呢?”
“现在属于是看多了他们两个人秀恩爱,也不知道是内心麻木了还是怎么样。”
“跟我要说实话哦。”
商洋顿了顿,叹了口气:“有段时间,我哥自己一个人出差,三个月吧。那时候薤白哥住在我家,而且当时我妈孕中期,他就在家陪我妈聊天、陪我妈逛街。有天我们仨一起去逛超市,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啊,我记得好像薤白和我说过。”
“我也不是说……也不是说因为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才对他改变看法什么的,也没有那样。其实在那之前我也一直觉得薤白哥人真的很好,说话那么和气,无论什么时候跟他聊天他都是笑呵呵的,所以说句不好听的,我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就在心里把他当成我嫂子,把他当成我哥的老婆的替代品。但是听说我们出事故的那天,他的脚被卡死在变形的车里,他为了救我和我妈还有我妹,自己把脚给掰断了,砸开车门,吼着叫来救援,到医院也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别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直到我哥回来了他才晕过去。”
商洋抱着双膝,有些怀念地继续说着,“我后来听说这些事情之后,就觉得以前把他当成我哥的附属品看待的自己可真是畜生。薤白哥有一种……舍己为人的担当感,那种感觉好像连我哥、我爸他们都没有。那之后我想了想,其实我哥也在依赖他吧,因为太依赖了,所以希望他也能来依赖我哥。我觉得薤白哥值得我哥这样宠着,因为遇到大事的时候,薤白哥是真的靠得住。可是我们……应该也遇不到太多的大事,那平时,平时那些小事,其实谁来做都是一样的。”
许若琳听得很入神,然后认同地点头:“你知道吗,为什么你比我小这么多,我都还是觉得我没有选错人。”
“啊?怎么又说到我了……”
“因为你能看清很多人看不清的事实,然后接受这些事实,包括自己的错误,包括别人的优点。这其实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能力,而且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就像是商陆的高智商,又像是薤白的温柔。”许若琳亲了口商洋的脸颊,“平时那些小事,谁来做都是一样的,这句话说得真好。所以我们约好了,今后不要为谁来做饭谁来刷碗这种事争执,就像你哥他们一样,谁有空谁来做。”
“说得我怪不好意思了。”商洋抓了抓脑袋,“不过刷碗我可以的,我从小刷到大,都习惯了。”
“哈哈你好自豪哦。”许若琳捏了捏商洋的鼻子,然后话锋一转,“还有你刚刚说薤白有一种担当感的这个事,我们也都深有体会。倩姐说他们当初一起被绑架的时候,薤白明明可以自己逃走,但他却要舍身相救,倩姐说看着薤白挥拳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恍惚,因为明明薤白平时看起来那么容易受欺负,暴力这个形象跟他一点儿都没关系,但他还是会在应该暴力的时候选择暴力,在需要理智的时候选择理智。这才是强大吧,不是说有多么大的力气或者有多么聪明的头脑,真正的强大是可以控制自己,通过控制自己来控制局面。你刚说薤白很温柔,他之所以温柔,其核心就在于他实在是个很强大的人。”
商洋赞同得直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才都觉得他能和商陆在一起,是彼此的幸运。你可能没见过薤白在我们面前的样子,自责、撒娇、矫情这些全都没有,感觉比大多数男生爽快多了。虽然说不喜欢来事儿,大多数时间都会安静地听别人倾诉,但是他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是会认真地听,认真地给感悟。做朋友的话,说真的,大家都觉得薤白会是所有类型的人的好朋友,但这样的人很容易陷入寂寞,他懂所有人,但所有人都不懂他。直到……我们看到他和商陆在一起的状态。”许若琳露出一丝“敬佩”的笑意,“仔细想想,的确也就只有商陆了,从不内耗,没有天敌,是除了精神层面以外、各方各面都强过了绝大多数人的天才。只有这样的商陆,才能给薤白足够的安全感,让他可以放心的撒娇。”
商洋听得十分满足,反正不管是谁,只要夸他哥,那就是好人。“我哥精神层面也很强啊。”
“强个头啊你个无脑哥吹。每次薤白出点什么事,你哥都像是要直接扔核弹一样。不过啊,仔细想想他的弱点可能就只有对感情的绝对依赖了吧,估计他小时候被父母忽视了,童年应该很缺来自各个方面的爱与关怀。也可以理解啦,大家看他那么聪明,就会误以为他不需要帮助,顺便的就把对他的关心也都省略了。”
商洋有些自责地低下头:“要是没有我的话,我哥可能连这个弱点都不会有。我爸妈就是喜新厌旧。”
“不好说哦,弱点也有可能反转成强处。就像是现在,他因为非常依赖薤白给他提供的全方位的感情,所以他会为了薤白而更加努力、更加无懈可击。”许若琳扶着商洋的肩膀慢慢站起来,“好了,我终于可以去餐厅喝口水了。没想到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需要看主人脸色,只需要给主人提供亲热的空间就好了。”
“后天就不用再躲着他们了,后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东京度他们那永无止境的蜜月了。”商洋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就为了这个,我哥天天在公司把那些高管逼得一个个都想上吊,不过谁都不知道他是为了度假才疯狂赶工的。”
“东京啊,他俩在东京是不是有套房来着?”
“是啊,我哥在东京也有公司,名义上他是社长呢。”
“这才是有钱人啊……”许若琳举着水杯感叹着。
其实疯狂赶工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商陆之前没有考虑到的,他满脑子里只有和薤白去度假,其他一切事情都得为此让路,直接导致他经常不吃不喝不睡觉,哪怕是在家里,他也会等薤白睡着之后偷偷爬起来用平板办公、用手机写论文底稿。不敢去书房是因为自己一离开床薤白就睡不踏实,所以商陆会一边哄睡一边工作,不得不说这样效率还挺高,他已经超前完成了几项短期内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认为。
放假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去学校把蔡晓萍的那根头发交给生物化学实验室的人,商陆看着同学将样本封装好并且贴上编号,这才放下心:“结果出来给我发消息,但是一周后再发,我下周不在。”
“陆神这是又要闭关修行吗?”生物化学专业的研究生调侃着,“话说这头发是谁的啊,出了结果我们需要帮你跟什么对照组比对一下吗?”
“不用,好奇心不要这么重啊,我觉得你们生物化学一心只考虑学术和赚钱,所以我才没去找法医专业的来着。”商陆笑了声,“还有,我不是去闭关,是带着我老公去蜜月。”
“我天陆神,您这都第几轮蜜月了,还没结束呢。话说你可别纵欲过度啊,看你这黑眼圈重的,真就赶上法医专业那些人了。”
“就算是纵欲过度你也管不着。”商陆白了他们一眼,“走了,回头请你们吃饭。”
他潇洒地离开学校,然后开车直奔电视台,掐着秒地等待薤白下班,然后在看到对方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兴奋得尾巴要转圈了。“挺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