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集团召开紧急董事会的次数不多,由常山召集更是头一次,所有成员大概都猜到了其中意味,所以周一当天会议室气氛沉重。每一位大佬所带来的助理和秘书都快不敢喘气儿,大家看表的看表、看手机的看手机,都在等着会议开始的那一刻,因为常山永远都是踩点儿来开会。
为了这场会议而不得不出院一天的赵问荆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他在听说常山要召开紧急董事会时候心情十分复杂,在他的家庭支离破碎的当下,难道常山又要让公司也支离破碎吗?赵问荆十分不理解常山这样做的意图,但他自认为自己也没有左右常山思想的能力。
别说是左右思想了,赵问荆根本不了解常山的思想,这么多年来他都以为那人归根结底也只是个半吊子的艺术家。但昨天妻子雨琴难得再次露面于赵问荆的病房,说了一些令他匪夷所思的话。“看来你和常山这么些年的感情也是没有白白培养,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身体关系,反正就算问了,你们谁也不会承认。但是原本我也不在乎这些,当初说好了结婚就是利益捆绑。现在我不愿意跟你捆绑了,反而是常山先发怒了?家里有权很了不起吧。”
“……什么?”赵问荆茫然地问。
“别跟我打马虎眼了,要说我们也是十多年来夫妻一场,这时候装糊涂还有什么意思?这是我这边同意的离婚协议,小菁她还未成年,抚养权我不打算和你争,只是身为她的母亲,我希望你今后不要带着她走小纯走过的路。”雨琴将第三份离婚协议附属文件放在赵问荆腿上,“至于小纯,我依旧会找侦探去调查苏木,一旦被我发现他有出轨证据,那么我就会想法院申诉。”
赵问荆的茫然完全不是装的,他住院这些日子再也没有操心过财产、小纯的代理权、公司的股份相关的问题,除了律师三天两头会来简单汇报一下离婚财产分配的情况之外,其他的事情赵问荆一概不知。雨琴见他不说话,也就没再说什么。等到她离开病房,赵问荆才拆开档案取出里面的文件,仔细一看,发现光影原本属于妻子的那部分资产已经按照婚前协议所约定的那样以1.35倍的金额全部返还。
要知道当初光影的启动资金就是雨琴的家产,这样突然全部被抽走,那不就意味着光影要破产宣告了吗?赵问荆惊出一身冷汗,很快又想到这次常山召集的董事会的动议似乎已经制定有一段时间了,他还从没见过常山对公司的事情这么上心过,每天都忙碌得几乎不会来医院,听秘书说常山最近在公司呼风唤雨的,已经颠覆了员工对他的第一印象了。
赵问荆不好说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当初邀请常山成为公司董事长也仅仅是为了给对方提供一个可以抵挡家族压力的头衔罢了,他从来没有真的想要让常山去为光影做什么。
意思是说,赵问荆认为,常山为自己提供的已经足够多了,他希望自己也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来偿还,但假如自己接下来破破烂烂的人生仍然需要常山给予自己帮助才能撑下去,那么自己的存在对于对方而言又有什么正面的、积极的意义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又被打开,所有人一齐看向门口,但显然来的人不是他们期待中的那个。不过赵问荆还是稍稍吃了一惊,毕竟来者也确实好久不见了:“老阳?”
阳起石看起来比起去年又多了一丝稳重感,混着浓厚的日娱时尚气息,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像是带来一阵不一样的空气。他身边的秘书仍然是去年那个小年轻,叫什么赵问荆都忘了,但样貌打扮都没有变化,一副上班族的认真样。
“赵总。”阳起石顺势坐到赵问荆身旁的位置,指了指对方脑袋上的绷带,“伤没事吧?”
“只是脑震荡而已,没什么大事。”
“脑震荡居然用只是这个程度来形容,您是被商陆洗了脑吗。”阳起石叹了口气,“这么一说,商陆呢?”
“这不是还没到时间。”赵问荆摆了摆手,“分公司那边怎么样?”
“算是顺利,有空想邀请你们去看看我们那边的女团和音乐家。对了我们最近新签了一个乐队来着,是个……很有个性的乐队,感觉你们应该都会很喜欢。”阳起石压低声音,简单汇报了几句。
赵问荆轻笑了一声:“要是能捱过去这阵,去散散心倒是也不错。”
“事情我都听说了。”阳起石语气略显沉重,“您女儿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希望有奇迹发生吧。”
“你都是听谁说的,商陆?”
“我在这边也有很多朋友,外加小白和小夏也经常会找我排解,还有……总而言之,信息来源从来都不缺。”阳起石轻微地干咳了一声。
赵问荆猜到了阳起石想要说什么:“你是今天到的?”
“昨天。”
“那你去见过苏木了吧。”
阳起石愣了一下,随后无力地笑了笑:“瞒不过赵总。”
“也没什么,想来也是感觉他最近有点儿温顺,就隐约觉得是你对他说了些什么。”赵问荆深吸一口气,打算转移话题,“不过你跟薤白联系这么紧密,商陆不会吃醋?”
“吃醋就让他吃去吧,我好歹也算是小白的娘家人了,平时多关心几句只能叫做尽责。”
“好一个娘家人啊,那他们真的举办典礼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出嫁妆了。”
“不出,真的举办典礼,那也得是小白娶、商陆嫁。”
说着,会议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这一次开门的人是常山的秘书,紧接着常山和商陆先后走进来,而吴英泽在最后负责关门。常山和商陆搭档着出场这件事想必给董事会成员带去不小冲击,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商陆第一次参加董事会的场景,那个时候看上去还是稚气未脱的商陆,如今已经不再以吊儿郎当的形象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了。而多年来都是心不在焉的常山,如今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当年参加会议总是会迟到的两个,如今虽然也是最后出现,但却是在会议即将开始的绝佳时机。
常山落座之后朝商陆点了下头,而商陆则是转过头和吴英泽对了下眼神,最后吴英泽和常山的秘书一起将手里准备的文件分发给各位董事。
“法律和章程审查的结果以及本次董事会动议内容都在各位现在得到的文件里,电子版也已经准备好了,但考虑到正式性,还是打印了出来。很抱歉最后一刻才把文件展开下去,这一次的动议过于敏感,提前的话我们也怕会有失误。”
伴随着常山的上述几句话,会议室里想起了翻阅纸张的声音,明明已经有人提前听到了风吹草动,但真正看到白纸黑字的时候,还是无法接受。
资料上明确写着“光影娱乐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决议:关于去除孙钊权等三位董事成员的提案”。下面提案背景一项当中明确了以孙钊权为首的三位董事成员的名字,以及去除原因和提案详情。
众人一片哗然,而孙钊权也已经脸红脖子粗,他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常山骂:“你特么什么意思!?”
商陆坐在常山的一旁,不紧不慢地指了指会议室四面八方:“会议记录是由HD监控设备和监听设备同时进行的,所以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大声提出来,方便我们复盘。”
“有你说话的份吗?”孙钊权恼羞成怒,又把矛头指向商陆,“你特么也不过就是常山养的狗,主人指谁就咬谁是吧?”
商陆听笑了,转头看向常山,然后“汪”了一声。
常山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后像是把孙钊权的胡闹无视掉了一样,继续陈述:“还没有开幕致辞,总之我先简单说两句,这些年来没有尽到董事长的责任,也是让我反思了很久。近来公司里里外外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让我觉得再不承担起董事长的责任的话,保不齐哪天就被人踹走了。今天感谢大家聚在一起,我们讨论一下这一次提案,至于是否执行、什么时候执行,都要看讨论的结果。
“我相信大家心里各自都有明镜,这家公司运营到现在,从最开始摇摇欲坠,到现在稳住阵脚,究竟都是谁出了力、谁出了钱,大家心里都有数。针对那些根本不出力、钱也没出多少,还一味造谣抹黑董事会其他成员在员工心目中的形象,在媒体面前不说好话,甚至将公司和个人之间的财务交易证据销毁的那些人,我觉得,事到如今,为了公司今后上市和扩张的方针,有必要将那些人制裁掉。”
包括孙钊权在内的三个人明显动摇了。
“当然了,口说无凭。”常山敲了敲手里的文件,“详细证据都在里面,这阵子不少人帮忙收集有效证据,在这里我也表示感谢。”
虽然没有指明道姓,但是帮忙的人都目视常山微微点头。
然而丝毫不了解取证过程的一些成员对将来表示担忧:“孙董他们所持股份也不是小数额了,突然撤资的话难道不会影响到公司运营吗?”
“关于这一点,我去找第三方的审计事务所调查了一下我的个人财产,我才发现其实我可以买下公司七成的股份。”常山摊开手。
商陆紧接着补充:“即便常总不出资,只要能保证光影在两年内上市,资金链也不会断。关于公司盈利方面,在下一次常规董事会上我会提出新的方案。相信大家也都有所耳闻,近来中视找我们合作的项目多了不少,这些无论是从名声上还是实际利益上,都代表着非常积极的信号。”
“媒体方面呢,光影也是个有规模的娱乐公司了,你们谁又能保证媒体不会认为我们光影出现了内部矛盾?”这时又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商陆有条不紊地说:“我们已经安排了公关团队随时保持警惕,以及业界大部分媒体都很会看风向,与光影提出合作的媒体公司只增不减,这方面我觉得不需要太过担心。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就是我们确实出现了内部矛盾,现在我们正在解决矛盾,如果各位打算通过法律诉讼的方式发起挑战,那我们也不慌。”
“当然了,最终决议还是要以投票的方式。”常山盯着孙钊权,“如果我们缘分尽了,那希望将来各自安好。”
“呵,各自安好?真敢说啊常山。反正这次也是你们老常家打算作为了不是吗,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还能做出什么政绩吧?如今天下是谁的,你们心里就没个逼数吗。”孙钊权充满嘲讽地挑衅着。
商陆一脸震惊地摊开手:“天下?天下不是属于人民的吗?”
本来挺严肃的气氛,经他这一句话,导致几个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孙钊权笑不出来,他带有敌意地看着商陆:“年轻人,我给你一句奉劝,不要过早去摄政,那不是以你如今的程度能够触碰的领域。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看似大义的发言,都将成为你今后活着的绊脚石。”
“嚯,”商陆向后靠着椅子,翘起腿,微笑着点点头,“谢谢您的奉劝,不过我纠正一点,我所说的话不是看似大义,而是政治正确。至于政治正确是谁来决定的,那您可比我清楚多了。”
董事会以一种奇怪的气氛结束,全程没有发言的大有人在,其中就包括赵问荆和阳起石。他们两个人大概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常山和商陆居然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并且还气势汹汹。
“累了吧,叫人送你回医院。”在其他人走后,常山终于转头面向赵问荆,开口说的也不是工作上的事。
商陆则很有眼力见地起身,拽了一把阳起石的后衣领:“哟这不是阳总吗,您还活着呢。”
“我每一天都是为了拖你下地狱所以努力活着。”阳起石也起身跟商陆开起玩笑。
“那敢情好,您多活一天,我就多逃避地狱一天。”商陆和阳起石一唱一和地离开会议室,顺便带走了所有秘书和助理。
吴英泽又是最后关门的那个,他小跑着跟上商陆他们,小声问:“我们这是在跟常总和赵总创造什么机会吗?”
“你说得这么直白就让我觉得我们的做法特别小儿科。”商陆有点儿难过地看着吴英泽,“像是小时候撺掇同学去揪女同学的胸罩带一样。”
吴英泽和阳起石同时皱起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商陆:“你这个人居然是从小就这么流氓。”
“……什么,你们难道没干过吗?”商陆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又把自己需要隐瞒起来的小秘密给抖出来了。
“我小时候面对女生连话都说不利索。”吴英泽深受挫败地抿起嘴。
阳起石更是重量级:“我小时候对女性敬而远之。”
“也怪不得薤白总说我是直的,跟你们一比我好像是挺直的。”商陆发愁地感慨着,“行吧,阳总,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找个地方聊聊?”
“那也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