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吧,真的。”
这句话是商洋说的,而陈姝佳对此也只是回答了一声“哦那好吧”,那之后没过几天,商洋就看到陈姝佳和法学院的学长有说有笑的在食堂里分享同一份麻辣香锅。商洋心里烦躁又委屈,但室友们似乎不太习惯他多愁善感,自从他分手以来就和他关系淡了不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起初商洋为人所知的最光鲜亮丽的一点就是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那个女朋友作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演讲,此后在一个月之内进入学生会、成为会长身边最抢眼的助手。大一第一个学期,陈姝佳成为建筑学院的院花,很多学长想要和她发展发展,但告白之后才知道她有个男朋友。
男朋友是工科学院垫底专业的小透明,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也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普通得在食堂吃饭都没人会多留意他一眼。
商洋最开始心里很是得意,尤其是偶尔能跟陈姝佳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不过后来因为陈姝佳的大学生活实在过于多彩,约会的时间自然而然就没有了,两个人越来越疏远,到最后只要商洋不给她发消息,她就想不起来要发个问候。
这样的关系维持着又有什么必要呢?商洋左思右想,决定如果寒假的时候没有进展,那就重新考虑要不要还给陈姝佳一个自由。
所以寒假的时候,商洋约陈姝佳一起去澳大利亚旅行。那时陈姝佳也表示很兴奋,大概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两个人在计划旅行的时候每天都会聊到深夜,仿佛高中的感觉又回来了。
长达八天的澳洲自由行,他们虽然规划了很多,但执行的时候却是状况百出,好在两个人在异国他乡只能依靠彼此,所以感情也加速升温。他们去徒步攀登了悉尼大桥,去动物园摸了考拉,去逛街观摩了圣保罗大教堂,最后在维多利亚国家图书馆的圆顶下坐在自习桌前各自读着一本不薄不厚的书。
书上都是英文,商洋完全读不进去,只是觉得这样坐在图书馆里安静自习的感觉也让他十分怀念。
想必陈姝佳也是一样的心情,从图书馆回酒店的路上,她主动牵起商洋的手。
那时候商洋判断自己大概能够继续前进一步了,他回到酒店趁着陈姝佳洗澡的功夫从旅行箱里翻腾出避孕套,心跳狂飙上一百三,紧张到手脚发麻、嘴唇发紫。他在屋子里转悠好几圈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被陈姝佳发现了异常。
陈姝佳在看到避孕套时没有什么反感的意思,只是吐槽了一句“居然是最贵的那种”。商洋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有贵贱一说,他只是从他哥屋子的抽屉里拿来的。
虽然拿的是蒲薤白用的型号……
本来到此为止一切都还挺好,年轻的小情侣在海外旅行时情不自禁,把精神交往递进到身体交往,听起来简直是理想的相处模式。可问题就出在了递进这一步,商洋意识到自己跟陈姝佳完全合不来。
当然陈姝佳也安慰了商洋,但那种情况下的安慰,反而更伤人自尊。之后商洋一直闷闷不乐,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旅行的后半程也彻底没了热情。
回国之后,直到开学,两个人都没怎么联系过,陈姝佳偶尔会发来几张精修过的旅行时的照片。商洋看着照片里可爱又精致的陈姝佳,再看了看她身旁普通的自己,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学校里那些追求陈姝佳的学长们都对自己感到不屑与不爽。
自己到底是个弟弟,永远不可能像哥哥商陆那样充满魅力,也永远不可能拥有像哥哥那样拥有喜欢一个人就能把那个人的身心都完全俘获的能力。
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哀,逐渐变得不再自信,无法从“我是陈姝佳的男朋友”这一点当中获得任何快乐,并且还觉得是自己拖累了陈姝佳。
所以分手是商洋自己提出来的,交往和分手都是自己提出来的,陈姝佳永远都只有一个平淡的回应。
“那好呀。”交往的时候她那样说。
“那好吧。”分手的时候她这样说。
好像他们之间没什么深刻的感情,一切都只是顺理成章罢了。
也许他们更合适学生时代的过家家吧。
商洋越想越是痛苦,无法排解的时候,首先想到回家,但是回到家里,父母也只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咿呀学语的妹妹身上,而那个妹妹也只会朝他身上扔玩具,没有半点儿温柔可言。商洋情绪失控地朝商旻吼了两句,结果必然是被父母教训,于是他就一气之下在大雪的天气离开了家。
京津城际因为暴雪的缘故停运了一天,商洋就跟一群被封在火车站的打工人一起挤了一夜,转天排队到天黑才轮到他登上动车。他用剩得不多的零花钱买了商务席的座位,逃避了拥挤的普通席,原本只需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却整整开了三个半小时。
抵达北京时一切看起来都有了些秩序,他排队进了地铁站,排队坐上地铁,排队出站之后步行朝着商陆他们的公寓前进,全程内心都没什么波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要来北京找他哥,明知道就算是见面了可能也得不到什么有效安慰。
但是商洋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希望找到一个可以把他当成“商洋”的地方。
可惜走到哥哥家门前,他才发现家里没人,自己也忘记带钥匙。
他从深夜等到清晨,又从清晨等到下午,手机早就没了电,水和食物也全都耗尽,在商洋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晕在家门口的时候,商陆他们才回来。
然而商洋清晰地从商陆的表情中看出了对方对自己的到来所感到的不满,说是没半点儿委屈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好在他这个对亲情的情商感人的哥哥有一个天使一般的对象,薤白依旧是又热情又温柔,端上来水和食物,把商洋照顾得很好。
商洋是从二人身上的味道判断出为什么哥哥会对自己的出现感到如此不耐烦,这两个人身上又是带着那股很难形容的气味,说臭好像也没那么臭,但绝对不算是香,反正是一种让商洋很烦躁、很排斥的味道。
这个味道通常都是在那两个人刚上过床不久之后才会出现的……
一想到这一点,商洋就更抑郁了,他抓着一块儿饼干半天都不放进嘴里,低头盯着水杯愣神。
商陆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弟弟沉默了多久、哥哥就沉默了有多久。
薤白坐在商陆身旁,来回看着这哥俩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怎么回事,是打算通过心灵感应来沟通吗?有什么想法不能动动嘴皮子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失恋这事儿我以前也是一个人消化的。”商陆叹了口气。
“胡扯,你哪次失恋不是人家王曜华开导你?”薤白一秒揭穿。
商陆一时语塞,很快又想到对策:“我大学跟陈白芷分手,那时不是王曜华开导的。”
“那时是我开导的,我特么都用身心去开导你了,你现在也来传递一下正能量,好好开导开导小洋!”
“用身心吗?”商陆困惑地问。
薤白气得想打人:“用脑子!”
“唉,所以你们为啥分手呢?”商陆耐着性子,朝商洋问。
“感觉她太优秀了,我怕她觉得有我这样的男朋友很丢人?”商洋歪了下头。
“你不是寒假才刚跟她去过澳大利亚来着?”商陆记得自己还给他支援了机票酒店钱,“总不能是小姑娘不喜欢澳洲吧?”
“不是,就……感觉她对我也没什么热情,本来最开始就一直挺冷淡的。”商洋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她跟我玩儿的时候,与其说是因为我而开心,不如说是因为玩儿才开心,我是可有可无的。”
“要求还真高了,你是非得给自己找个灵魂伴侣吗?那都是童话故事,醒醒盹儿,别做梦了。”商陆说得十分真诚。
“那你跟薤白哥也不是灵魂伴侣吗?”商洋露出半张脸,带着点儿怒意地盯着商陆。
“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是互相包容着来的,谁也不是啪的一下就成为那么合拍的伴侣了啊,就说句不好听的,你养条狗都得靠磨合。”商陆带着一丝说教的意味,教育着商洋。
薤白在旁边扶额叹气:“算了商陆,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小洋你饿不饿,晚饭想吃什么?”
商洋攥起拳头,很是不服地反驳商陆:“养条狗都得靠磨合,那也是要分养什么狗啊。养了二手的藏獒,一辈子它也不会再认第二个领养它的主。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合不来就是无论如何都合不来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大多数人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啊!”
第一次见商洋对商陆有这么大的脾气的薤白在旁边吓得不敢说话。商陆却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还要继续挑衅:“无论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看清了这一点之后放弃它,既然放弃了那就别再叽歪了。你自己不是拎得挺清楚吗,跟上一个不合适,那就去找下一个,去找合适你的不就行了?”
“我怎么就不能伤心一下了呢!?我就不能有情绪了吗?”商洋直起腰来用拳头捶着桌子,“是我特么真的想放弃吗?我就特么非要怀抱高尚的操守,觉得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放手让她去追求她想要的!但我真的觉得这个分手理由很傻逼啊!”
“确实傻逼。”商陆笑呵呵地说。
“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就不能跟我说句好听的?就说我也有我自己的优点,我也有值得人喜欢的地方,随便说一句都不行吗!?”商洋气得在桌子底下踹商陆的腿。
“你需要的是好听的?你就是想听到好听的所以才来这儿找我?”商陆也毫不客气地踹了回去,当然是用没受伤的那只脚。
“我!我……我……”商洋气势弱了下去,愣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都没有人在乎我,谁都不在乎我,爸妈只顾着商旻,朋友也只顾着社团,女朋友也被学生会的会长牵走了,为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就变这样了啊!”
所以长大的每一步都意味着环境的变化,而环境发生变化的每一次都会带来深刻的感受吗?
有快乐的,有悲伤的,无论哪一种都包含着许多寂寞。
“我为了她所以拼命准备高考,好不容易才考上这所大学的垫底专业,结果来这里读书的目的突然就消失了,动力也消失了!我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办啊?”商洋哭得涕泗横流,喊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模糊不清,鼻涕快要流到嘴巴里的时候,又用袖子抹了抹,看起来脏兮兮的、惨得不行。
但是薤白却因此而松了口气,这孩子还知道哭,就说明自身的情绪调节能力没有消失,哭过之后虽然现实也不会变好,但至少心情会在激素影响下发生一定扭转。难过的事也许会变得可笑,可笑的事也许会变得深沉。
商陆仍旧没有一句安慰,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商洋自己哭过瘾,然后把抽纸盒子放在对方眼皮底下。
泪水滴在纸巾盒子上,商洋抽抽搭搭地拽出来一张纸,擤了鼻涕,揉成一团,又堵住鼻孔。
“晚上想吃什么?”商陆又把薤白刚刚问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想吃红烧排骨……”商洋小声说,“加土豆和豆角一起炖的那种。”
“需求还挺明确。”商陆笑了一声,转过头问薤白,“家里还有排骨吗?”
面向薤白时,商陆的语气明显变得温柔,薤白愣了一下,感觉商陆对自己说话还是往常的语气和声音,可往常完全没察觉到原来这个语气竟然这么温柔。这一次之所以能如此直观地听出区别所在,恐怕还是因为薤白希望商陆也可以对商洋温柔一些,奈何商陆并没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有,应该还够吃一顿。”
“我去炖排骨,你去泡个澡吧。”商陆说着就要站起身。
薤白哪能让走路都不稳的商陆去做饭呢,于是也赶忙站起来,按住商陆肩膀:“你坐着,饭我来做就行了,洗澡又不着急。”
“开了那么久的车肯定会累,别跟我争,我都歇了这么久了。”商陆轻轻拍了下薤白的小臂,露出让对方放心的微笑,“再说了,冻疮也跟休不休息的没关系啊,它也不可能因为我什么活儿都不干就会加速痊愈。”
“但你……”薤白想不到还能怎么反驳。
“你不想吃我炖的排骨吗?”最后商陆来了一记绝杀。
薤白乖巧又无奈地说了句“想吃”,又挣扎了一下:“那我帮你处理食材。”
“不用,家里的水又不凉。”商陆摆了摆手,又一瘸一拐地朝厨房走去。
商洋一边用纸巾擦眼泪,一边对薤白说:“薤白哥你去洗澡吧,我去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