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站起来走到常山面前,“对错是要辩证思考的,从历史角度来看,赢的那一方就是对的。你要让我怀有败者那一方的正义感来思考,那么我话放在这儿,今后我们就不需要合作了。我不要失败,我要赢,我要我就是对的、我即正义。”
常山屏住呼吸,长达几秒钟后,他抬腿就踹了一脚商陆的裆。
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让商陆无法控制地弯下腰,比起蛋疼,他更觉得肚子疼。“你特么……”
薤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气得伸手把常山拉开,俯身抱住商陆的肩膀,然后充满敌意地瞪着常山:“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在外面另起炉灶的事儿,还有瞒着我和张航交易的事儿,从此一笔勾销。”常山深呼吸酝酿了一下,随后长叹了口气,“别以为可以瞒住我,你也许脑子比我们好,但你现在势单力薄,没钱没权,在我们的社会就等于什么也不是。你可以用技术得到的情报,我们也可以用钱和权力买到,所以别再自以为是。在老常家没有事不过三这么一说,但凡有第二次,那就抱歉了商陆,别怪我们不讲情分。”
商陆捂着肚子艰难地抬起头:“你们老常家那么牛,不还是没能保住赵问荆吗,虽然说是因为意外导致,但那真的是意外吗。昨晚张航在洗手间朝沈峰挥的那一拳,说不定就在他的计划之中,说不定他早就知道守在会场外的人是郑勇,他故意想把郑勇引进来刺激薛派。在你们的判断里,就只把张航当作了一个工具,但没想过会被他玩弄吧。我也劝你一句,别仗着权势就自以为是,很多政客苗子不是因为能力不够当不了政客,他们只是觉得无聊、没意思。一旦他们找到了乐子,社会就不是你们的天下了。”
常山认栽一样深深低下头,再次用力叹气:“所以我们才要拉你入伍,所以才希望你可以用你的脑子来对付张航他们。但你心要向着我们啊,别被你的同类拉走了啊。”
“归根结底你们也只是想要赢而已,和张航共赢又有什么不好。以他手底下的团队那一心只搞技术的效率来说,今后由他们掌握核心技术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到时候政策说不定都会因为他们的技术而发生改变。你们为什么要防着他,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商陆一想起常山对自己说“讨厌张航”,就气不打一处来。
嫉妒人家的能力,不想刻意讨好,但又想要得到人家的能力,这世上哪有这档子好事。
“那是因为张航他根本不是人!”常山想要扒拉开挡在商陆身前的蒲薤白,想要揪起商陆的领子,“在会场你也看到他开枪了吧,正常人会那么流畅地朝一个活人开枪吗!?以前还发生过很多类似的事,传闻中说张航是个反社会,我们防他有什么不对,他是个反社会患者啊!”
蒲薤白大概是生怕常山再伤害商陆,所以死命地抓住常山的双手,想要遏制住对方。
“那难道不是如你们所愿吗,”商陆按着肚子站起来,“反社会。”
常山气得上头,只觉得商陆是在挑衅:“啊?”
“很多事情你们也不忍心做吧,那就让张航去做,不是正好吗。”商陆指着赵问荆,“薛派已经不择手段了,下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会是谁,下一个被拉到太平间的又会是谁?这种时候你们还不拿枪,等着用嘴炮来攻击他们吗?如果金钱、智慧、权力都没办法赢,那就用暴力,这特么是多么显而易见的真理。趁着张航现在对我很感兴趣,那就用他反社会的本性来占据优势啊。”
常山挣脱了薤白的束缚,烦躁得大口喘着气,随后慢慢平静下来。
“张航不是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不通人性,”商陆见常山不再发脾气,语气也平稳了不少,“他早知道自己不受你们待见,但在他心里,是存在自己人的。他这次搅和进这个案子里,是为了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郑勇,他希望郑勇可以活着拿到一等功,高升到局里,远离危险。”
常山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地看着商陆。
“你们把他当作怪物,排斥他、害怕他,就没想过怪物其实也只是想要得到你们的认同吗。”商陆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儿时和邻家小伙伴一起制作巨大炮仗的场景,回忆起在那次炮仗事件之后,邻居家的小孩儿几乎不再来找他玩儿。
天生作为猛兽的他们,在还没有学会收起利爪的那些年,要怎么才能不去误伤弱小的食草动物呢。
学会了自由地收放利爪之后,又要怎么才能和食草动物将心比心、和平共处呢。
即便是他们明白了弱者对他们的畏惧,弱者也依旧不相信他们无害的本质。
商陆闭上眼睛,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抱歉,说了很多小儿科的话。但是对不起,我就是这么小儿科,我猜张航也差不多。我今后不会再对你隐瞒什么事情,我拿常总当自己人,跟利益没有关系。还是那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很多遍,没有你和赵总,我不可能成为如今的我,不可能找到人生目标,也不可能收获很多以前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发自内心感谢你们,也很在乎这份恩情。这之前,即便是我……偶尔瞒了些什么,也绝不是因为把你们视为局外人。我以为很多事,不知道反而会轻松一些。”
常山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又摸了摸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像是在内心挣扎。最后他朝商陆张开双臂,靠近过去拍了拍对方肩膀:“回家吧,回家睡一觉儿,明天我们公司见,再好好说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哦。”商陆点点头。
“还疼吗?”常山视线朝下,眼神示意了一下。
“疼。”商陆坦诚地说。
“给你挂个男科急诊?”
“那倒不用。”
“那就走吧。”常山说完,又看向薤白,“对不住,主要是我实在想不到他能有什么弱点可以让我攻击一下,除了你。我要是打了你,我估计我俩今天就彻底掰了。”
薤白有些勉强地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但我这里也不存在事不过三,再有第二次,我不管你身后是有公安还是军队。你们的政治我听不懂,但我也不在乎。”
“怎么你踹了我,反而要跟他道歉啊!?”商陆有些憋屈地喊着。
常山也没理他,转身又看向邢天南和吴英泽:“你们俩也是,管严了嘴,跟紧了队伍。”
吴英泽拼命点头。
邢天南有些迟疑地开口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和商陆有合作的?”
“你以为星南集团的董事会里没有我们的人?”常山笑了一声,“还有你们的青山白陆有限公司,那我都不用查,瞧你们起这个公司名字,真当我们傻?再者说,那个阳起石也不可能彻底帮你们保守秘密,他的小心肝儿还被我们捆绑着呢。”
邢天南低下头:“就不怕我会反水?”
“你知道你爸他是怎么跟我们评价你的吗?”常山似乎觉得邢天南这个反应很有意思,“他说他家老大和老二将来都可能会成为白眼儿狼,只有老幺是个忠诚的人。公司留给你,你会被你那两个哥哥折磨死,所以从来不希望你接触集团公司的事。你爸说他配不上你的忠诚,希望你今后能找到值得你去奉献的事业,能找到值得你信任的人。”
“……唉,说这些干嘛呢,怪让人不好意思。”邢天南挠了挠脑袋,“没那么夸张,我就是胆儿小而已。”
“都回吧,这眼看着天儿都要亮了,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们再随时联系。”常山最后下了一次逐客令。
“常总,我还有个问题。”商陆看了看床上的赵问荆,然后回过头看向常山,“这事儿常总明明可以不参与,不参与的话,就能避免这么夸张的党派斗争了。光影集团也没有那么大的规模,业界也没有绝对的影响力,所以你就只是单纯因为和赵总是老朋友,就这样不惜代价的帮他吗?”
简单来说,商陆认为为了赵问荆、常山不值得。
“对,你有意见吗。”常山抱起双臂,有些生硬地回了句。
“没有,反正党派斗争都是有导火索的,我就只是好奇。”商陆摇了摇头,“我觉得常总重情重义,但赵总可不见得。”
“你觉得的没有错,”常山再次露出苦笑,“快走吧,跟你说话太累了。”
商陆一行四人没有再继续逗留,离开医院的时候已是清晨,门口卖早饭的大爷已经推着三轮车就位,一些病人家属和来上班儿的医生都在围着三轮车等待他们的卷饼。
东方的天空泛起白光,商陆昂头深呼吸了一下,透过雾霾的烟尘味道,似乎还能分辨出一点儿卷饼的香气。
“吃卷饼吗?”商陆冷不丁地开口问。
“牛逼,你心态真特么稳,居然还有胃口呢。”邢天南吐槽道。
“不吃了,我觉得我这个礼拜可能都吃不下什么了。”吴英泽有气无力地说。
“我要夹鸡柳的。”蒲薤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商陆。
商陆嘴角上扬,不自觉地露出笑意,随后握着薤白的手,朝那三轮车走去:“那我要里脊肉的吧,我们交换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