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况沈峰根本就没有提到张航,所以郑勇完全没必要那样盯着对方。
商陆回忆起去年郑勇的婚礼现场,那时刚刚从归国的张航高调出席,祝郑勇新婚快乐,同时和一些政客聊得很是开心。但是郑勇看起来对于这个多年不见的“弟弟”并没有表现得有多热情,甚至……还有点儿反感。
张航和郑勇不是亲兄弟,长得不像,姓也不同。商陆记得常山对自己说过张航只是被局长认作干儿子,所以局长的干儿子和局长亲儿子之间大概也就只能是没有血缘的兄弟情。不过现在看来,亲儿子似乎对这位空降的干儿子感到非常不满。
“勇哥和张航之间有什么过节吗?”想着,商陆走到常山身旁小声问了句。
“不知道啊,我跟郑家也不熟。”常山低声回答,“但就算是没过节,想也知道,郑勇肯定对张航有很多成见。”
“为什么?”
“为什么?”常山冷笑了一声,“假如你父母在你小时候从路边捡来一个小孩儿,对那个小孩儿无比疼爱,从那之后再也不会正眼看你,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孩儿处处都比你强,特别讨人喜欢,所有大人都围着他转。那你会喜欢那个小孩儿吗?”
商陆立刻想到了自己亲弟弟,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非常容易就对郑勇的处境感到同情:“别说捡来的了,我小时候也不怎么喜欢我亲弟。但我也不怎么讨厌他……单纯是讨厌爸妈不公平。”
“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可以拎得清。”常山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都很同情郑勇。他明明非常优秀,但他父亲出席什么重大场合的时候,带在身边的从来不是他,而是张航。真特么的凭什么啊,就因为张航是个天才?可是啊,张航也不是你这种天才,听说智商也没有很高,只是执行力非常的……惊人。一想到他不是什么天才,却要努力成为非常优秀的人,就会忍不住觉得他难道是为了抢到别人对他的关注吗?难道他就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偏爱?这么一想,就会觉得他这个人,很讨厌。”
商陆还是第一次觉得“讨厌”这个词如此难听,他不是很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但他还是转过头反驳常山:“常总也是一把年纪了,把讨厌这个词挂在嘴边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词了。”常山自己也有所察觉,但他不打算收回,“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们啊,但凡是小时候见到过、接触过张航的人,都非常讨厌他。但我们又很忌惮他,所以不敢直接表示反感。”
“……忌惮?”
“你刚也看到了吧,说句不好听的,沈峰怎么骂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能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人打晕。一拳打晕,之后面无表情地让你配合他编造谎言,还那么冷静地搜遍人家全身,把重要的证据复制下来。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人吧?他从小就那样,总是能面无表情地做狠事。”常山虽然是小声嘀咕,但是表情已经足够让商陆理解他是真的很不理解张航了。
“也许人家就是从容的性格?”商陆此前也有类似的想法,他觉得张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从容得过分,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在他心里激起波澜一样。但商陆只认为这是自己还不够成熟,而对方可能比自己经历了更多的事情,心智被磨练得有些麻木。这是他可以接受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像是甄远峰那种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但从小就对一切都很麻木的人,商陆都不觉得他有哪里奇怪。
又像是贠伟辉那种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疯子,都还好好地服役于国防。
再来就是冯树才那种天塌下来也要九点睡觉的强迫症,都能成为数学界的闪亮新星。
商陆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人或事了。
“为什么他就能这么从容呢,他到底是比我们强在哪儿,明明智商都差不多。”常山嘬着牙花子,有些不爽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商陆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接下来可能会说一句非常失礼的话:“常总,有句可能会让您很生气的话,我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您……不会是在嫉妒吧?”
常山愣住,慢悠悠地转过头看着商陆,足足五秒之后,才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这还真算是个不错的解释。”
“……您承认了,不会吧,难道说您也嫉妒我吗!?”
常山抬腿用膝盖顶了一下商陆的屁股:“什么屁话,怎么可能,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地方?”
“真的吗常总,我觉得我有很多地方值得您嫉妒啊。您看您现在单身,我有老公。您住二环,我有老公。您是官二代,我有老公。”商陆非常认真地掰着手指。
“你特么的找死呢是吧!”常山越听越气,一掌拍向商陆的后脑勺,“信不信明天我召集紧急董事会,立规矩每一个董事都需要在家加班到深夜?”
“常总,您看啊,是这么一回事,我有老公这件事,并不会因为我加班到深夜所以发生什么变化。”商陆和常山认真掰扯着。
“我现在就很想给你一拳撂倒。”常山捏着拳头,“你小子还好意思炫耀呢,你刚刚生气的时候不小心踹了多少次蒲薤白,你是就当没那回事儿了吗。合着你在气头上也是不关心他的,还搞得自己像是个多重情重义的人一样。”
常山估计是真的受到了心灵伤害,所以直接给商陆来了个暴击。
商陆心里咯噔一下,回忆起刚刚气上头的场景,隐约能回想起当时薤白确实抵在自己身前,而自己在挣扎的时候也确实不小心踹到了对方。想到这一点,商陆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转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和吴英泽聊天的薤白,看了很久都没等来薤白和自己对视。
他开始慌了,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向常山:“我刚刚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如果我们不拦着,你可能会当场手撕了沈峰吧。”常山叹了口气,“真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也适当地锻炼锻炼自己的意志力行不行。别人说句薤白的什么、你都要生气,这么敏感,不是很容易暴露你的缺点吗。今年我们要争取很多个奖项,将来还要争取很多的项目,你就这样在圈子里暴露缺点,不是想让薤白当靶子?”
这段话称得上是让商陆感到醍醐灌顶,他攥了攥拳头:“我今后……会注意。”
“你今天把蒲薤白带进场的时候那个得瑟劲儿,今后注意有什么用,今天大家就都看明白了。还有你隔三岔五就要跟人出柜这个也是让我特别无语,我们知道你们爱得坦荡,但是有必要这么敲锣打鼓地广而告之吗?有什么好处呢说真的,你知不知道闻续断他们党派是反同狂魔?”常山说得上了瘾。
商陆用力叹了口气:“闻续断他们是反同狂魔的话,那么沈峰不属于他们党派的吗?”
“……沈峰算什么啊,就是个普通的作家,加入政治派别完全不够格。”常山也叹了口气,“主要是包养他的那个人。”
“这事儿就不矛盾吗,难道是我理解的有问题?包养他的人如果是闻续断他们那一拨的,那为什么他们还要反同?”
“……因为包养他的那个人啊,就对同性恋深恶痛绝。”常山说的时候,表情也很复杂,“不是有句话叫恐同即深柜吗,就是那个意思吧。”
商陆茫然地看着常山:“那是什么意思?”
“这我特么要怎么解释,我也不理解。不过想来……像是小韩他父母就是重度的恐同,原因是小韩在上学时闹出过不好的事情,和男的做的时候被他当时的女朋友看见了,全校都在传他是同性恋这件事,那之后小韩的父母才变得重度恐同。多半是不接受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同,所以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非常极端。”常山说完,抱着双臂点点头。
商陆感觉自己三观都要被刷新了:“小韩是……韩建涛吗。”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喊“韩处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常山说出韩建涛的黑历史之后,他突然就对韩建涛更加看不惯了。
原本他对韩建涛有所成见是因为当年薤白还孤身一人在娱乐圈打拼的时候,韩建涛对薤白图谋不轨,要不是薤白紧张过度,说不定真的会被韩建涛占了便宜。但所有人都说那是娱乐圈的潜规则,当初无依无靠的薤白也一度陷入这种具有返祖现象的规则当中,商陆没办法对薤白进行负面评价,毕竟他就是世界驰名双标,所以就只能指责韩建涛。
后来又听说韩建涛在大学时代出国留学时交过不知道多少个炮友,他就无法控制地认定了韩建涛是个私生活很随便、很不负责任的人。
所以他是真的很担心他们的甄教授会成为下一个被韩建涛玩弄的人。
现在又听到常山说韩建涛小时候发生的行为不检的事情,商陆简直想要立刻拖着甄远峰逃离“人渣”了。
“是啊,韩建涛。”常山还不知道就在这短短一瞬商陆大脑已经想了很多事情,所以他的话题还停留在反同的问题上,“所以你就很难说大家到底是为什么反同,只能知道一个结果。”
“韩建涛为什么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要找别的男人?”商陆皱着眉,一脸嫌弃地问。
“我特么真是服了你,重点在这儿吗!?”常山差点儿没反应过来,“那件事确实是小韩做的有问题,算了,小韩在处理感情问题上一直都有很多问题……虽然我也没资格说他,虽然我们可能没几个人有资格说他。”
“这难道不是说明他的人品有问题吗?”
“你也是男的,你就不理解吗,很多时候就没办法用脑子来思考问题啊。”
“没办法用脑子来思考问题?”商陆咬紧后槽牙,有些生气地说,“所以就屈服于身体本能了吗。那我们与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呢。”
“我不是来这儿跟你讲道德的,”常山也急了,“你能不能拿捏一下重点。”
商陆用力喘了两口气:“我明白,我就是有感而发。”
“你小子也不是小孩儿了,总得接受现实当中很多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缺点,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窝里斗,明白吗。”常山有些担忧,忍不住嘱咐了两句,“小韩曾经私生活很乱,我也看不惯,但那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工作能力。”
“我明白。”
“希望你真能明白。”常山拍了拍商陆的后背。
此时沈峰也在警察的搀扶下朝会场正面那边走去,经过他们的时候,沈峰怀有恨意地朝商陆这边瞪了几眼。
商陆没当回事儿,但常山却忧心忡忡。
“虽然我也不觉得那个人会为沈峰出气……”常山小声念叨。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商陆再次问道。
常山就像是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一样,左右看了好多遍,确保真的没有人,才揪着商陆的耳朵让他稍微低个头——
“薛石然。”
这三个字以最微小的音量在耳边响起,却给商陆带来最炸裂的冲击。
薛派的主席,也是如今他们所有人的领袖。
商陆保持着歪头的姿势一直没有动作,他好像不太知道该怎么动了,大脑和全身脱了节,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震撼吧。”常山无力地笑了一声,“当初他上位之前社会上出了不少乱子,那其实就是党派斗争而已,恭派这边儿想要推选李常委上任,但没想到……他们手段是真的硬。李常委虽然也有不近人情的时候,但相对来说也算是个喜欢温和政策的人了。”
商陆还是没能缓过神,终于也有让他没办法快速消化掉的事情了,他还维持着歪脖姿势,缓慢地尝试着眨眨眼,在试图理清思绪的时候,突然听到会场角落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那叫声尖锐得让人胸口发紧,全场顷刻间鸦雀无声,都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角落里赵纯揪着头发,疯狂地尖叫着、挣扎着,警察拿她束手无策,赵问荆和苏木两个人一起哄着也没有效果。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了!我不想死!不想死!你们把她拉走,把她拉走,不是我的错,你不要再缠着我了!”她吼着吼着,双手开始挥动,看起来像是再驱赶空气。
“发生……什么事了?”商陆正过脑袋,和常山对视了一下,然后赶忙朝赵纯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