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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一眼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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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想要多讨些便宜,没想到他家掌柜却径直说道。

“一日,最多两日,等我能起身,你便将问诊的牌子挂出去吧。”

金宝愣了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你不走了吗?督护不是说还等着你呢吗?他说那边的事可以缓一缓,等你准备好了再说。还有那位二少爷……”

“他们都离开村子了吗?”

金宝的絮絮叨叨被打断,想到邱家那两位人中龙凤的公子,他对自家掌柜这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实在有些摸不到头脑,半晌才点点头。

“早就离开了。”

“是分开走的还是一起走的?”

“自然是分开走的。他们一人骑马、一人坐车,总归是不同路的。”

床榻上的掌柜不说话了。

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只是陷入沉默。

她一点也不奇怪滕狐的不告而别,对于那样一个做事从来只想着自己的人来说,离开才是正常的。

只是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赶在了一起。

滕狐的离开、李樵的失控、邱家兄弟的不同路,无一不在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她,那个数日前为调查秘方方才结下的“联盟”,就这样在一夜间土崩瓦解了,就像那场大雨,奔涌冲刷后便消失得杳无踪迹。

许是见她许久不开口说话,金宝的声音又扭扭捏捏地响起。

“你要睡了吗?明天吃什么?我瞧着米缸又见底了,你行动不方便,还是我进城一趟买回来妥当……”

贪嘴的药童靠在门框上掰着手指、打着心中那点小算盘。

秦九叶余光瞥一眼对方映在墙边那道扭来扭去的影子,突然有些庆幸现下陪在她身边的人是金宝。

只有面对着那张一览无余、如白纸一般的大脸,她才能短暂忘却那些繁复沉重的过往。

在这似乎恢复了冷清与平静的小小果然居内,弥漫着无法消解的离别之愁和分道扬镳后的遗憾。但对于金宝来说,这不过只是一个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黄昏罢了。

那些复杂的、纠结的、沉重而阴暗的事他一丁点也不知晓,也永远不会知晓。他仍念着下一顿吃什么,念着他的方二小姐,念着偷懒和干不完的活计。

“明天吃鸡。”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女子才沉声开口道。

她话一出口,门口那人影瞬间便精神了,随即又一脸不信任地望过来。

“当真?你说话算话?我可去找郑家婶婶了?那鸡杀了可活不过来……”

“当真。银子在灶台下的砖缝里,多拿一个铜板要你好看。”

当初救那少年时,她便想着得了银子要好好吃一顿鸡。如今吃了这么多苦,总算要将之前欠下的找补回来。

金宝从未得过这般指令,当下欢天喜地冲出门去,不知挤塌了灶台下几块砖,转眼间便已消失在院门外。

村子里的鸡躁动不安起来,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村子里的人却在劫后余生的疲惫中沉默着。暮色方才降临,四周已经安安静静,夏蝉声嘶力竭后不再鸣叫,整个小村庄都在精疲力竭中睡去。

一阵风吹过,积了水的瓜田起了皱,老桃林沙沙作响,抖落一夜雨水。

好心的村民在那几棵老桃树下起了堆了几个土坡,土坡下埋葬着十数具少男少女们的尸体。

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家乡,没有逢年过节前来祭扫的亲人。

等待他们的将是没有尽头的死寂。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未曾睁大眼睛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天下第一庄的杀手,大都会是那般下场。那也本该是他的下场。

但他遇到了她。

少年瘦高的身影一闪而过,下一刻已绕开村头那几个守卫、悄无声息踏入那熟悉的院中。

耳朵微动,他轻而易举地透过雨声捕捉到了她轻浅的呼吸声,从那扇破掉的柴门到她的房间不过数十步远,他却走得分外艰难,临到门口的时候蓦地停住脚步,在门外踟蹰着不敢入内。

徘徊的脚步将门口那团稀烂的泥巴踩出一个坑来。另一边,药童震天响的鼾声断断续续传来,他透过窗子缝隙向屋里望了望,一眼看到那已经见底的水碗和不曾好好收拾过的角落。

深吸一口气,李樵终于还是轻轻推开那扇门、走入屋中。

简陋的房间四壁灰暗,唯有地面那几块灰砖因为主人勤加擦拭而微微发亮,角落里放着几只接漏雨的木盆,看了一半的医书胡乱堆在床脚边,靠窗子的破木凳子上整齐叠着一套浆洗过的男子衣裳,磨损的地方方才新补过,他几乎能看到那上面细密的针脚、闻到那股淡淡的薄荷香气。

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那么模糊,像一场不知从何开始又猝然终结的梦境。

药效令她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两面铜镜安静躺在她枕边,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其中一闪而过,却不敢停下来细瞧。

他不知道自己的外貌是否也像和沅舟一样发生了变化。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同对方一样的怪物,他更害怕自己将要以怪物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当初公子琰口中所说的“生不如死,如火中炙栗”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世界上当真有比晴风散更加可怕的东西。

和沅舟之所以会杀死康仁寿,是因为她在发病后,几乎没有人愿意待在她身边,除了为她问诊开药的医者。秦九叶之所以会流着血躺在那里,是因为他在失控后,身边离得最近的人是她。

他也终于明白了邱陵那夜对他所说的话。

喜欢是不够的,重要的是能否相守。

果然居的小院他踏过无数遍,就在同一个位置,他远远望过她千万遍,而当他将她扑倒在泥泞中,用牙齿撕咬她的脖颈、吮吸她鲜血的那一刻,一切美好都如同落地的雨水一样变得浑浊不堪、难寻踪迹。

是他亲手将这个此生唯一的归宿变成了地狱。

时至今日,他依然笃信能破解这一切的人只能是她。但他不敢去等,他害怕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会先一步变成怪物,然后在混沌无知中将她杀死吞进肚中。

失去她,他或许只有死路一条。

但离开他,她的人生还有无数种可能。

除了自己的这条贱命,他还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当有人将一颗心递到他手上时,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留住它。握太紧怕伤到它,松开一点又忧心它会就这么被风吹冷了去。

他终究还是怕了。害怕他越想拥有一样东西,便越是会毁了它。

她说过,人心是这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一旦摔碎了就再也拼不成个。与其如此,他是否该一早便远离这一切?她已经如此辛苦地活着,他无法带她过上想要的生活也就罢了,又怎能让她陷入到更糟的境地?

李樵走到角落,将那一地散乱的医书整理一番,又为桌上那盏残灯添好灯油,将见底的水碗蓄上清水,把漏风的窗户修补完毕,垫平了每一处晃荡不平的桌脚凳脚,最后拿起放在破木凳上的衣裳揣进怀中。

离开的脚步钉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就这样离开。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身一步步走近那张灰蒙蒙的床榻。

望着上面安静熟睡的人影,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当初躺在床上、血肉模糊的自己。

三个月前的那个春天,他初见她的时候,从未想过离开的这一天会是如此这般的情景。

他已走过的二十三载岁月,是在无数辗转分别中度过的。

但他从未明白过所谓“分别”的真正意义。他只是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从太阳升起熬到太阳落下。

他不在乎此生还能不能回到那些曾经到过的地方、去见那些曾经见过的人、去回忆曾经经历过的时光。他在混沌中前行,不论往前望还是回头看,都只有一片漆黑而已。

然后某一天,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如果他那混沌黑暗的人生中只亮起过一盏明灭闪烁的灯火,便是她雨夜那天、撑着伞向他走来的脚步声。

只是彼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直到分别的这天终于来临。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眼睛也舍不得眨上一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又仿佛如奔流入海的江河般越走越快。

他此生从未如此认真、如此贴近地看过一个人,他的记忆中也从未有过如此鲜活的面孔、如此动人的气味、如此热烈的温度。

他想将关于她的一切都掰开揉碎、吞进肚中,唯有这样,他才能不遗漏下一点一滴的细节。

然后他迟缓地伸出左手的一根手指,小心地穿过虚无的空气、轻轻触碰了下她的额头正中。

他想知道未来那里面是否还会有他的存在。

手指缓缓下移、隔空停在她安静闭着的双眼上。

他想知道自己在她眼中的最后一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往下、再往下,他的目光和手指都停在了那张紧紧抿着的嘴唇上。

他想、他想……

在他搞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之前,他已经有所动作了。

他微微仰着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靠近她的脸。

淡淡的薄荷气味将他包围,他的唇就停在距离她不过分毫的地方,可就是这分毫的距离,他却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

他只能停在那里、望着她的脸,从眉尾的那颗痣看到唇角微微凹陷的小窝,从沾了细碎尘埃的睫毛看到鬓角那撮发黄的细软发丝,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看也看不完。

身后的晨起的那片蓝光越来越亮,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在枝头聒噪。

床上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呼吸声顿了顿、随后浅浅翻了个身。那道离她不过分毫的影子终于退开来。

他必须要离开了。

李樵站起身、退开来几步,最后望了望床上的人。

只这一眼,他感觉自己已用尽了平生的全部力气。

他只有这一眼的机会了,他必须牢牢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将她的样子永远记在心中。

若他再也见不到她,余生他便要靠这最后一眼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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