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长大喊:“三少爷的马死了一匹,另一匹被射中受惊,带着马车往回跑,跌下坡了!”
任晟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那你们还不快点去救他!”
护卫长焦头烂额,反手又挡住几支带火的箭:“后队的人已经都去了!二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快上马!我们护送您和大小姐离开!”
任晟怒极:“我不走!阳弟还没救回来,你——”
“上马……!”虚弱的怒声从怀里响起,任智妤清醒了。
“可是阳儿他!”
任智妤的声音比山中的雪更加冰冷,布满血丝的眼里只有狠厉:
“没有可是,阳儿已经救不回来了,我和你不能再出事,上马!”
任晟呆住了,嘴唇都在颤抖。
护卫们显然更听任智妤的命令,立刻牵来没有受伤的两匹好马,任智妤翻身上马,护卫长用力将整个人怔愣麻木的任晟扶了上去。
护卫们正要上马跟随保护,官道两侧,许多道蒙面黑影朝他们冲奔过来,手持刀剑。
“杀!!”杀声震天。
护卫长脸色大变,咬牙放弃了上马:“前锋队跟上,剩下的人随我断后!”
任晟握着缰绳,不忍闭了闭眼,任智妤没有回头,双腿夹紧马腹,率先策马而出。
身后,刀剑相接声如同催命的符咒,血腥味和马车燃烧的黑烟冲向天空。
骏马的鬓毛随风扬起,瞬息间便疾驰出百米,纵马在前的女子目光冷厉,毫不畏惧道路黑暗,两侧护卫点着火把随行。
从高处向下望去,仿佛一盏盏悬空夜游的灯烛。
然而倏然间,灯烛接连湮灭。
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交杂着沉重的翻滚摔砸声,难以分辨,长月此时刚刚移转至此,冷洁银光下,照出马尸与被摔落满地的人。
雪被踩踏混乱,染血的铁蒺藜闪烁幽幽寒芒。
还有行动能力的几名护卫口中吐着血,强撑着站起,下一秒,带毒的利刃从后贯穿了他们的心脏。
任智妤痛苦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她的神智没有模糊,可四肢不受控制,忽地,有人把她拉扯起来,擦干她脸上的鲜血。
圆月移转到山的背面,无尽黑暗再次降临,她的双眼前却开始出现亮光。
光亮从上移到她的面齐平处,提灯人的脸容幽然浮出,似精如魅。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是你……”任智妤睁大眼,咬紧牙关,“贱人——”
玉怜脂的唇角缓缓,缓缓扬起。
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今日是必死之局,任智妤眼中的怨恨彻底扭曲,她也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厉鬼。
“你以为,你赢了?杀了我……你爹娘也回不来了……他们早烂成一团了,哈哈哈……!变成一滩烂肉了!!”
站得离她最近的武师双目怒睁,脚已经抬了起来,又被其余人拉住,另一边的人拿起一团布,塞进任智妤的嘴里。
玉怜脂的表情好像没有变化,依旧微笑着,半晌,启唇:“原本我还在考虑,你爬着向我求饶的话,要不要给你和你弟弟留个全尸。”
“现在看来,我的思虑是多余了啊。”柔声泠泠。
听见“弟弟”两个字,任智妤双瞳缩紧,而后疯狂挣扎。
玉怜脂站起身,偏首:“把她和她的二弟带上,卸了他们下巴、手、脚,灌醒药。”
灰袍武师:“是!”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快,快来人!!救命啊!少东家!”
熟悉的声音,是玉氏的人。
离声音传来方向近的人先围了上去,顿时惊呼:“医师!医师!大掌柜受伤了!”
玉怜脂勃然变色,立刻跑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满身鲜血的段素灵。
她的手上还死死握着那把弩,鲜血染红了兽裘,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为了弓弩伏击成功,她藏身的地方离护国公府的车队太近了,只有不到五十步,又因为要掩护投掷火油坛的武师们,她撤退的时候故意往玉氏其他人的反方向跑,被那些护国公府的护卫们追上,死战到力竭才将他们全部杀光。
以重伤为代价。
玉怜脂慌乱得都来不及掉泪,无措地捧住她的脸:“阿姊?阿姊!阿姊你醒醒!”
“少东家,我师父她撑不到渡口了,那边还有好几个重伤的武师,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他们治疗,要有药和热水才行,不然他们都会没命的!”钱庆扑上来查看完段素灵的伤势,哭着说。
玉怜脂颤抖着垂下手,手上是段素灵的鲜血。
“……安全的地方,”她的身体在发冷,眼中有些空洞,
“最近的,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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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正,距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昭丰大殿的礼钟声还在继续。
行宫西南角,黑烟如龙冲涌而起,在天空中不断蔓延,高屋在烈火中分崩倒塌,浑身燃火的人影疯叫着冲出来:
“你们想找机会烧死我是不是!!哈哈哈哈哈!!我就先把你们烧了!烧了你们!!好痛,好痛,啊!!!”
太监宫女们惊叫着朝她泼水。
行仁斋。
谢滨从外快步奔进厅中,高大夫人带着龙凤胎迎上来。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出了什么事?”高大夫人接过谢滨摘下来的官帽,递给旁边的婆子,笑意有些不自然。
谢滨抹了把脸,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外面不是都在喊吗,护国公府住的地方走水了。”
高大夫人讪笑一下:“……我以为听茬了呢。”
“是真的,现在都在救火,皇后娘娘知道消息晕了过去,祭礼提前结束,我和二郎就回来了。”谢滨喝了口茶。
而后抬起头,顺口问:“怜脂呢?这个时辰,她睡下了?”
高大夫人眼神闪动:“她……”
“玉姐姐出行宫了。”谢文嫣带着抱怨抢先答。
谢滨一愣:“什么?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高大夫人摆了摆手,言语镇定下来:“和你说什么,怎么和你说?你又不在这。”
“是京里照顾怜脂的女医来了,在行宫外头等着,怜脂身子不爽,这些日子诵经绣幡的,今个儿刚和嫣儿回来就头晕不适,来求了我,我就让她去族庄里修养,过两天就带着那个女医回来。”
谢滨眉心稍松一些:“是这样……”
“参见侯爷!”
“侯爷!小人先通报一声……”
“侯爷!”
“……”
厅外嘈杂起来,厅里众人面面相觑,朝门口处看去,登时都是一惊。
谢砚深官服未褪,面上像压着满天沉云,大步闯了进来。
站定后,没有往日礼仪,直直盯着被骇的站起身的高大夫人。
“她呢?”眼神浸血,如同杀人的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