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玄羽真人”在前进中将袭来的妖打败。
许是那剑实在沉重,又或许是刻意而为,那人舞剑的动作一顿一顿的。队伍逐渐远离了视线,她们艰难地透着缝隙,也只能堪堪望见不断蜂拥而上的“妖”。
奇怪的是,似是为了体现玄羽真人的强大,原本扮演修士的人,开始纷纷褪下原本的朴素的面具,取而代之的,是同“妖”一般狰狞可怖的模样。
战争被推向高潮,人们热情高涨。一时间真人四面受敌,隐隐落了下风。但围观的人并没有因此唏嘘,反而愈发激动起来——胜利是必然的,在此前提下,所有提及的悲壮坎坷,不过是为圆满结局增色的工具。
场上的“妖”渐变得稀少,不知不觉,战场上只剩下真人与最后一只妖。
人们屏息等待着剑起刀落,场上的人却像是有意将这一刻延长,胜利前夕总是能引起人们高昂的情绪。
最后,她只听见剑落在地面上的闷响,随后,场面一度陷入混入。这与大多数人一贯的认知不同,显然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许多人簇拥上前,吵嚷着质问着。
江云池拽着温烛,好容易才逆着人流,挤出了漩涡中心。回头细看去,却猛地松开了手,才发现自己拉着的另有其人。
怪不得她拉错了人。场面混乱至极,看那人的衣着,应也是来玄剑宗参加办学的宗门弟子。那人戴着一副纯白的面具,不知为何十分沉默,一路上不曾言语。
“对不住啊这位道友,我拉错人了…”江云池挠挠头,又要向人群中挤去,却被那人拉了回来。
“我师姐还在里面呢,我要去找她。”她想将抓着自己的手拿开,却发现那人又紧了紧力道。
“?”
“…还是等你师姐自己出来吧。你再挤进去,若又恰好和她错开就不好了。”
江云池点了点头,寻思着也有些道理。自己真是一时间有些乱了手脚。
她在原地静待了片刻,发现那人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得好奇起来:“你也和自己的同伴走散了吗?”
“…算是吧。”
那人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出于好奇心,江云池总借着观望人群的机会向她看去。再到最后便觉得没什么可遮掩的,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观察起来。
可惜除了她挺拔的身型与她披散着的长发,并没有其他显眼的特征。这人甚至没将佩剑带在身上。
“这位道友,我看你…十分眼熟,却又好似没在宗内见过呢?”说完江云池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似乎有些颠三倒四,在这样的情形下,倒显得生硬。
好在那人也不在意,也随意攀谈起来:“是么?是戴着面具的缘故吧,或许看上去与你的某个故人相似?”
江云池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她能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却又不便与她谈起。(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吧。)
如此想着,嘴上却说:“可能吧。你这样的人物,我见一次,就很难忘记了。”
她本就站在那人的侧后方,此时又微向后倾身,凝神向那人的丹田处看去。
却是看不清。
“哦?”她微侧过身,语气中夹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并没有谦虚,只是打趣道:“如此说来,你方才该是将我认成了你师姐吧?这么看,你师姐也是个‘人物’吧?这倒让我有些好奇了。”
虽摸不清这人的实力,但她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却十分纯净。
难不成是哪位退隐的高人?
江云池从善如流道:“那自然。我师姐也可厉害了。”
她轻笑了声,没说话了。
沉默载着微妙的氛围,却迟迟不见人群里有熟悉的身影出现。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那位女子温声道:“别担心,既然你师姐这么厉害,总不至于被困在里面。”
“唔…”江云池无意识摸上颈侧的碎发,一路打着旋绕至胸前,她清了清嗓,又向那人看去,“你会觉得那样的结局荒谬吗?”
隔着面具,她只能通过对方的言语与语气窥见从面具缝隙透露出来的,细微的波澜。那人看向了她,像是在思考着她的话,可那眼眸又十分清明。
“你觉得呢?”她反问道,“这样的结局,会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不知道。”
她说不上来,这对人妖双方来说或许并不是圆满的结局,但…
“但千年前的事谁又说的清呢?就是从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妖,也不能道清楚之中的细节。就算这就是事实,那我看,这样的结局好似也不错。”
“可谁都没有从中捞到好处。妖族被驱赶至北境,生存地域一再被挤压。至于人类…”她垂下了头。江云池隐约觉得,面具下,她似乎是笑着的。
“似乎总有源源不断的苦难,假想的枯萎的未来、贪念在各个角落滋生,轻而易举便敲开防线,渐生长出致命的尖锐触手,或绞死或寄生。最后又绕至身后,将自己杀死。”
“人似乎总擅长同自己找麻烦。”
江云池没说话,她有想要一举掀开那面具的冲动。那人同她说的话实在沉重,她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人,经历了怎样的事,才会有这样悲戚又绝望的想法。
“那又如何?”
那人似乎顿了顿。
“事实是,妖和人确是表面上维持了很久的秩序。就算同你所说,到处暗藏有许多…‘触手’,即使只能用效率最低的方法去铲除,那做了,总比没做好,多做一点,总比少一点好。这样的话,相对来说,明亮的地方应该就会多一点吧。”
她赧然一笑:“也许是我要狭隘一些。我总是觉得,当下便是所有因果趋势下必然的结果。既如此,总溺在沼泽里,与始终沐浴在阳光下,同样是不可取的。”
“这不是一个人的世界,未来也不能托付在某一个人身上。同样,过去的每一个节点,也不能归因于某件事,某个个体。玄羽真人到底如何做的,已经不重要了。结局到底是哪个版本也不重要了。”
那人似乎走了神,亦或是还沉浸才方才的话题里,这才让江云池抓住的空袭,出其不意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
手上有用作禁锢的灵力,却不曾想,在触及那女子一瞬,她就像化作了一缕烟,就这么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阿狸…”师姐终于挤了出来,身上满是被误伤的痕迹。
手中还残留着细微触感,她出神地看着,仔细辨别着鼻息下微不可察的清香。
直到温烛行至跟前,她才回过神。
“在看什么?”
“刚刚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她如实道,“感觉很熟悉,但我…”不认识她。
“会是你从前认识的妖吗?”
“…”不会吧,又来一个?
她有些头疼地揉着额头,略过了这个话题:“不想了。我们回去吗?”
温烛有些犹豫地看向身后的混乱,到处被用作“武器”的,随意丢置在地上的面具,最后还是说道:“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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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当时江云池顺口问一句地点,她是万万不会跟过来的。
她看着眼前那一汪温泉,十分抗拒地扒拉在入口的大理石上。
水!还是热的!
“据这泉水的四周长着几味药,常作镇心安神之用。你这几日总睡不好,我在想,若睡得沉些,是不是就不会为那梦魇所扰了。”
“!?”她不得不怀疑师姐的真实意图,那梦魇说到底,是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和睡得沉不沉又又什么关系。不过她想来想去,合理的解释也只有“师姐她自己想来,便顺道拉上了自己”这一种解释。
“我可以…就在一旁看着吗?”她求饶道。
“不行。”她似乎有些无奈,“我陪着你,不怕的。”
江云池这下明白了。师姐似乎是想借此机会消除她对水的恐惧,应是看到了那些画面的缘故…
梦里的情绪依然弥散到了现实,那么她便要让她知道,那不是真的。
温烛牵起还在犹豫的某人,四周已经有些暗了,她便用灵力点起跳跃的光团,飘散在四周。
看着水面上白蒙蒙的雾气,江云池不由自主,又要向后退去,却被人看清了意图,又忙将自己拉了回去。
“师姐…”
“怕就抓着我。”
江云池无法,这下只能跟着师姐来到泉边。
她在空气中嗅了嗅,一面嘟囔着:“我好似没闻过这草药?”
余光却瞥见师姐正褪去身上的衣物:“!?师姐!”
“嗯?”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