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疾风飞驰而过，重明鸟载着颜褚飞入高空。他紧紧地抓着重明鸟火焰一般漂亮的鸟羽。
颜褚看着身下高耸的林木，逐渐缩为一个个小点。哪怕是不恐高的他，此刻也是胆战心惊的。
操！这跟坐着一架毫无安全措施的飞机有什么区别！
重明鸟的速度远远超乎了颜褚的想象。颜褚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买了个防风护目镜。要不然这一趟下来，风就要先把他的眼睛给吹瞎！
颜褚想要趁着自己身处高空，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格局。却发现身下几乎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高耸的林木一片连着一片。
这里简直就像是新闻报道里，那些遍布原始丛林的未开发星球！
无尽的绿色林海深深地震撼了颜褚，他极目远眺，只能看到西方有连绵不绝的山脉。
还有北方……
北方隔着云层之上，是那棵仿佛在无穷高处亘古不变的参天古树。
颜褚的目光不自觉地望着天边那颗伟岸高大的古树。哪怕他们已经飞入高空，那古树依旧在那里屹立着，像是在无穷高无穷远处，它粗壮的树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无数叶脉迸发出炫目的金黄色辉光，照亮了整个世界。
某一瞬间，颜褚恍惚觉得，那棵古树就是天边的海市蜃楼，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颜褚正心神荡漾，忽然觉得胸口热热的。
是那颗黑蛋！
颜褚意识到这一点，将胸口口袋的黑蛋取出。
“树。”黑蛋那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的在颜褚心里，依旧只有一个字节。
颜褚心有所感，问：“你想去那里？”
“那里！”黑蛋的声音里荡漾起喜悦与憧憬的情绪。
“你在看仙灵树？”
忽然，另一个声音映射在颜褚的脑海里——是他身下那只重明鸟。
重明鸟留意到颜褚目不转睛地望向那棵参天巨树。他依旧佩戴着翻译器，只是刚才狂风呼啸，两人链接的信号反复被打断。现在进入高空飞行平稳了，颜褚才又听到了重明鸟的声音。
“仙灵树？”颜褚再次望向那棵亘古不变的巨树，重复着这个名字。
然后，那棵黑蛋也在他的心里重复着“仙灵树”的音节，像是一个在牙牙学语的幼童。
“人类，你果然是凭空落在这里的外来者吧？你这样的表情，我只在那些刚启发灵智的幼鸟眼中看到过。”
颜褚明白重明鸟的意思，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异兽来说，抬头看到这棵树，就跟在古地球抬头看到太阳一样稀松平常又理所当然。
“呵呵，跟其他的树比起来，仙灵树确实是大得离谱。”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翻译器的原因，表面上严肃正经的重明鸟显得跳脱又话痨，“所有鸟都好奇它究竟活了多久，才能笼住整个世界，那么大……但是没有哪只鸟能知道，哪怕是从沧流纪元活下来的青鸾前辈也说，从她有记忆以来，那棵树就一直在那里……”
沧流纪元？活下来？青鸾？考古学毕业的颜褚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认真地分析着重明鸟传递出的讯息。
难不成这个世界曾经还有过一次大灭绝？
而且，这个“青鸾前辈”已经是第二次被重明鸟提起，看起来她仿佛威望很高。
青鸾，是古中国传说中最出名的神鸟之一。传说她的羽翼青如晓天，声音脆如玉碎，是美丽、优雅、祥和的象征。颜褚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自己对青鸾的了解。
重明鸟像是感受到了颜褚的疑惑，解释道：“青鸾前辈是现在苍梧仙林的主事，是森林里仅存的几位诞生自沧流纪元，经历过那次‘大凋零’的鸟。”
“我还是一只小幼鸟时，经常在苍梧仙林中心的净水潭那边玩儿，青鸾前辈就生活在潭边……”
“小时候，我们很多次问她关于那次灾难的始末，但青鸾前辈对此总是缄口不言。但是据她所说，沧流纪元是有人类存在的，像你一样，即使没有灵力也能维持人类形态的，呃，生物。真的很神奇……”
“话说，青鸾前辈真的很喜欢人类，经常跟我们提起，为我们演奏一些人类才能演奏的乐器……”
重明鸟的思绪像是涓涓流水一样不断流出，在颜褚的脑子中小声碎碎念。
忽然，它的声音变大了一点，说：“看！南边那棵最高的树，就是我们苍梧的仙木，青鸾前辈就生活在那里。”
颜褚随着重明鸟的目光望去。
南边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湖，湖中心生长着一棵高耸入云的“树”。那棵树与仙灵树很像，却远不及天边那棵仙灵树高大，像是等比缩小似的。
但不同的是，它的通体晶莹剔透，如同由翡翠雕刻而成，脉络中蔓延着火光似的赤红色辉光。
“苍梧”的仙木？
颜褚逐渐在心里构建着这个世界的图景。他由常识和直觉猜测，那棵仙灵树应该是世界的中心，而周边的不同地方或地区，应该有着属于自己的仙木……
从方位来看，苍梧应该是整个世界靠南的位置。
颜褚还没想明白这些，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就让颜褚一阵胃疼，他就忽然感受到重明鸟的速度慢了下来——它好像要准备降落了。
接着，身下响起一声嘹亮的鸟啼，让颜褚耳膜几乎要破裂。他连忙捂住了耳朵。
重明鸟又滑翔了一阵，才终于落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山洞边上。
这个山洞与刚才一望无际生机盎然的翠绿林海格格不入，它周围长满了暗绿色甚至是黑色的杂草。
颜褚从重明鸟身上跳下，他被重明鸟拿鸟喙往山洞里顶了顶。
手上的翻译器也一直传来重明鸟催促他快进去的信息。
颜褚站在山洞前直发怵，那山洞里幽光森森，一眼望不到头。阵阵的凉风从山洞深处吹出，裹着淡淡的死亡气息，缠绕上了颜褚的脚踝，仿佛有千只百只死尸的手将他拉向深渊。
颜褚被前后夹击只能往山洞内部走去，沿路时常有腐烂的鸟尸，裸露的鸟骨，有几块细看之下居然像是人类的尸骸。
虽然考古学出身的颜褚并没有那么抵触这些，但心中还是不免泛起一阵恶寒！
这浓重的阴冷死亡的气息！
重明鸟随着颜褚进入这个巨大的幽光山洞。它向颜褚介绍到。这里是苍梧靠东边幽影山脉的一个山洞，是姑获鸟的地盘。
“啧，姑获鸟还是没改这些乱丢骨头的臭毛病……”山洞并没有很大，重明鸟矮着脖子，面色十分不悦。
颜褚看到，重明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黄色辉光，抵抗着山洞幽暗的紫色雾气。那些令人感到温暖的辉光，不由得让他靠重明鸟更近了一点。
重明鸟依旧在满嘴抱怨。从它的碎碎念中，颜褚了解到一些事情。
重明鸟与姑获鸟年纪相仿，都诞生于森罗纪元早期。
他们自幼在青鸾身边长大，属性却一个偏向光明刚猛、一个偏向黑暗阴冷，无论是性格、性别还是爱好，他们都天差地别，但相辅相成，像是刚好相反又相互对称的一对。
他们明明相互看不惯对方的……
颜褚就算把手中的翻译球关上，也能感受到重明鸟为对这个幽光山洞的厌恶和抱怨。
但是，什么他们两个会就在一起呢？为什么会合作呢？颜褚逐渐镇定下来，心想。
“咕——”
“咕——”幽长的山洞中传来几声婉转悠长的鸟叫声，配合周围诡异的气氛更让人毛骨悚然。
重明鸟回以嘹亮的鸟啼声，凤鸣一样锐利的声音割破了这种死寂阴冷的气氛，颜褚出乎意料地居然从中感到了一丝安心。
姑获鸟和重明鸟在对话，手中的翻译器给颜褚传输着讯息。虽然只翻译了重明鸟的语言，但颜褚几乎可以补完他们的对话——因为基本就是在吵架！
“好吧，我承认你说对了，疯婆子，没想到居然是个人类。”
……
“没错，我把他带回来了……不，我才没你说的那么鲁莽，怎么会把他咬死……”
……
“好吧，差一点，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
“好啦！不要再争论这些无聊的东西！”重明鸟抖擞抖擞身上的羽毛，终于抬起了脑袋。
颜褚跟了上来，发现他们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石厅。
他打量四周，石厅有许多巨大的柱子，四周散落着许多状似婴孩尸体的石头雕塑，大多数都是断壁残垣，破碎的石块缝隙中生长着暗紫色的杂草。
石厅的尽头是一个高高的石台，石台之上齐齐探出九个苍白的鸟首，虽说视觉上可怖至极，但总给颜褚一种异样的美感。
九首鸟见到重明鸟身后走出的颜褚，十八只眼睛漆黑如墨，从不同方向打量着颜褚，目光中或是惊异、或是好奇、或是提防……
几声咕咕叫之后，它猛地从石台上飞下，尖锐的鸟喙直直朝颜褚飞来。
颜褚心中又是警铃大作，但这次重明鸟就站在他身后，胸口还有那颗神秘的黑蛋，因此他只是惊讶的后退了半步，并没有像之前被两只大鸟追杀时那样狼狈。
他定定看着冲过来的鸟喙，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变成了一只柔软白嫩的手。
身旁无端起风，身躯庞大的九首鸟身躯骤然缩小，它全身羽毛急剧飞张，仿佛要跟着风飞走，全部脱落。最终，站在颜褚面前的居然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丰满的美妇人。
那女人有着一头长到脚跟的白发，苍白的皮肤像是一具死尸。像是还未完全化形，她的耳朵、头发都由长长的雪白鸟羽组成，双腿依旧保持着鸟类的结构。她手臂上、腿上、身体上依旧覆盖着羽毛，像是水袖一般飘荡缠绕在她的身体上。
她睁开眼睛，满瞳是完全的黑色。
那只手轻轻地点在颜褚的眉心，仿佛在感应着什么，一双黑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才九首鸟没吓到颜褚，但这双全黑的眼睛却把颜褚盯得浑身发毛。
“姑获鸟，夜飞昼藏，盖鬼神类。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女人。一名鬼车、九首鸟、夜行游女，能收人魂魄。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颜褚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曾经课本上讲的传说。
忽然，姑获鸟似有所感。嫩白的手掌似乎瞬间变成了尖利的鸟爪，猛地向颜褚的上衣口袋处抓去。
不好！
颜褚才反应过来，她想要抓的位置，是那颗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