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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烨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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涪陵烨琅庭为离氏所掌,家主离游峰在人间众多修真宗派中还算有头有脸,声名不凡。

烨琅庭主殿青华殿内沁着阵阵玉兰花香气,马脸小厮恭候在一旁。不多时,一灰袍中年男子从室内步出,面目肃重,步态稳健,一出现,殿内空气仿若都凝重了几分。马脸小厮忙弯腰恭敬道:“宗主,这位就是焰圣大人。”

离游峰正视了一眼红衣人,行了个庄重肃穆的礼,一开口,声音尽显沉厚:“焰圣大人一路劳累了。”

焰熙安回礼道:“离宗主客气了,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更何况,本就是在下对烨琅庭有所求。”

离游峰深深叹了口气,道:“那小儿就拜托大人了。”他目光落到焰熙安身后的三人,露出一点疑惑神色:“这几位是……?”

“都是洗星阁带来的助手,焰归宁,月烬辰,余月。”他语气真挚,煞有其事地道:“他们都鲜出阁门,不通世俗人情,在庭中若有举止不妥之处,还望宗主海涵。”

月烬辰挑了挑眉,嘴边漏出一丝笑意。

“大人言重了。”离游峰不甚在意地回应,面部紧了紧,道:“大人,请随我来。”

焰熙安心下明了他是要带自己去看伤者了,便回过身道:“你们在此候着便好。”

焰归宁习惯性地点点头,余月见了也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等月烬辰开口焰熙安便随离游峰转身走了,却听见他在背后语气极其随意地问道:“那我们能先开饭么?”

……

焰熙安歉意地朝离游峰笑了笑,后者淡定自如地吩咐马脸小厮:“先带月公子他们去用前膳。”

“……是,宗主。”

“多谢离宗主!哎,那个小马,顺便带我们参观参观你们烨琅庭可好——”

清亮音逐渐模糊远去。

离家长子离川行居于烨琅庭正东边的天骄院。正值盛夏,天骄院内却一片肃杀寂寥之意,唯有一名洒扫仆从在专心清扫着院子里的玉兰落瓣,看起来应是院内下人们连看顾花草的心思都没有了。屋内死寂沉沉,偶有几个侍女来去匆匆交相擦肩而过,每人手里都是清水盆入,血水盆出,触目惊心。

离床几步路之外,焰熙安面色平静地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嫡出公子。进门以后,离游峰便先一步坐到床边,蹙眉凝目。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掌心向上微微托起,重重把气呼出的同时双掌用力向外一翻,一缕轻飘透白的真气便隔空打入了离川行体内。

焰熙安微怔,道:“宗主这是……”

“让大人见笑了,”离游峰缓慢睁开眼,面色相比初见时已有了显而易见的苍白感,先吐出的几个字也颇有些气息不稳。“川行脾肺被利刀从后背刺入而破,险些当场毙命。幸得随从侍女及时发现通报……”

他声音开始有些微颤,“这几日,全靠我每日运送真气,替他吊着这条命。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站起来面对焰熙安,再度尊敬行了个礼:“若不是大人慈悲为怀,千里援手,离某人恐怕就要经受中年丧子之痛了。”

焰熙安静静听着,没答话。他甚至无需走近瞧一眼离川行具体的伤况到底如何,只礼貌回应道:“在下当尽全力,不辜负宗主深切爱子之心,亦不让涪陵离氏无后传承。”

离游峰听罢眼神动了动,低头道:“其实我的另一个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就是温吞柔寡了些。”他似突然想到什么,幽幽道:“现下我只祈盼他们都能平安……”

焰熙安没去深究他话里的意味,轻轻向殿外侧过头,道:“那么现在宗主能带我去看始作俑者了吗?”

离宗主愣了愣,复又看了看床上的儿子,惊疑道:“大人不需要先看看犬子的伤势吗?”

“不用,”他温柔笑道,“在下得之于心,自然应之于手。”

离游峰有一瞬间的犹疑,却也不敢多揣测干涉这位圣手的举止心思。迟疑须臾,他也侧目向外望去,道:“天色将暗,还是请大人用过晚膳后再看吧。”

焰熙安蹙了蹙眉。

虽说方才离游峰给离川行渡了真气,撑到明晚估计不成问题,但一个看起来如此心疼儿子伤势,不惜多日损耗真气也要保全其性命的父亲,面对这样轻易就能办到的要求却略有拖地带水之嫌。其中缘由,更让人心生在意。

却没再出口相劝,只道:“那就多谢离宗主款待了。”

晚席落定,离游峰果真尽显地主之谊,金樽清酒,玉盘珍馐尽在眼前。

几人对饭菜的反应全然不同,焰熙安恰到好处地礼貌尝菜,焰归宁不咸不淡地雨露均沾,月烬辰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而余月……居然一直在大献殷勤般地给别人碗里夹菜。

只不过这个人既不是他的主人月烬辰,也不是饭菜的主人离游峰,而是……根本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没动碗里一片菜叶子的焰归宁?

……这又是怎么回事?焰熙安用余光看着,正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干涉,忽然有小厮匆忙来报:“宗主!夫人她……又醒了。”

众人面面相觑,离游峰放下筷子,略带怒意道:“又醒了?安神丸一点用都没有吗?”

他沉吟片刻,道:“我去看看。”

正欲起身赔礼,却听门外先传来一阵高亢的妇人音:“不必了!宗主是觉得我神志尚未清明,不能到前厅接待贵客吗?”

焰熙安看向离游峰,后者明显一愣,换上一副耐心的笑面,边往外走边道:“哪里的话,只是担心夫人伤心过度,坏了身子。”

说话间一妇人踏入室内,发髻高挽,上下插双簪钗,钗子一侧坠有流苏。想来就是离游峰的正妻离夫人杜氏了。

她并未接离游峰的手,径直坐到饭桌主位原本空着的一侧。下人们都以为夫人今晚不会来共同进膳,所以没有在她的位置准备碗筷。她扫了一眼,极其自然地拿起了旁边主位上离游峰的乌木镶银筷,夹了一道胭脂鹅脯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吞咽。

“胭脂鹅脯果然美味。只不过胭脂再香再甜,到底也只能做天鹅的辅料陪衬。”她放下筷子,突然道。

所有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离游峰面上挂着僵住的笑,疾步走到她身旁,道:“这位是夫人杜氏。”又倾身接近焰熙安道:“夫人,这位便是焰圣大人了。”

焰熙安也不起身,坐着简单行了个礼。离夫人这才放下筷子,朝着他道:“焰圣大人亲身光临,妇人我却长睡不醒,真是失礼了。”

离游峰在一旁脸色变了变。焰熙安微笑道:“无妨。令郎伤势太重,夫人忧思过度是人之常情。”

“我一醒来就听闻大人来了,也未来得及梳洗打扮,便匆匆赶来迎接。”她凉凉笑道,“原以为大人对所寻消息的在意程度堪比我对孩子伤情的忧虑,没曾想大人对酬谢却不像我这般望眼欲穿,心怀急切。”

“斜双。”离游峰出声制止她。

杜斜双闻这声唤,转过目光去仰头问离游峰:“你打算什么时候处死那个贱人?”

“……”

离游峰微微偏过头不看她,坐下道:“你刚醒想必也饿了,先用饭。”

杜斜双没理会他,又把目光转向焰熙安:“大人究竟打算何时才救治我儿?”

“待我确认过了行凶伤人者,自然会第一时间治疗令郎。”焰熙安面不改色道。

并非他胡搅蛮缠,而是自他作主洗星阁后便定下了这样的规矩,每个上门求援者都要回答两个问题:为谁所害?有何可换?

非他人所害者不治,无合意酬劳者亦不治,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七年来无一例外。否则世人也不会给他个“救人计较得失”的评价。

至于是否真的为他人所害、又是否真的是受害者指认之人所害,焰圣大人通常会让苦主自诉来龙去脉,将加害者一同捆来洗星阁作个见证,信而有征。鲜有的则是无法将始作俑者一并带来洗星阁,但却开出了诱人报酬的,他也会不露踪迹地亲自到事发地去见加害者。

在他和焰归宁的对话体系里,会将求救者称为“容主”,将加害者称为“献主”。

焰熙安不在意离家内部有什么纠葛恩怨,此次烨琅庭的拜帖已然写明长子离川行是被家贼暗害,如今焰熙安只需亲眼确认一番,便可施救,同时拿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其余的,他不愿多涉入。

杜斜双狐疑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我看大人吃得也尽兴了。珍珠,送大人去清心院见那个贱人。”

听她一口一个“贱人”,想必是女子了。焰熙安微不可查地紧了紧眉。

“夫人!怎能如此无礼!”离游峰欲站起来,被杜斜双轻握住手背压了回去:“宗主,我等得起,川行可等不起了。”

离游峰听罢颓然一瞬,精疲力竭道:“大人,家丑要让您见笑了。”

焰熙安点了点头。站起身时他看了月烬辰一眼,后者似乎刚咽下什么东西,冲他摇了摇手:“我就不去了。”又指着面前的一个盘子:“这个腌咸菜,好吃。晚点等你回来了我留点给你啊?”

焰熙安无奈笑了笑,道了声“好”,又转头吩咐了焰归宁几句,便由侍女珍珠领着去了杜斜双口中的清心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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