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进登仙楼，轻车熟路地找到第一扇门。
推门前，四周闪过飘忽黑影。
当沈欺再看过去，眼前唯有星河闪烁。
……方才好像有人躲在暗处，莫不是他看花眼了？
沈欺揉了揉眼睛，并没有再看到什么黑影了。收回视线，星幕下掠过一阵微风，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他身后。
“几日未见，你又来啦？”
又是守楼人，简直是掐着点儿现身，让沈欺想到关于守楼人的传言：“你是不是真住在登仙楼？”
否则怎么来得这么准时？
“唔，”守楼人假模假样地沉思了下，答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说了等于没说。
沈欺习惯了守楼人的不着调，换了个问题：“我进来时楼里似乎还有个黑影在这，仔细看又看不见了，既然你可以说是住在登仙楼里，有没有看到什么？”
守楼人答得尤其快：“不曾见过，兴许是你看岔了吧。”
“扫楼的神仙来来往往，”他说，“有人也不稀奇吧？”
沈欺想想也是，遂将那个像是错觉的黑影抛诸脑后，推门入山河。
登仙楼第一层试炼，山海采仙草，计时开始了。
守楼人一点不见外地和沈欺结好队，熟练地跟了进来，笑眯眯的：“如何，你今天过来，是有把握通过第一层了？”
沈欺不答，对守楼人说：“来，和你打个商量。”
“嗯？”
“这次不用你指点了，只劳你帮我变枝海灵芝出来，好替我省几张符。”
守楼人叫他的直言不讳伤了心：“原来我还比不得几张灵符么？”
沈欺：“嗯嗯。”
守楼人愁容满面，控诉道：“这位府友，我发觉你今日对我甚是冷酷，诚然令我心寒。”
沈欺不为所动：“因为我记仇。”
说的是守楼人上次吓唬他一事。
守楼人愁眉苦脸：“我已经在诚心反省了，你要记到什么时候啊？”
沈欺知他在装相：“端看我心情。”
守楼人脸上苦笑，却是任劳任怨递了只明珠给沈欺，海灵芝就盛在明珠里：“但你要海灵芝做什么？”
沈欺神秘一笑。
“诱饵。”
他跃至山顶，参天树下依偎一丛延兰仙草，很快，试炼里的勾明闻风而至，沈欺不疾不徐地，晃了晃明珠。
如他所想，勾明眼睛直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海灵芝。
“想要吗？”沈欺问它。
勾明迟疑一会儿，最终心痒难耐，大幅点头。
“那就好好接着吧。”
沈欺拖长了尾音，将明珠高高举起，使劲抛向山河尽头。
勾明看了看沈欺，又看了看越飞越远的海灵芝，纠结往复的心情溢于言表。
沈欺和它对视，无辜地摊开手。
勾明咬咬牙，到底是追着明珠里的海灵芝去了。
随后，守楼人目睹沈欺优哉游哉收集完九十九株仙草，沉痛道：“这不是诱饵。”
沈欺：“嗯？”
守楼人：“这是贿赂。”
沈欺搬出云澜府训：“取之有道，不失为守心随意的一种吧。”
“……”好个鬼才，守楼人竟无言以对。
“但是《云澜府记》与各大典籍都未有记载，你是从哪里得知勾明喜食海灵芝的？”
“看你毫不惊讶，”沈欺反问守楼人，“你又是从哪里得知？”
“亲眼所见啊。”
守楼人振振有词：“你也知道的，毕竟我算是住在登仙楼嘛。那你呢？”
“亲身体会。”
“怎么个亲身体会法？”守楼人好奇追问。
总不能说自己怀揣一袋海灵芝，被勾明狂追九千级云阶，然后摔在蔚然君本人身上了吧。
沈欺一笔带过：“别问，问就是不学无术造的孽。”
=
登仙楼第一层总算通过，沈欺见好就收，回程路上想了想，给他在登仙榜的名字也改了个别称。
排在登仙榜最末的内容变了变，改成了“‘是不是’，第一层”。
至少不是第零层了，沈欺还算满意，一时间心情愉快，顺手就打开了云澜广集。
暌违多日，议题“喜迎新生，云澜老师兄在线答疑”仍然置于顶端，底下又蹦出了不少新的答复，比如：
“请教师兄师姐，云澜府建成之前，七位师尊还不是云澜七仙的时候，都是于何处修行问道呢？”
底下热心府仙纷纷回复。
“上官师尊不用说了吧，仙尽皆知。”
“令夏师尊也不用说了吧，仙尽皆知。”
沈欺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行吧，看来是他还不配做仙。
再看下去，答复对他友好了一些：
“仙女师尊自凡世入仙道，拜在风觉道子门下百年，出师前夕于‘琅環辩机’连胜整整八十一场，比之一苇道君八十场的记录尤胜一筹，从此叱咤琅環院论道场，直到近年作为云澜仙道课的掌教仙师，才逐渐隐退。”
仙女师尊，沈欺也算浸淫云澜广集好几天，认出这是弟子们为仙师长唐想妆所取的别称。
唐想妆素来高冷寡言，但莫名地很受弟子们喜欢，可能因为那冷若冰霜的风姿完全符合了世人对天上仙女的形容，让人觉得合该就是那样的，总之大家既敬畏也爱戴，还取出个“仙女师尊”的亲切称呼。
而唐想妆所执教的仙道课，历来和九十九晓仙的点名一样，是让云澜府众仙感到痛不欲生的重要来源之一。
“你们是说，仙女师尊比一苇道君还要更胜一筹？一苇道君？？与洪荒同岁的那位大佬神仙？？？”
“对，更了不得的是当时仙女师尊仅仅百年仙龄，胜过一苇道君，得封琅環论道九九胜第一仙。就连一苇道君听了，也要叹上一句‘此为太上之道’。后来这二位仙尊屡次在论道场上相遇，常常难分高下，久而久之，引为一段忘年知交。”
“百年出琅環论道第一仙，千年出本仙道课渣渣，哭了。”
“想起来仙女师尊布置的三万字小辩文还没写完，我也要哭了。”
“别急着哭嘛，七位师尊的过往还没捋完呀，说完了再哭吧。”
“再说星晨双剑，小关师尊和掌纪长老。”
“据说一开始星晨双剑并不是星晨双剑，两位师尊都是各自修炼，后来才有了双剑合并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感兴趣的府友们左转八卦集，里头详细考据不要错过~”
“再来是花师尊，人如其号，是位花仙。草木之身修仙不易，花师尊仙术上的造诣却是超然，不逊于各家仙府，可惜花师尊至今不曾在各种仙师比试上出手，术法臻何境界尚未可知。”
花师尊，这说的是仙师长司晚歇，由于本身是位花仙，才被弟子们这样称呼。司晚歇是为至等弟子所属仙师长，更是仙术课的掌教仙师，其人教授的仙术独具一格，受到大把云澜弟子的诚心尊崇。
“每一则有府花的议题里都必须留下我的姓名！我蝶小仙不允许有人还不知道我们府花人美声甜温柔善良仙术课讲得六界第一好！”
嗯，也有一拨特别喜爱司晚歇的至等弟子，在云澜广集里给他们的花师尊起了个“府花”的爱称。
“……蝶仙师姐你冷静一下，我们都知道的。”
“我真受不了了，你们这些至等弟子一定要这样吗？就这么爱我们府花吗？我们初等的就不一样了好吧，我们更爱！”
沈欺：“……”
好在这阵诡异的比拼很快打止了，有仙忽而道：“我一直很想说，七位师尊的相貌都是顶顶出挑的级别，究竟是怎样的巧合才……”
很快被下面一则回复打断：“不，这不是巧合。”
“与你说一段以前广为流传的秘辛吧。”
那段秘辛是这样说的。
云澜七仙之所以扬名仙界，其实根本不是偶然。因为他们云澜府的上官师尊本人，生来以貌美为正道，乃是天字第一号的爱美，甚至将姿仪美正、形容卓越作为入府第一试，故而最初招揽的仙师均是一等一的好颜色——其中尤以云澜七仙为最。
好景不长，待另外六位仙尊进府，见了上官留意订的规矩，无法忍受其人肤浅至斯，连番对此给予抨击，上官留意才被迫将入府规章中的选美要求移除。
沈欺看得心有戚戚：上官留意判定‘形容卓越’的标准，从云澜七仙之相可见一斑，那么他现在这副样貌自不需说，天底下泰半的人，怕是都得折戟于入府第一试。
再往后看：
“真的不是挑刺，请前辈们点拨，同为仙师长，唯独九十九师尊不能在云澜七仙里面拥有姓名吗？”
“楼上府友，当然不是不能，实在是九十九师尊本人不愿意啊。”
“为何？”
回复至此停顿数息，随即，跳出一长串：
“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
提问的神仙：“？？？？？”
终于有好心人看不下去，回道：
“府友啊，你见过九十九师尊吗？”
“见过的。”
“那见过云澜七仙的画像吗？”
“也见过的，画像与此事有什么干系？”
“试想一下，以九十九师尊的身量，若是加入其中，和其他七位师尊画在一处，是不是会显得格外娇小玲珑呢？而九十九师尊的脾气又，嗯，格外的和善，是不是格外的不介意同人比较身高呢？我言尽于此，你自个儿体会。一弹指后自删。”
“楼上府友勇气可嘉。”
“壮士保重。”
“九十九师尊点名警告。”
“……懂、懂了。冒死再问一句，九十九师尊的名号不同凡响，莫非也有特别的讲究？”
“倒是没有了。因为九十九师尊通晓六界古今风物，以前号作‘百晓仙’，怎知有天被一道无心之问当堂问倒，从此就改名为九十九晓仙，甚至在人前立誓，不将那问题参透绝不改回去。”
“什么问题？”
“关于一把兵器的玄机。”
“哪样兵器？”
“——且慢。”
“兵器先不谈，前辈们是不是漏了谁？还有蔚然师尊呢，不知蔚然师尊是师从哪家仙门？”
“这个么……‘天上有天’，你朝天上看就知道了。”
答复打了个哑谜，沈欺不明所以，抬头见云潮涌动，聚而为席，散而为絮。
云澜本就屹立天上，还要朝天上哪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