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英吉利海峡的旅程压抑而紧张。莲生用仅剩的积蓄和从埃德蒙庄园“顺手”带走的一些易于变现的小物件,为两人换了干净但不起眼的衣服,混在前往伦敦讨生活的底层移民中。咸湿的海风无法吹散相取眼中日益浓厚的阴霾——自从那晚在暴雨中下意识喊源自破碎灵魂深处的躁动,开始在他沉默的躯壳下翻涌。
伦敦,这座被泰晤士河雾气常年笼罩的庞然大物,以其特有的、混杂着工业煤烟与历史尘埃的阴冷气息迎接了他们。它古老、拥挤、等级森严,无数的秘密藏在鹅卵石街道的缝隙里,藏在雾气弥漫的窄巷深处,也藏在那些挂着褪色招牌的古董店与旧书店的橱窗之后。
为了暂时躲避可能的追踪,也为了寻找一丝关于相取口中“钥匙”的线索,。相取曾经规划的第二站就是伦敦,莲生带着相取来到了大英博物馆这里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宝,是知识的殿堂,也是被掠夺历史的无声控诉者。
他们混迹在人群中,莲生刻意避开热闹的埃及和希腊展区,走向相对冷清的东方文物馆。这里陈列着来自中国、印度、东南亚的佛像、瓷器、漆器。空气里弥漫着木头、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时光沉淀的静谧气息。
当莲生停在一尊造型奇特的唐代鎏金菩萨坐像前,细细端详其莲座底部模糊的铭文时,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相取,身体猛地一僵!
他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双眼死死盯着菩萨像手中托着的一个小巧的、莲花形状的玉盒展品说明标注为“唐代玉制舍利容器”。那玉盒的造型,竟与相取一直贴身佩戴的月长石的莲花底座,有着惊人的神似!只不过胸针的莲花是绽放的,而这玉盒的莲花是含苞的。
“呃…”相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嘶鸣。他踉跄一步,双手紧紧抱住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无数混乱的、尖锐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开:
一个模糊但威严的声音在念诵着晦涩的音节…
剧烈的震动…刺目的光芒…
“钥匙…归位…”*这次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一个清晰、冰冷、充满命令意味的声音!
“西奥!”莲生立刻察觉他的异样,心中警铃大作。她迅速环顾四周,幸好周围人不多,且都被相取突然的痛苦吸引了短暂注意。她当机立断,一把抓住相取几乎要痉挛的手臂,力道之大让他吃痛,却也暂时压下了那阵剧痛。
“看着我!”莲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入相取混乱的瞳孔深处,“控制它!现在!”
相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神在剧痛后的空洞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锐利的迷茫间切换。他死死盯着月长石,又猛地看向玻璃展柜里的玉盒,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重复着那个词——“钥匙”。
莲生心中惊涛骇浪!共鸣!这尊佛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那个莲花玉盒,竟然能如此强烈地刺激到相取破碎的记忆核心!这绝非巧合!它印证了她的猜测:月长石和相取的身份,与某种古老而强大的东方秘宝或仪式紧密相连!而大英博物馆这件被标注为“舍利容器”的玉盒,很可能是关键的一部分!
她没有时间细究。保安已经带着疑惑的目光向他们走来。莲生迅速收敛心神,换上一副担忧焦急的神色,对保安解释:“抱歉先生!我弟弟…他有严重的头痛病,突然发作了!我们这就离开!”她半搀半拽着仍在微微颤抖的相取,匆匆离开了博物馆。
为了寻找更多关于那尊佛像和玉盒的信息,莲生将目标转向了伦敦迷宫般的小巷里那些散发着霉味和智慧气息的旧书店。她专挑那些专卖东方古籍和杂项的小店。
在一家名为“渡鸦巢穴”的、极其隐蔽且破旧的书店里,莲生遇到了一个古怪的店主——老班杰明。他身形佝偻,眼睛浑浊,但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显示他并非等闲。店里堆满了发黄的书籍、卷轴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方小物件,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纸张、灰尘和淡淡的草药味。
莲生谨慎地描述着那尊唐代菩萨像的特征,特别是那个莲花玉盒。她没有提及博物馆,只说是家族传说中失落的物品。老班杰明浑浊的眼睛盯着莲生看了许久,又扫了一眼她身后像影子般沉默、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相取,慢悠悠地抽出一个布满灰尘的木匣。
匣子里是一卷残破不堪的丝帛地图。丝帛质地古老,边缘已经磨损碳化。地图描绘的区域模糊不清,似乎是某处山脉和河流的交汇点,标记着奇特的符号。而在其中一个山形标记旁边,赫然绘制着一个含苞的莲花图案,与博物馆玉盒的造型一模一样!
“东方来的小姑娘,”老班杰明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东西…在我这‘巢穴’里待了快五十年。没人看得懂,也没人感兴趣。都说它是某个疯子航海家臆想出来的藏宝图…或者…是通往地狱的指引。”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不过,你描述的那个盒子…倒是和这图上的花,有点像。也许…它指引的不是地狱,而是更古老、更…‘活’的东西?”
莲生强压下心中的狂跳。这地图!绝对是关键!它指向的地点,很可能就是月长石和相取这个“钥匙”最终需要归位的地方!也可能是解开一切秘密的源头!
她不动声色地与老班杰明周旋,最终用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一对小巧的金耳环,和一番“家族寻根”的恳切说辞,换来了这张残破的丝帛地图。就在他们即将离开时,老班杰明仿佛自言自语般,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小心那些…在雾里寻找‘钥匙’的人…他们像影子,无处不在…特别是…对东方面孔…”
这句话让莲生和相取瞬间脊背发凉!果然已经渗透到了伦敦!
怀揣着至关重要的地图,莲生和相取更加谨慎。他们选择在深夜雾气最浓的时候,沿着泰晤士河边僻静的小路移动,先找到地下巢穴,然后再前往一个莲生打听到的、能提供偷渡去更远地方比如苏格兰或北欧的地下联络点。
浓雾如同粘稠的牛奶,吞噬了灯光和声音。只有河水拍打堤岸的沉闷声响。相取异常警觉,像一头感知到危险的野兽,紧紧护在莲生身侧。
突然!
前方浓雾中,毫无征兆地闪现出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矫健的身影!他们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动作快如闪电,手中短刃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幽冷的光——
“跑!”莲生低喝一声,拉着相取就想往反方向冲。
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瞬间封堵了退路!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破浓雾!
就在刀刃即将袭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相取,眼中那混沌与锐利交织的光芒骤然爆开!一种源自血脉、刻入骨髓的本能彻底苏醒!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思考!身体以一个莲生从未见过的、诡异而流畅到极致的角度侧滑,精准地避开了第一把刺向莲生的匕首!同时,他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并拢如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精准无比地切在第一个袭击者的咽喉侧下方!
“呃!”袭击者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动作瞬间僵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软软倒下。
第二个袭击者显然被同伴的瞬间毙命惊住了,动作出现一丝迟滞。就是这一瞬间!相取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贴了上去!他的动作不再有任何西奥的笨拙和迟疑,只剩下纯粹的、高效的杀戮技巧!一个凶狠的肘击砸在对方太阳穴,同时膝盖猛顶其腹部!袭击者连哼都没哼一声,像破麻袋一样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不超过三秒钟!浓雾依旧弥漫,河水的拍岸声掩盖了微弱的打斗声响。两个追兵已经变成了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相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瞬间夺走两条生命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陌生、震惊,以及一丝…终于找回某种力量的、冰冷的确认。刚才那行云流水的杀戮,仿佛唤醒了他灵魂深处沉睡已久的某个部分——那个属于“相取”的、冷酷无情的战士部分。
莲生看着这一切,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兴奋!力量!*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钥匙”真正觉醒的力量!虽然这力量如此危险,如此致命!
她快步上前,没有看地上的尸体,而是紧紧抓住相取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腕,直视他那双充满了混乱风暴的眼睛。
“记住这种感觉,相取,”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盖过了河水的呜咽,“这不是杀戮,是生存。是你…找回自己的第一步。你的名字不是西奥,是相取!你是我的影子,我的守护者,更是…能撕碎一切阻碍的利刃!”
“相…取…”他艰难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中那懵懂的依赖西奥与刚刚觉醒的冰冷杀意相取激烈地碰撞、融合。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正在艰难地打开一扇尘封已久的、通往黑暗过往的大门。
浓雾依旧笼罩着泰晤士河,藏匿了罪恶,也掩盖了逃亡者的踪迹。莲生拉着刚刚觉醒的利刃,带着指向古老秘密的地图,迅速消失在伦敦迷离的夜色深处。博物馆的共鸣、书店的地图、河畔的血腥觉醒…伦敦这座古老的迷宫,已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宏大、也更危险真相的门扉。而追猎者的阴影,在浓雾之后,变得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