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又开始了,工作照旧如流水线般铺陈开来,节奏紧凑而有条不紊。对梁夏来说,这样的节奏已经变得熟悉,像是每天清晨准时响起的闹钟,吵归吵,却也让人安心。她像坐在一列不疾不徐的列车上,随着日程穿过一站又一站,不急不缓,不抛锚也不跳车。身边的事,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敏感地反应情绪,也不再轻易动摇,只是默默地把事情一件件做完——像个稳稳站在自己生活里的成年人。
谢炎依旧每天准时出现。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热烈,而是安安静静、滴水穿石般的陪伴——早上说咖啡冲得太淡,晚上说电视剧太好哭;跳舞练到脚抽筋,午饭吃了一碗热干面,后面还配了一个皱着眉的小人脸。梁夏总是第一时间回,有时调侃几句,有时顺手帮她搜缓解抽筋的方法。最近她发现,谢炎发消息的结尾多了点新花样——一个小红心,一只抱着爱心的小熊,或是粉色气球图案,看起来像装饰,但出现得太频繁,又太刻意,反倒像是一种笨拙的表白。
她们还是常见面,该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起吃饭,该看展就看展,偶尔周末也约着去逛街或随便走走。但梁夏能感觉到,那些原本再自然不过的邀约,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了。过去是“顺路的话一起吃”,现在则是“今天想见你”。过去问“你在附近吗”,现在干脆说“我过来了”。这其中没有刻意营造的仪式感,也没有郑重其事的界定,但那种轻微偏移的方向,是梁夏能感受到的——就像一棵树在风里,朝着阳光的方向长出了一根新的枝丫。
加班晚了的晚上也不再那么让人疲惫。她常常一抬头,手机屏幕就亮了——谢炎发来消息:“楼下那家宵夜摊今天好像又开了,我想吃小面,你要一起吗?”她点开看一眼就笑了,根本不用犹豫就回了“好”,然后简单收拾一下,抓起包出门,临走前还顺手补了个口红。她知道谢炎不会介意她素面朝天,但就是想看起来再精神一点,再好一点。
宵夜摊坐落在街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塑料桌凳略微摇晃,灯泡的灯光打在桌面上,有点发黄也有点暖。她们点了两碗小面,两串烤豆皮,还额外要了两杯冻酸梅汤。面端上来的时候热气腾腾,香味混着街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梁夏低头正要夹第一口,谢炎却突然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拨到她碗里:“这个给你,他们家的蛋是甜的,蛋黄特别香。”
梁夏怔了一下,刚要说“你自己吃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抬眼看谢炎,只见她神色自然,甚至没看她,只顾低头搅着自己的面,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可梁夏知道,这不是随手的让步,而是一种默默的在意——是从很久以前延续到现在的习惯,也是此刻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落点。
她轻轻嗯了一声,把蛋拨到面汤里浸了浸,然后埋头吃了一口。香,是真的香。可让她心里泛起微热的,并不只是蛋黄的甜。
后来的相处,渐渐变得自然而温柔,就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悄无声息地,把两个人的生活悄悄连在了一起。
周五晚上,两人约着看电影。谢炎总会早早赶到影院,排队买好爆米花和可乐,还特意挑了最中间的两个位置。电影开场前,她把可乐递给梁夏,吸管已经插好,像往常一样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不许打瞌睡,不然我会生气的。”
语气明明轻松,眼里却藏着点说不清的认真。
电影放到一半时,梁夏侧身去拿可乐,指尖不小心碰到谢炎放在扶手上的手。她下意识想缩回去,却在那一刻感受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不是突兀的,也不是宣告主权的那种紧握,只是极轻极轻的贴合,像是确认,也像是静静地陪伴。两人谁都没有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握着,一直到片尾字幕缓缓滚完。
灯光亮起的瞬间,她们几乎同时松开手,却谁也没提刚才那一下。
梁夏低着头,耳朵还红着,连鞋底踩在地毯上的声音都觉得太响。谢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边整理外套一边小声吐槽:“这片子还行,就是男主不够帅,选角有点拉垮。”
梁夏被逗笑,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藏着一点羞涩,也藏着一点放松。
那种暧昧,不浓不淡,像刚刚融化的棉花糖,软软的,黏黏的,甜得过分,却又让人舍不得松开。也许还不算一段恋爱,但那种无须确认的默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蔓延开来。
虽然心里总有这点柔软挂着,但梁夏依旧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工作节奏,不想因为情感的新鲜感打乱生活的重心。只不过,节奏这东西,始终由不得她一个人掌控。公司正值第四季度末,各种节日节点将至,从双十一预热到圣诞促销,海外部门的节奏也越来越紧张,她所在的小组连轴转,晚上十点下班成了常态,有时连周日也要加班处理邮件或调整项目文案。
她没时间细想累不累,只是努力在这团团绕绕的工作缝隙中,为自己保留一点喘息的空间。比如午休那一小时,她会换上运动鞋去楼下散步,哪怕只是在办公室楼后的小花园转一圈;晚上偶尔不太累,她会去家附近的攀岩馆爬几面墙。每次爬到顶端再缓慢下落,仿佛也把脑子里的疲惫和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卸下来。年轻的时候她并不理解这种“规律”的珍贵,总觉得计划之外才有自由。可现在,她开始喜欢上那种可预见、可掌控的节奏,哪怕偶尔无聊,也像一块厚实的毛毯,盖在身上柔软又安全。
又是一个快十点的晚上,谢炎照例发来了“今天跳舞跳得好累”的微信。
这已经成了某种规律:结束晚上的活动,她总会发一句轻描淡写的总结,像是给这一天落一个安静的尾。梁夏看到消息正准备回复,下一条又跟了过来:
【最近去的舞蹈社,有个男生很讨厌。】
梁夏指尖顿住,心里不由得一紧。
【怎么了,他做什么了?】
【总是跑过来搭讪,我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但他还是不知趣。】
梁夏皱起眉,屏幕上的字句让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个油腻的形象。
【那就换个舞蹈社吧,别和讨厌的人待一块儿。】
片刻之后,谢炎回复了。
【虽然但是。。。可他才是破坏平衡的人,为什么我要离开?这个舞团离我家近,社长人也不错。】
梁夏看着这条消息,有些烦躁,又有些心疼。
【嗯……你说得对。那你打算怎么办?】
【上周我已经和工作人员反映了,他们说会提醒他……如果他还是很烦的话……】
梁夏几乎没犹豫,手指迅速地敲下:
【我就去撕了他。】
气得连打字的手都微微发紧。
谢炎很快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要了啦。】
梁夏却没有收手,紧跟着回复:
【我不允许任何人惹你不开心。】
这句话发出去那一刻,她自己都感觉心跳得厉害,像刚跑完一圈操场似的——有点冲动,但不后悔。
很快,谢炎回了一条晚安信息,和平时一样,语气轻松,但末尾却多了一句:
【他们都不重要,和你在一起最开心。】
梁夏盯着这行字看了好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也许是心理暗示,也许是那晚的月亮真的特别圆,她后来一整晚都睡得很沉,梦也柔和——仿佛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没关系,你可以安心睡了。”
转眼到了中秋前一周。调休让整个办公室的气氛低迷如同被拉长的影子——明明是节前,却因为多出的一天班让大家都心生怨气。
“猴子都不会被这么耍。”梁夏中午一边吃盒饭一边忍不住吐槽,引得工位上的同事纷纷点头附和。
好在爸妈早早安排了出国旅行,不打算过节。走之前还特地嘱咐她:“中秋别回来了,我们要去京都泡温泉。”
她听着无奈地笑了,心里却也松了口气——省得应付那些一成不变的家庭聚餐,也正好可以留点时间给自己。
谢炎则更干脆:“我弟说,节日一家人要一起吃顿饭。餐厅我定好了,你不能缺席。”
那一句“你不能缺席”,让梁夏心口微微一动。她一边在心里偷偷高兴着被称作“一家人”,一边开始盘算要穿什么、提前订花还是巧克力、涂哪个色号的口红比较“低调但用心”。
中秋节前的那个补班周六,午饭过后,老板大概也良心发现,在群里发消息说:“考虑到部分同事需返乡赶车,下午提前下班。”还贴心地补了一句:“楼下前台可以领月饼。”
梁夏像逃兵一样,迅速打包电脑,抱着月饼盒子冲出公司。回到家后,她没有急着躺下,而是开始疯狂“家庭清洁”:地拖了两遍,衣服洗了一大桶,连窗台上的多肉也被喷了水、修了边。五点的时候,她刚好停下,想起了晚上的饭局,便拿起手机想发信息问谢炎几点见面。
却看到对方已经发来了微信:
【我今天下班早,去练舞了哦,晚点餐厅见。】
梁夏看着这条信息,心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她从没真正看过谢炎跳舞,大学时也只是在视频里看过几段排练片段。她忽然很想亲眼看看,现在的谢炎,跳舞时是什么模样。
于是她没多想,翻出谢炎以前发过的定位,打车去了舞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