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这时忽然插话,声音里带着三分酒意七分调侃:“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多羡慕谢炎,有个小学妹为她赴汤蹈火,护她护到天上去。这不比那个只知道打游戏的棒槌男朋友强多了?要是我,早就甩了晓露,和Summer在一起了。你俩还拉拉扯扯好几个月才分手,多费劲。”
这一句抛出来,梁夏本就因酒意而泛红的脸更红了几分,她慌忙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起果盘推向周笑:“学姐你喝多了,快吃点水果醒酒。”
谢炎正了正身子,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轻松,反而认真了几分:“其实那天晚上,我就已经决定分手了。第二天原本打算和他说清楚的,可他刚好受了伤,我不想让他难堪,也不想显得太无情,就忍下来了。后来我一直在外地面试,我们本来也就联系不多,慢慢地,也就自然淡了。直到学期末,才正式讲明白。”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沉稳而笃定的温柔。那番话虽然是说给周笑听的,可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移开梁夏,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向她轻声道歉。
周笑撇撇嘴,半真半假地嗤了一声:“哎哟,我是知道你心软。但我是真不懂你当初怎么会看上他。除了脸白、个子高,还有啥?……不过这俩条件其实也够用了啦,毕竟眼缘重要。”
谢炎轻轻地笑了,低声道:“他有个优点——安静,耐看。能陪你在操场坐一个下午,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让你觉得无聊。当然啦,一个人发呆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刚好有人也和你一样静静坐着,那其实挺舒服的。”
她顿了顿,像是沉入记忆的某一帧,“他那名字也挺有意思的,有时候我总觉得他像个女孩子……和Summer挺像的——就是那种,会让人安心的感觉。”她笑了笑,又补了一句,“当然,一旦他开始打游戏,安心就成了糟心。”
梁夏本就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心里竟泛起一点莫名的震动。她忽然想起那些夏日傍晚,一个人坐在游泳馆门口的长椅上,吃冰淇淋、吹晚风,看着人来人往,什么也不做,只是等日头慢慢沉下去。她以为那是孤独,其实不过是某种“同频”的渴望——如果有另一个人坐在她身边,不说话也不尴尬,那就是安全感本身。
“哎呦,好家伙。”周笑忽然一拍桌子,笑得整个人都往后倒,“原来是替身文学啊?谢炎你行啊!”
她一边笑,一边抓住梁夏的手,笑嘻嘻地说:“Summer,别被她养鱼了,快看看姐姐我怎么样?我这海王的身份可是公开透明,全年无休。”
梁夏还没从记忆的潮水里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周笑握住。下一秒,一只手冷不丁拍掉了周笑的手——“啪”地一声不轻不重,谢炎动作利落,语气带着笑意却毫不含糊:“你个海王,少来祸害我们家Summer。你那些招数留给臭鱼烂虾就行了,就算要养鱼,Summer也是我独一无二的小美人鱼。”
气氛被这句玩笑重新点燃,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调侃,顺带翻出大学里那些年少轻狂的趣事。酒杯碰撞间,话题兜兜转转地绕回校园,那些曾经鲜亮得像夏天的日子,仿佛在这间昏黄灯光的小酒吧里被重新打磨、放映。
梁夏静静地听着,看着她们在灯下说笑,忽然有些恍惚。那些与她交错重叠的时间线,有熟悉的细节,也有遗漏的空白。她忽然特别感激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在某个夏天的午后,鼓起勇气靠近谢炎的自己。若不是那个微小的瞬间,也许她们就永远错过了。
舞台上的最后一曲在乐手收拾琴弦和音箱的余音中缓缓落幕,整个酒吧也随之陷入一种微妙的松动状态。谢炎已经喝得醉意朦胧,靠在梁夏肩上,睫毛微颤,神情柔软得像要融进夜色里。周笑倒是一如既往地清醒,几杯酒下肚面不改色,精神奕奕地刷着手机,看起来还没尽兴。相比之下,梁夏在这种不熟的社交场合总是显得拘谨,啤酒也是小口小口地喝,虽没真醉,却因为频繁上厕所早早暴露出“酒后体质”。
她小心扶起靠在自己肩上的谢炎,一手稳住她的肩膀,一手环住她的手臂,一点点将她搀起。谢炎没有挣扎,反而顺势更依赖地倚了过去,像棉花团一样把重量交给了她。
夜已经深了,风穿街过巷,带来初夏夜里的微凉。梁夏将谢炎搂得更紧些,护着她避风。周笑边裹着外套边刷着手机,冷得脚尖直蹬地面:“今晚真的太开心了,梁夏,听说你以后定居上海?让谢炎多组点局,咱们多聚聚。”
“我也很开心,”梁夏笑着说,“就像回到了大学一样。”
“我真的好久没见谢炎喝成这样了。”周笑边说边看了一眼谢炎的脸,“不过她这会儿靠着你,睡得特别安心。我是真的替她高兴……当然,也有点羡慕。”她笑得坦率,话语间没有多余的揣测,像老朋友在感慨一段纯粹的陪伴。
“车来了。”周笑朝街口挥了下手,“来,谢炎就拜托你啦。”她和扶着谢炎进后座,顺手把安全带拉过来,替她系好,然后坐上副驾,对司机报出一个小区名。
车缓缓启动,驶离灯火通明的街口。谢炎闭着眼,一动不动地靠在梁夏身上。霓虹闪烁不息,照进车窗内,像夜色在城市皮肤上洒下的碎银。梁夏望着窗外人来人往,觉得好像从喧闹的舞台被推入一间安静的放映厅,那些笑闹的声音慢慢远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平静。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街道尽头还有便利店亮着灯,一名外卖骑手提着“屈臣氏”购物袋递给保安,灯光明亮,生活仿佛还在平稳运行。
周笑下车前回头招呼道:“梁夏,到家记得报个平安啊。”说完便下了车,朝小区方向快步走去,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细长。
车重新上路,驶入夜色更深的街道。谢炎忽然动了动,缓缓将头从梁夏肩膀上移开,又慢慢地,像在寻一个更安稳的位置一样,转身靠在梁夏的右臂上。她的右手松松搭在梁夏胳膊上,没有用力,却极自然地贴合在那里。
她的右手抱住梁夏的胳膊,掌心微凉,力道不大,却是一种不容抗拒的紧贴。接着,她的左手也跟着缓缓移动,直到指尖触到梁夏的手,再一点点探入指缝之间,像是在寻找一个与世界对接的锚点。她的指节不动声色地挤入梁夏掌心,最终十指相扣。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信赖,也是一种酒后难以掩饰的依恋。梁夏怔了一下,低头看她那张安静的脸,迟疑片刻后,终于顺势合拢了手指,将她的手轻轻包裹在掌心。她没敢太用力,但也没有松开。就像抱住一场不确定的梦,宁愿轻一些,也不愿醒得太快。
车子驶上环城高架,城市的灯光在玻璃外晃动流转,像是无数飘忽的可能。霓虹倒映在她们紧握的双手上,像是某种柔软却不容忽视的信号。此刻车内的安静,仿佛与窗外世界的喧嚣隔了一层无形的纱——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她们却被这小小的空间包裹得密不透风。
酒意明明早已被夜风吹散,而这一刻梁夏却觉得自己的眼神开始发热,思绪也被那只温热的手牢牢牵引。她知道清醒得很,却又宁愿在这一秒放任自己沉溺。
如果没有酒精、没有深夜,没有这一场“刚好”,这份靠近是否还能成立?但她没有深究,只是轻轻闭上了眼,像是与这座城市一起呼吸了一口安稳的气。
不管明天如何,这一刻,能握住她的手,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