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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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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义堂内,火热一片。

一轮接着一轮,梁山众人皆来敬贺晁霖,晁霖也为众星聚义而激动不已。等到晁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已是酩酊大醉、昏沉迷离了。

晁盖将她轻轻抱放到床上,却被她翻身拽住了衣袖。

“哥哥…”她的声音黏黏糊糊,眼睛都睁不开,手却一丝力也不松。

晁盖无奈一笑,顺从着坐到她的床边,用另一只手向后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

“哥哥在呢。”

他的声音轻柔纵容到极致,看着晁霖酡红娇憨的一张脸,更添几分平日难见的温顺与柔弱。

或许是安心的气息,或许是血脉的共鸣。晁霖完全是下意识地抱住了晁盖的手臂。呼吸越来越绵长均匀,晁盖给她掖好被角,刚想抽手起身,耳边就传来低低绵软的梦呓:

“我们…是永远的…兄妹。”

晁盖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化开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意。屋内宁和一片,烛火葳蕤映在晁霖侧脸。他看着她,眼里满是疼爱与珍惜。轻轻拭掉她眼角的珠泪,此一刻,便是世间万物,都不及她的安宁与美好。

“当然。”

他的语调柔和得如同春日里最细腻的风,带着无尽的安抚与承诺:

“我们,永远都是兄妹。”

但闲下山,劫富济贫。三二百里,千百余处。一晃已近重阳。

这日宋江邀梁山众兄弟同赏菊花。忠义堂上,酒过三巡,宋江乘着酒兴作了一词《满江红》,乐和唱到最后,“诏安”两个字一出,武松倏时站起身,冷冷一声笑后道:

“今日也招安,明日也招安!公明哥哥,你整天把招安挂嘴上,就不怕伤了众位兄弟的心吗!”

他的声音冰冷强硬,忠义堂内热闹喧嚣的气氛瞬时僵了起来。

此刻,晁霖正斜倚在水军一桌的边缘,脸颊绯红,眼眸半阖,显然是醉意上涌,几近沉睡的边缘。

周身仿佛被一层朦胧的雾气所包裹,大脑嗡鸣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旋转,变得十分不真切。而主桌发生的一切,恰都未能穿透这层雾气,飘进她混沌的意识当中。

但那“嘭——”的一声却穿透了。

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颤,双眼迷离地望向声音来源,恍惚间看到李逵把他面前的桌子踢得粉碎,又听到他大声叫道:

“招安,招安!招甚鸟安!”

招安?

她不解蹙眉,随后霎时反应过来:

招安!

这是菊花之会!

她猛地站起,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原地关机。幸而身旁的阮小七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又稳稳坐下。她闭着眼用力按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肆虐在脑中的醉意,耳边传来宋江怒骂李逵并要将他斩首的话语。

众人求情,李逵被收监。宋江方觉酒醒,潸然泪下,一阵肺腑之言,说得忠义堂内安静地诡异。

鲁智深说要拜辞,各去寻趁。林冲说醉了,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忠义堂。

吴用对晁盖使了个眼色,晁盖会意,散了宴席;宋江也由吴用和卢俊义搀扶出了忠义堂。

吴用离开前将目光投向现在连站起都吃力的晁霖,而她所在的那桌,俱是震惊又不敢置信的表情,就连李俊的神情都严肃异常。

忠义堂内人纷散去,唯水军一桌谁也没有动弹。

“霖…霖妹…”阮小七已经呆了,拽了拽晁霖的袖口,“公明哥哥,要招安!?这事你知道吗…?”

晁霖沉默着不回答。阮小二的脸已沉了下来。

“小霖?”

“她还醉着呢。”李俊对阮小二皱了皱眉,示意他莫要逼问。

许久,醉意虽未消散,意识却已恢复了大半。晁霖双手捂住脸,沉沉开口,声音闷闷:

“我知道。”

此言一出,一桌八个人俱变了脸色。

“你知道?!”张横拍桌站起,怫然道:“那你也想要招安?!”

“这过得好好的日子,招甚鸟安啊!”阮小七面色也急切起来。

童威困惑不解地看着晁霖,“霖妹,你既知道,为何不早些与我们说?”

“这梁山之上,你我兄弟逍遥自在,何必要屈居人下,去受那朝廷鸟气!”阮小二脸色铁青,心中愤懑难平。

“到底为什么要招安啊!”童猛有些焦急地追问。

一句又一句,砸得晁霖头昏脑胀。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缓缓放下双手,目光扫过几人,最终落在桌上的酒碗。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

“我,没想招安。”

“没想招安?那你为何知道公明哥哥要招安?!还不阻止!?”张横本就吃醉了酒,控制不住情绪,怒意难掩,愈发激动起来。

张顺赶忙拉住他,“哥哥,你坐下!坐下!”边说边用力向下拽他,“别跟霖妹耍脾气!”

“我说了。”晁霖眉间几乎拧成了个疙瘩,“我与公明哥哥明确表达过梁山不能招安了,我不知道他为何仍如此决议。”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力,无奈扶额,“但是,哥哥们,我并不想瞒你们,”她决定趁此机会坦白:“梁山,许是要投靠朝廷的。”

“你说什么?”李俊神色一动,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投靠朝廷?”阮小二一声冷笑,“在朝廷里看那些小人的嘴脸、受他们的气,还不如回石碣村打渔来得快活!”

阮小五赞同点头,“若要招安,我等就走。”

“那哥哥们,你们有没有想过,不投靠朝廷,梁山兄弟们的后世名声,该当如何?”晁霖长出一口气,沉静地反问。

“什么如何!”阮小七吆声反驳:“今日快活是今日!谁还管他什么后世的鸟名声!”

“哥哥当然可以不管。”晁霖转头看他,“那其他的兄弟们呢?从前在朝廷为官的哥哥们呢?七哥以为,他们也会与你我一样,丝毫都不在乎自己的生前身后名吗!”

话音落下,沉默在桌前悄然蔓开。许久,李俊沉沉开口:

“那你所说的投靠朝廷,又是如何?”

李俊一路将晁霖送回了后山房间。

初遇宿元景,交易、来信;与晁盖、宋江等前几把手的坦白、商讨的结果;去东京做的一切。

晁霖将所有一五一十地讲与八人,空气凝滞半晌,众人面色复杂,谁都没再开口。

忠义堂外微风轻起,吹落泛黄的树叶;周围一片静寂,偶有几声鸟鸣传来。阮小二率先开口,打破这极度的僵局:

“小霖,你当真如此决议?”

晁霖点头。

“封王,自立…”

阮小二语气轻轻,却十分认真:“几成把握?”

晁霖又摇摇头。

他了然。

“好吧。”他一挑眉,“成不成,至少都比入朝为官来得痛快。”

“成,梁山将会名传千古;不成,我们兄弟,也没什么亏的。”张顺眨眨眼,笑起来附和道。

“打仗。赢了还能被叫做英雄…”阮小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双眸突然一亮,“可以啊!确实不亏!”

“我赞同。”阮小五淡淡地投了晁霖一票。

张横皱着眉,“只要不去朝廷做甚么鸟官,晁霖说的一切,老爷都没意见!”

童威看向李俊,后者脸色十分凝重。他又与自己弟弟对视一眼,童猛也看出了李俊的不对劲——

换做旁时,李俊绝对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晁霖的想法。而这次,他却没有。

为什么?

童威暗暗戳了戳李俊,示意他:

该你表态了。

李俊面色愈发凝重,显然不是赞同的样子。但他还是说:

“可以一试。”

闻言童威童猛皆松了口气,纷纷表示:倾力跟随。

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一路无言的李俊,晁霖坦然一笑,道:

“李俊哥哥,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月色如水,清辉洒满山间。银白月光不浓不淡地铺满晁霖,更映得她整个人清绝独立。

沉稳如李俊,看着她此时样子,心却也控制不住地乱了起来。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两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悸动。眼底起了几丝波澜,他开口,嗓音沉沉:

“小霖,太冒险了。”

“什么?哥哥?”

晁霖不解地歪头眨眨眼,神情落在李俊眼里实在是单纯漂亮,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自然纯净。

他的心跳更是漏了一拍。

他再次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冷静而清晰:“我是说,你的想法,太冒险了。”

“哪里?”

“你要见官家。”

晁霖闻言舒眉一笑,“哥哥担心我?”

“如何能不担心呢?”他看着她,眼里情绪复杂涌动,“与虎谋皮,无异于自寻险路。”

“那哥哥是不认同我的想法了?”她笑着反问。

李俊闻言轻轻吐出口气,摇摇头,神色和语气都变得异常认真:“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决意追随,生死不离。”

他定定看着晁霖,眼中没有丝毫掩饰,爱意一显无余:“我只是担忧,我不想你受伤。你在我心里,比我自己还要重要。”

李俊的爱是深沉的,是纯粹的,是愿意为晁霖付出一切的。无所谓招安,无所谓自立,他只想能和她永远在一起。

他只是心疼她谋划得太多、付出得太多、面对得太多;他只是害怕,在追寻梁山平安未来的过程中,他会失去她。

“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

李俊真情剖白,声音微微发颤。晁霖心猛然一跳,望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眸,做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抚他道:

“不会的,哥哥,我能保护好自己的。”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再者说,不过就是个软弱无能的皇帝,我不会受伤的。”

李俊静静地轻握住晁霖的双腕,垂眸看着她,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爱与珍视。指尖缓缓下移,一寸一寸包裹住她的手。他将晁霖的右手附上自己的脸颊,天地间蓦然失色,唯有晁霖在他眼间。

冷香萦绕于鼻尖,李俊轻蹭了蹭脸间的细腻,双眼紧盯着那手的主人——已经怔愣住了的主人。

他唇角含着笑,半带轻笑道:“可你许久以前,也曾与我说过,不会再受伤了。”

三年前,泛舟芦苇荡中,晁霖信誓旦旦地与他讲她再也不会受伤了;一年后,她就蹲了高唐州的大牢,又在养病坊休养了半月。

其实李俊对她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他看得出:晁霖,不怕死。

所以他一定要用什么留住她。

最好,是他自己。

晁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李俊却不肯放开。她无奈叹气,抬眼看着他道:“俊哥,我想你也是知道的,身为武将,受伤,是不可避免的。”

“我知道。”李俊双眼微弯,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所以我乞求你,能让我永远看得见你、够得着你,好吗?”

他的话中之意晁霖当然听得出,无外乎只有两个字:

活着。

于是她闷声一笑,盈盈应道:

“好。”

“公明哥哥,你为什么还要招安啊?”

晁盖前厅内,梁山前六把手再次围坐,晁霖不解地看着宋江发问。

宋江叹出口气,“小霖妹子,我知你不悦,但梁山受封于朝廷,亦为招安。”

“那哥哥在忠义堂上说的‘招安’,是为哪般意味?入朝,还是受封?”晁霖紧紧追问。

“只要能报国。”

宋江答非所问,却毅然坚定。晁霖了然,点头,又叹了口气:“但哥哥前日那么一言,只怕山寨的哥哥们,都会以为我们是要带领他们入朝了。”

“那就寻个机会,与他们说清楚。”晁盖开口。

晁霖点头,“是要说清楚。我已经与水军的哥哥们说了,我想不日,便也传开了。”

几人正说着,突然一个报信团的骑兵来报说李逵跑了。宋江大惊,忙问来龙去脉,原来是李逵撞破了监房大门,从西北水寨划船离山了。

屋内几人皆是无奈,宋江遣燕青去寻,数日后二人回山,李逵却一斧头砍断了忠义堂前的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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