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杳气喘吁吁赶到医院时,束伽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扒着病房门边看里面的情况。
他不敢和莫杳对视,耷拉着脑袋低声说了一句:“都是我的错,姐姐......”
她走到束伽身边,看到病房里的段齐晞,安静地坐在床边。
医生正在帮他两只胳膊缠上绷带,脸上冒着冷汗,但依旧紧咬牙关地忍着,没有发出一丝闷哼,沾湿的刘海粘在了他的额前,像个精致又破碎的木偶。
他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微微抬起眼皮看到了莫杳,牵强地扯了下嘴角对她笑。
“怎么回事?”她皱着眉头问束伽。
“就......就练习的时候,我忘记哥他手受过伤,一不小心就用力拉伤了......”束伽的头埋得越发低。
莫杳对着这样的束伽,简直束手无策,有气也不敢直接撒,半天才吐出一个“你”字,其他的话都卡在喉咙,也不知道该怎么骂他。
“是我练习用力过猛了,我让束伽配合我的,不关他事,你别怪他。”
段齐晞的两只手吊在胸前,这个画面似曾相识,就在几个月前,他就是这个样子。
她走进病房问医生:“医生,请问他的手严重吗?这次要多久才能恢复?”
“他这手是旧伤,之前脱臼的位置还没完全复原,所以稍微一用力就很容易再脱臼,大概需要两到三周才可以拆绷带康复。”
段齐晞听到需要两到三周才可以康复这句话,突然着急起来,“两到三周太久了医生,请问最快最快要多少天可以拆?”
“至少也要半个月哩,所以切记要注意休息,避免手臂过度活动,也不要沾水哈。”
医生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和饮食就出去了。段齐晞也起身准备走,莫杳拦住他,“不行,还是住院观察吧,你这是旧伤了,再不注意就......”
段齐晞打断她的话:“没事,先回家吧,我还要跳舞练习,准备年末的考核。”
莫杳的火气一下子蹿到头上来,对他劈头盖脸地说教一顿,“段齐晞你这手还想不想要了,这都第几次了?想当杨过是吗?人家杨过还有一只手呢,你现在两只手都吊起来了!我都叮嘱过你多少回了?有听进去过吗?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条胳膊可以重新长出来?”
接着转头冲束伽喊:“还有你束伽!哥哥让你做什么就做,我让你注意下别让哥哥再受伤,你有做到吗?”
两人都懵住了,第一次看到莫杳那么生气,吓到什么也不敢说,病房空气突然间安静下来。
她望着他们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过分激动失态了,重新调整了呼吸和情绪,“可以不住院,但你得答应我,这半个月不可以再剧烈运动了,等好了再回练习室。”
段齐晞这次没有再驳斥,应允地点了点头。
看到段齐晞答应后,恢复心平气和对束伽说:“束伽,你也长大了,这事你也有责任,哥哥的衣食住行你都得照顾,好吗?”
“好的!我保证一定负责到底!哥吃饭、睡觉、洗澡、上厕所、穿衣服,所有需要动手做的事我都负责!我就是哥的手!哥哥放心飞,束伽永相随!”
束伽一脸认真地举起手,张开五指做出起誓的动作,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的土味口号。
莫杳被他真挚的样子逗笑,又想hold住刚刚的威严,把笑意收了回去,摸了一下束伽的头,不再那么严厉,“我们回家吧。”
为此,段齐晞过起了在家休养的宅生活,有几次想偷溜回公司练习,都刚好被莫杳碰见,以失败告终。
束伽也请了一周的假期,在家里照顾段齐晞,两人好像成了同一根绳栓上的难兄难弟,段齐晞去哪里,束伽就去哪里。
莫杳从料理黑洞,变身厨房常驻嘉宾,天天研究“脱臼吃什么恢复得快”,“吃什么对骨头好”,“病人食谱大全”......
冰箱塞满了牛奶、豆浆、豆腐、鸡肉、猪肉、水果各种食材。
这段时间,她比以前提早两个小时起床,天都没亮就在厨房捣鼓,为他们准备好早餐午餐,才去上班,下班后就立刻赶回来煮晚饭煲汤。
莫杳本来是很讨厌做饭的。
高二那年奶奶生病住院了,家里便没有人做饭了,她承担起做饭的重任。
放学就赶着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晚饭,自己还没来得及吃,就又赶着上晚修,下晚修后,爸爸吃完饭瘫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留着饭桌和厨房等她收拾。
让她更加留有阴影的事是,又回去菜市场的回家路上,竟然遇到了她的青梅竹马程一诺,和初中的闺蜜周怡然,他们两个看起来非常亲密的样子,在谈笑风生,他们还和莫杳对视了。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拎着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想起自己刚刚还在菜市场里蓬头垢面的,为了能省几毛钱,和小商贩讨价还价,现在的自己肯定十分狼狈难看。没想到就这个样子,被最不想被看到的人碰见了。
却在莫杳仓皇转身时,几个西红柿从塑料袋底下破的洞溜出来,滚到了他们的脚边,她只想逃,都没想过要捡回来。
自从,她对做饭这件事起了反逆心理,东西也越做,做难吃了。
可这回段齐晞再次受伤,她却对做饭这事重新燃起热情。
桌上三菜一汤,都是简单的家常菜,蛋炒蛋,青菜煮青菜,豆腐炖豆腐。颜色非常的统一,素净。
但也是莫杳仅会做的几道菜了,因为挑战做别的高难度菜式,更容易变成难以下咽的黑料理。
段齐晞吃了整整一周这些菜式,束伽喂一口,他吃一口,面无表情的。
束伽开始也是觉得,他姐姐做什么就吃什么,这天他实在忍不住开了口。
“姐姐,明天能不能换几个菜式啊?比如,辣椒炒肉?我和齐晞哥都喜欢吃辣的......”他已经非常委婉地压低声音语气,害怕惹怒她,像上次在医院那样生气。
“嗯?”她抬起眼皮看着坐在正对面的他们,眼神突然炯炯有神,万分期待的表情,“原来你们喜欢吃辣的啊,可是......医生说他现在不能吃辣的。”
段齐晞绝望地和束伽两两相望,嘴里都淡了一周了,吃辣的无望了。
可莫杳还是把他们喜欢吃辣这件事记下了,第二天买菜时,在辣椒摊位前犹豫纠结了一会,还是买了回家。
切完辣椒后,双手渐渐从发痒到有烧灼感的疼痛,用凉水反复冲洗还是没有办法减轻火辣辣的感觉,忍着把切好的辣椒和肉放进锅里,辣椒的味道呛到她咳嗽不断,眼睛也很难睁开。
“辣椒炒肉来啦!束伽可以吃,段齐晞你只可以吃肉,不可以吃辣椒。”
她把辣椒炒肉端上饭桌,两人的表情比昨天还兴奋期待。
束伽把肉挑出来喂给段齐晞,自己吃辣椒,一副满足的样子,“这真是姐姐你做的唯一能吃的菜了!”
他兴奋过了头,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旁边的段齐晞小心翼翼地观察莫杳表情变化,赶紧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束伽。
他转头看到一边的段齐晞使眼色,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了,立刻转话题:“姐姐,我们都快吃完了,你怎么不吃这个菜?”
莫杳第一次看到他们吃完一碟菜,对于做菜人来说,这是值得开心的事。
“我吃不了辣的,你们吃就好。”莫杳边开心说边搓着辣得发痛的双手。
段齐晞微微一抬眼,刚好注意到她的手。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后,莫杳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支新药膏,用手机查询了下,说是对被辣椒辣手有用的,她放心地涂匀双手,终于不像刚刚那么火辣辣的痛了。
她也渐渐地习惯了三人的同居生活。
星期六这天,束伽去了中文学院上课,家里只剩下段齐晞和莫杳两个人。
莫杳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电脑剪片,余光瞥到有个白色人影在她房门前晃来晃去,便好奇地探出脑袋叫住了他,“段齐晞,你怎么了?”
身穿白色毛衣的段齐晞停在她房门口,紧咬嘴唇,衬得他更加清冷,“我......我想......算了没什么。”
他欲言又止,感觉这事对着她一个女孩子简直难以启齿的羞愧,束伽又不在家,只好转身自己走去厕所,用身子推着把门关上。
她跟着走到厕所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是需要我帮忙吗?”
段齐晞艰难地用手肘开了条门缝,只露出一只眼睛对她说:“我想上厕所,可束伽还没下课......”
“上上......上厕所?”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在房门走来走去纠结些什么,吓得睁大双眼问:“大的小的?”
“啊?小的......”
“要不,你再忍忍?等他回来?”她试探性地问。
“我已经......忍三个小时了,实在不行了。”
三个小时了?莫杳想起一个小时前,她还灌了他一大碗汤,感觉这事得怪她。
“你别急!我催一下束伽!”火急火燎地发消息给束伽,问他还有多久才能回家,“束伽说他刚下课,现在坐公交回家!”
“从中文学院回家起码一个小时......”
“那让他打车回来?”
“帝都现在这个点的交通,打车还不如坐公交呢......”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对话,彼此内心都是既尴尬又焦虑地僵持着,都不好意思主动开口。
一个在厕所里面急,一个在门外急。
莫杳盯着墙上的钟,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束伽还没回来。
她心想,只要眼睛一闭,帮个忙又没什么的,都是住在一起的室友,怕什么。
于是,她心一横一咬牙,脱口而出,“我帮你!”
段齐晞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那我进来咯!”
进厕所看到段齐晞后,她害怕得咽了下口水,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上去了,简直是在赶鸭子上架,但人有三急,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我闭上眼睛!绝对不睁开!然后......然后怎么做?”
他看见对面紧紧闭上眼睛的莫杳,害怕得紧握双拳在发抖,段齐晞也慌乱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教女生帮他上厕所?
莫杳一直在等他发出下一步指令,但等了十秒,他依然没有说话,她便缓缓蹲下身子,双手依然紧握发抖,心想下一步应该是:脱裤子?
她深呼吸一口气,试探性慢慢伸出手来,碰到了他的裤腿,两人都条件反射躲了一下。
莫杳的手还搭在他小腿上,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塌了,“啊啊啊!我做不到啊!”
“那......我还可以再忍一会儿,等束伽回来。”
听到段齐晞终于说话了,她眼睛半睁眯成一条缝,仰头看见他的脸因为害羞和尴尬,血色从耳尖洇开,漫过瓷白的脖颈,红得像极一个西红柿。
束伽收到莫杳的信息后,下了公交,立马飞奔跑回家。
一开门便看见他们俩在厕所里的奇怪画面,他齐晞哥脸红得像条熟虾一样站着,姐姐蹲着身,手还抱着齐晞哥的小腿,两人互相对视僵持着。
他们转头看见束伽的身影,仿佛找到救世主,将他们拯救出这可怕的社死局面。
“束伽!”两人异口同声叫出束伽名字。
“他交给你了!”
莫杳边说边一溜烟跑出厕所,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镜子里面自己的脸,和刚才的段齐晞一模一样的红。
明明现在是十二月的冬天了,自己却热出了一身汗。